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铃很强势地响起,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像一匹奔突鲁莽的小马驹一样不停地跳跃。她的这款老式的诺基亚早已经下线,然而质量超好,声音清晰,她用了六年。辛楠的孩子和丈夫早都用上了智能大屏的三星,吃穿用,她都是先可着他们,她俨然变成了家里的二等成员。谁说家庭里没有等级?!一个不能创造经济价值的女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沦为劣等家庭成员,而不得不让自己成为没有工资的佣人。很大程度上夫妻之间的家庭地位都是由经济地位决定,这样的规律似乎从有了人类历史就没有改变过,挣钱的能力越大,家庭地位就越高,社会地位也就随之提高。看着小姑在何晓涛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和自己的心酸卑微,辛楠就更加坚定这样的思想,就有了冲出家庭赚钱的冲动,然而仅仅是冲动而已,冲动是不等于行动的。辛楠迟迟不去行动的根本原因还是陪儿子读书,为了儿子可能有个好的前途,仅仅是可能,但是为了这样仅仅的可能,她必须做好后勤保障和牺牲。
是丈夫的电话,声音没有一点色彩和温度:“你去多买些菜,今天是周末,雨琪一家还有妈妈回来!”
“怎么每次周末都来,能不能让我也歇歇!”辛楠的眼前晃动着他们大吃大喝后堆积如山的餐具和狼藉的客厅、卧室,微弱地抗议着。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她这句话冲出口后,自己都惊讶自己的勇气。
“不就是多几双筷子吗?就累到你了?!你整天呆在家里,有什么辛苦的?!”梁忠宇冷冷地说。
辛楠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团火被这句冷冰冰的话点燃,猛地燃烧起来,热浪立刻灼烧了她的心,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手微微颤抖,身子也跟着晃了晃。这才是丈夫潜藏在心底里的话,他对自己的冷漠和蔑视以及无视!辛楠愤怒地挂断电话,脸色更加惨白,额头冷汗直流,手心也是潮乎乎的。辛楠呼吸急促,感到胸口闷得要爆炸,她突然间无比清楚地明白十年来所有无怨无悔辛辛苦苦地对这个家的守护换来的不过是冷漠和无视,至于是鄙视。辛楠真想立刻逃出这个牢狱一样的老屋子,这个把她变成佣人的老屋子,这个耗尽她的年华和美貌的老屋子,这个把她像折了翅膀的鸟一样关闭的老屋子,到哪里都可以,只要自己可以自尊、自立地生活就可以。这一刻辛楠终于明白,女人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最终只有自己,没有人可以成为自己永世的依靠,成为永世依靠的天真想法都是女人一厢情愿的幼稚而已。
电话铃又固执地响起来,辛楠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地接听,电话里传来丈夫梁忠宇暴怒的声音:“你敢挂我电话?!别废话!赶紧准备!何总要吃红烧排骨!何斌要吃蛋饼裹羊肉卷!小琪要吃锅包肉!妈妈爱吃茄夹!快点!”这次是丈夫粗暴地挂了电话,没有留给她一丝反驳的余地,或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辛楠还可能会反驳或者可以有反驳的权利。
辛楠的胸口不停地起伏,如同不停地被巨浪撞击的窝在船坞里的船,不停地摆动,想要挣脱缆绳的束缚。辛楠勉强地站起来,然后一阵剧烈的晕眩让她本能地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头痛得要炸开,像有一万只蝎子在里面乱爬乱撞,撕咬她的脑髓。辛楠摸索着吃了两片止痛片,才慢慢地挣扎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准备晚餐。
在她做羊肉冬瓜汤的时候,围坐在餐桌旁的人已经对着满桌子红红绿绿的菜抡开筷子大吃大喝起来,十年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把她当作佣人,接受她的侍候。辛楠的心里隐隐作痛,以往也痛,然而今天尤为剧烈。
“辛楠,你的锅包肉是怎么做的?!欠火候!”小姑尖利的声音带着霸气的不满。
“舅妈,蛋饼裹羊肉卷葱花太多了!”何斌不满地挑剔。
“辛楠!茄夹有糊味,你怎么搞的!这也干不好!”婆婆尖酸地说。
辛楠忽然感到血液急速地冲到脑门,她积郁了十年的怒气忽然像长了翅膀一样,冲出她的胸口,不再受到她的控制。
“不好吃,就不要吃!我不是你们的佣人!记住!我不是你们的佣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地!”辛楠关掉还没有做熟的羊肉冬瓜汤的炉火,解下围裙和手套,狠狠地摔在灶台上,对着围坐在餐桌上狂饮大嚼的人冷冰冰地说。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像死亡一样沉寂,只有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互相撞击,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辛楠!这么多年我贴补你多少?!给梁旭买的礼物哪件不超过你一年的饭钱!”小姑特有的尖利声音首先响起,像极了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辛楠的胸口,紧跟着一张妖冶白净的大脸就冲到了辛楠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