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虎自从失业后就与阿莲分房睡了。阿莲半夜起来上厕所总能看到隔壁房间门缝里还透着光,直到早上去上班,还能听到隔壁电脑主机箱的轰鸣声。她知道阿虎一夜未睡。第二天下班,阿虎红着眼还在电脑前奋战。阿莲不敢啃声,烧好饭菜端到阿虎面前。
阿莲劝他出去散步,他不去。劝他去找工作,他不去。阿莲不敢大声呵斥他,只要阿莲声音一响,他就吼:“你要逼死我吗?”阿莲想帮他,但帮不了他,阿莲好累!
阿莲还好怕,怕他做出出格的事。阿虎后来已经靠安眠药都无法入眠了。他经常半夜站在窗口傻笑。睡不着就用头狠狠地撞墙,常常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还动不动就说,让我死了算了。
某一天,阿虎突然对阿莲说:“我们离婚吧。”阿莲的心咯噔了一下。这是阿莲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题。她每天都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一有闪失惹怒阿虎。但这样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也许离开我,他会有一个好的开始。也许会有一个更好的女人来帮助他。但她不敢提,她怕阿虎认为她要抛弃他。她只有时刻警惕着阿虎房里的动静,偷偷趴在门上听,如果他突然开门,凶神恶煞地问她干什么,她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班。
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她也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阿虎充血的双眼,和声嘶力竭的“我死了算了”。一天晚上,阿莲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一盆凉水兜头浇醒。阿莲猛的坐起,只见阿虎拿着空脸盆站在她床头。“让你睡得舒服!”声音从黑暗中飘来,悠悠地又随着拖鞋声远去。隔壁响起一声很响的摔门声。阿莲浑身冰凉,似乎连心脏也冻住了。这晚以后,阿莲睡觉必锁了房门。她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因为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更重要的是,阿莲认定阿虎疯了!
阿虎吃的越来越少,人瘦得皮包骨头。他说吃不下,睡不着。但他拒绝就医,他说“我是心理疾病,医生看不好的!”他说“心理医生懂个屁,心理医生自己心理都有毛病。”他说话的样子让阿莲害怕。阿莲曾想过离家出走,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但她放不下爸妈。阿莲也想过对他不闻不问,让他自生自灭,但阿莲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她怕他真的寻了短见,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阿莲被这种痛苦折磨地日渐消瘦。
某天夜里,当阿虎再次将剪刀飞向阿莲的时候,阿莲决定杀了他。他活得太痛苦了,也许死是最好的解脱。当脑海中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阿莲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一晚,阿莲整宿未睡。阿莲不想阿虎就这样死了,她是爱他的!但她又无能为力,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却拉不回来。他死了,我就解脱了,他也解脱了。他不死,他痛苦,我也痛苦。爱他,就应该帮他一把。阿莲最终说服自己,杀了他,然后自首。
接下来几天,阿莲就一直谋划这起杀人案。动武,是万万使不得的,阿莲打不过他。那么,煤气自杀?这个想法似乎可行,趁他睡着的时候拧开煤气,两个人一起死。但很快她又否决了。煤气有味道,他会察觉,邻居也会发现。最后,她决定用安眠药。
那天下班,她照常买菜做饭,盛了饭菜端到他床头。在那排骨汤里,她倒了半瓶安眠药。阿虎不动声色地吃着,他没有发现异样。阿莲提心吊胆地回到自己房间,竖耳细听着隔壁的动静,电脑轰鸣,他没睡。
这一夜,阿莲回忆了很多。他们在网上的初识。他牵着她手在西湖畔散步;他们排了两个小时队就为吃牛杂火锅;他在情人节送她心怡的手表。这一幕幕揪得她心痛。好几次她都想冲到隔壁,带他去医院,并向他忏悔。但是她流着泪忍住了。该结束了,该结束了,她心里默念着。她头痛欲裂,起来吃了两片安眠药,但还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微亮的时候,阿莲便起了床。她靠近隔壁的门缝,电脑没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想进去看看,又不敢面对,最终决定再等一天。阿莲出了门,这天她没去上班,她无法做到神定自若地去上班。她沿着人民路一直走啊走啊,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她的眼里也看不清来往的车辆。只觉得灰蒙蒙的一片,一阵阵迎面扑来,又擦肩而去。好几次,刺儿的刹车声把她惊醒,但她又很快恢复到一团灰色中。
就这样,太阳落山的时候,她精疲力竭地回到自家楼下。她的腿沉得抬不起来,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般重。终于,她推开了那扇门。她的男人在床上侧卧着,蜷曲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像个取暖的孩子一样,一动不动。他上身赤膊,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下身穿着短裤,松松垮垮地吊在跨上,身上搭着薄毯的一角。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脸上没有痛苦,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床头的电脑轰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