
两夫妻日日焦头烂额。
“……大嫂,我表哥住在省城里,他说他们可以帮忙。”那天,二弟妹把一张写着一串号码和一个地址的纸条交给她,诚恳地说,“我和寄仁(二弟)想过了,四妹说得有道理,你可以和小侄女出去一段时间,等我们说服了妈,你再回来,你也好养胎,免得在这里受气。”
“可是……”要跟自己不相熟的人生活在一起,而且还带着两个孩子……女人犹豫了,若非她娘家离这里远,倒还是可以回去的,不过她也不想麻烦年事已高的父母,当初她嫁到这里来时他们就坚决反对,后来女儿的满月宴上才和解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知道一定会不辞辛劳地赶来。
“我表哥一家人都很和善的,而且我表嫂会照顾您……您只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嘛,我们都相信妈很快就会想清楚的。”一向老实忠厚的二弟妹似乎也能看穿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劝道。
“可是就算你给地址我我也很怕啊,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大嫂,放心吧,我陪你去。”四妹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对她宽慰地笑道,“我去过二嫂表哥家几次,我把你安安全全送到再回来!”
“这……”
“他们是同学呢!很了解对方的。”四妹这时也从房门探出头来,加入劝说的队伍中,“大哥那边我们会说的,您就放心吧。”
“……好吧。”
山路不算颠簸,女人挺着大肚子坐在上面却也很不舒服,几次几乎要呕吐,幸亏同车的一个大姐不断地安慰,还教她缓解的方法。四妹夫也在不断地给她讲省城的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心里究竟有些忐忑不安。
女人望着熟悉的麦田与树木不断远去,尽管吹着飒爽的秋风,心里却不太安定。虽然来到这里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但她还是第一次离开丈夫这么远,不免心头有些忧虑。尽管昨天他已经宽慰她一个晚上,她还是很紧张。
唉,究竟是女人。
拖拉机“吭哧吭哧”地响。她蓦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喊声也清晰了,“等一等!等一等!”
男人在拖拉机后停下,气喘吁吁,“你们,你们别走了……爸出事了!”
“爷爷就是那时候去世的。”少年沉默许久,开口道。
“嗯。”被少年称作二叔的男人弹弹手中的烟,点点头。
“那么姐姐也就是那时候……”他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少女。男人点点头,“老人很执拗……我们也没有办法。”
沉默。
“我出去一下。”少女突然站起身来。
男人看着女孩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你奶奶甚至把你爷爷的死怪罪到她可怜的孙女身上,她叫几个婶子连夜把孩子扔到邻村田家的地里,直到看着有人抱走——任你妈怎么哭都没用。后来我们也没敢找你姐,听说那家人对她挺好的。唉,你爸和我们都是懦弱的人啊……”
少年紧握的拳头过了好久、好久才渐渐松开。
正是仲夏的深夜,凉风习习,聒噪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白绫浮动的灵堂里,少女伫立着凝望黑白照上男人灿烂的笑脸,似乎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田里吹吹风。”
男孩的喘息已经平定了,本来打算找不到人于是来灵堂走走,没想到她原来在这里。
少女摇摇头,走出门外,坐在一块石墩上。“我以为你们永远都不会再找我了。”她淡淡地说。
男孩愣了愣。
“小时候我一直希望我的亲生父母把我带走——实际上我对一岁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家里人告诉我的——小时候总喜欢幻想。直到长大了一点才……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太突然了。”
少年表示理解,“爸说,无论如何也要在生前见你一面……妈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那时候我们没来得及找你,所以……可惜还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