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四恼得不行,他外面的活儿还没干完,本来就是挤着时间回来的。他将锅巴饭团扔到田里,一脚踩进泥水里。不得已,他只得像无头的苍蝇四处找石头,费了老大的劲才搬过来。
等他吭哧吭哧耙完,散了牛,卸下耙,乌龟却出现了。
耙放在田埂上,乌龟瞅了瞅张四,小心翼翼地爬到耙上。张四怒火中烧,蹲下身子,使出老力,将耙一掀,乌龟跌到田里。乌龟挣扎着起来,还要爬到耙上。张四更火了,照着乌龟一耙锄挖下去。
喀嚓一声,乌龟头缩了进去,一动不动,身上起了一个大包。
当时天已快黑,张四懒得管它,自顾自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张四来到田头,看田里有水没有,却发现乌龟还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新鲜如昨,似乎睡着了。
张四拿着一根棍子去戳乌龟背上的包,不想,那包一捅就破,浓稠的汁水溅了张四一脸。
乌龟还是不动。
张四大着胆子过去,用力扳动乌龟,发现它的头露出一半,眼睛一直合着,怎么都掰不开。
它早已死去。
张四浑身哆嗦起来,拿起耙锄,在田头石岸边挖坑,想要埋掉乌龟。他的手一直颤抖着,耙锄几次差点落到自己的脚上。
挖着挖着,竟然挖出一堆圆滚滚的乌龟蛋,张四额头上冒出冷汗。原来乌龟正在产卵,怪不得昨天哄不出来。
张四草草将乌龟埋了,头脑变得昏昏沉沉。早就听老人说过,乌龟是灵物,尤其是上百年的,更是通了灵性。
埋了乌龟,张四的脸上便痒起来,浑身无力,几乎连耙锄都扛不动,不得不回去。
回到家里,张四就发了病,吃不下饭了,脸上钻心地痛。
请赤脚医生来家里看,用车子送到市里医院,全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家里也不断的请巫婆神棍来跳大神作法,依旧无济于事。没两个月,张四便死了。
人们一直不知道,那两只乌龟去哪儿了。
后来,枫树槽那边修路,在张四的田头翻出乌龟壳,而那只壳上有一个耙锄齿那么大的孔。联想到张四生病期间,他家请巫婆将耙锄拿到田头去烧掉,用耙锄杆灰泡水喝,以及听他老婆说,只有用耙锄齿挠张四的脸,他的疼痛才会减轻,人们才知道,有一只乌龟被张四用耙锄挖死了。
后来的一些细节,也是听他的老婆哭哭啼啼诉说出来的。
而他死后,他田岸边爬出过几只小乌龟。农人耙田时,它们便一起爬上铁耙。人们依旧喂着锅巴饭团。
只是它们的身体太轻了,农人还是不得不四处去找石头。
整个枫树槽,再也没有出现过大乌龟,不要说脸盆那么大,连巴掌那么大的都看不到了。
再过了些年头,年轻人都出去了,老人都留在家里照看孙子,那些农田没有人耕种,便荒废了,粮仓也只剩下空名字。
那些小乌龟也不知所踪。
如今老人们谈起,也只能谈给他们自己听。年轻人没有闲工夫听,孙子们忙着玩手机,谁还听那些神神道道宿命的东西。
于是,只剩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