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将车踩得飞快,一路叮叮当当,我怕碰见熟人,张燕却在后座夸张的大声尖叫,甚至干脆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我的心上,像有万千条虫子在不停的爬,痒得难受。我将车子停在一处草坪上,张燕一脸惊异地从后座跳下,“我们就在这坐坐吧,不看电影了。”我实在有些害怕,张燕与王涛有婚姻之约,我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也许张燕根本就没这么想,可我怕别人会这么想。
张燕的嘴巴又撅起来了,“胆小鬼,还师傅师傅的,别被人叫翻了。”我嗫嚅着无言以对,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眼睛里有火。好半晌,才轻轻地说,“其实王涛很不错,很老实的,你应该珍惜。”“王涛,王涛,我跟他没有感情,何况又是近亲,亏你还是高中生。”张燕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太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我只好拍了拍她的头,“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你现在也许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你需要静一静,你还是叫我哥哥好吧。”张燕抬起脸,满眼泪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哥。”声音哀婉而绝望。她站起来,拔腿就跑了。
第二天,我闷声不响地砌着墙,两个师兄奇怪于我今天如此安静,还偷偷地过来问我,是不是昨晚看电影撩姑娘被人揍了一顿。我没摇头也没点头,两个家伙疑疑惑惑地返回,将两柄瓦刀剁得山响。
张燕的眼睛红肿,默默的提着泥,也不大声叫黄师傅了,也听不到她叫哥。我心中有一丝愧疚,我无意中伤害了那颗纯净的心。
几天以来,我们很少说话,偶尔一个眼光飘来,也有些许的冷漠,我想事情过去了,以后她就会好的,时间能治愈一切,淡化一切。
所幸,没几天房子就盖好了,我将瓦刀别在后座上,只想快点往家里赶。经过那个卫生所时,我听到一声“哥”的叫唤,我下来四处一转,又不见人影,分明是张燕的声音。我又踩了几十米,身后又传来一声“哥”的呼唤,我打住,停转身,张燕在卫生所旁使劲朝我挥手,我也朝他挥手,嘴里迸出一个“妹”字,泪却流出来了。
一年后,我随老乡来到南方小市,承包了一项工程。一天,我正在工地上忙碌,一个老乡说我的妹找我了,我很奇怪,哪里有妹妹。正惶惑间,张燕跳到我面前,她没有叫我哥,一声黄师傅,又甜甜地响起。一年多不见,她长高了,更漂亮了。我高兴的又是揩手又是擦汗,忙不迭的样子,她扑哧笑了,递过来一团面巾纸。
我将她带到出租屋前,门开着,霞可能又下早班了。我看到张燕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霞是我女朋友,在一家鞋厂打工,近段时间老是没事。我走了进去,大声叫道,“霞,霞,看谁来了,妹妹,妹妹呀!”霞一脸惊疑地从里屋出来,“妹妹,谁的妹妹?”“张村的,张燕呀。”“哦,张燕呀,来,坐,坐,我听你这个哥哥时常讲起你,他做师傅活儿是从你家开始呢。”我拉过霞,对张燕说,“这,这是你嫂子。”张燕听了,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苍白,嘴角抽蓄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哦,嫂子,好漂亮呀。”
此后,张燕的神情一直有些黯然,心不在焉的样子,吃罢饭,张燕就要走,说她下午要上班。肯定是假的,从城市那边跑到这儿,不好好玩一天,就是下午上班也来不及啊,霞在一边轻声嘀咕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张燕心情不好,肯定也留不住的。
送张燕到车站,她一路无语,很抑郁,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霞买水果去了,张燕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我还是太小,我还是只能叫你哥。”语气伤感而透着一丝冰冷,仿佛来自天际,飘渺而空灵。我没有将手抽回,那手背上依稀还有一个榆钱大小的伤疤,不,那伤疤早已存在她心里,我的心一阵抽搐。“哥”张燕哀哀地叫了一声,迅疾跳上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没有回头,也没有挥手。
我别过脸去,泪水早已爬满双颊,而车子在滚滚尘烟中,很快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