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背影那么熟悉,他又觉得不可能。二十年的岁月,那些过往像东逝水已被江海湖泊吞没去了大半。可这些年只要遇到瘸腿的男人,他的神经会莫名地紧绷。
乔沐阳站在冬日萧瑟的街头,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风正播撒着荒凉。电话的铃声响起,他拿起听筒:“远寒,我是爸爸。我在你们厂门口。”
乔远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竟然来看自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爸,你稍等一下,我出来接你。”
乔远寒跑到了厂门口,他注意到自己的父亲背驼了,他的腿因为风湿严重变形,他的头发像被夜雪浸染过,他老了?谁也看不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十分儒雅帅气:“爸,我没想到你……”
乔沐阳笑了笑:“我从工地过来,经过这里,想来看看你工作的环境。”
“爸,去我宿舍坐坐。”乔远寒不知道如何回答父亲,他又怕父亲与寒云相遇。寒云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乔沐阳。
乔沐阳走进乔远寒的宿舍,这不足十平米的宿舍光线极差。明明是冬日的清晨倒像极了黄昏。房子里的两张床都靠着墙,用成摞的砖支撑着床板,墙上贴着旧年的画报,两个人共用着一张书桌。书本放得整齐的这边肯定是远寒的,他知道儿子很爱惜书本。这会儿王梓已蜷缩在被窝里打着呼噜。
乔沐阳搓了搓手:“你们这个房子阳光能照进来吗?早上光线都如此暗,挺冷的。”
“冬天就是这样。”乔远寒忙给父亲倒水:“爸,你们建筑队在这边也有工程?”
乔沐阳望着睡着的王梓:“嗯。”他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他怕影响王梓休息:“你这里比范美娟描述的好一点。”
“爸,我妈去找你了?”乔远寒看着自己父亲。
“嗯,她那个人就那样。即使是一处金碧辉煌的所在,她也能找出寒酸的角落,何况你的宿舍了。”乔沐阳叹了口气:“远寒,你是大人了。我不会干预你的个人问题但你妈争强好胜,她不会不管。她那个人很偏激,不管你心里如何不喜欢但要记住她是你的母亲。”他喝了几口水:“建筑队还有事,我还要赶回去。”
“爸,你再坐一会儿。”乔远寒挽留着父亲。
“不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上夜班了?你休息吧!你大休的时候回家。”乔沐阳走到了乔远寒宿舍门口,他拉开了门。
乔沐阳拉开门的瞬间,整个人愣在那里。是他,果然是他,自己在电话旁看到的背影就是姜永明。十几年的岁月,这个瘸腿男人竟然没有多少变化,他比那时候胖了些。他眼神里的光芒还是那样让人生厌。
姜永明刚才进了厂区竟迷路了,他转了一大圈才找对了地方。他正暗自庆幸的时候竟又遇到仇人乔沐阳。乔沐阳的变化太大,他比他的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他变矮了,主要是他那变了形的腿比自己患过小儿麻痹的腿还丑。他的笑从鼻孔里喷出来,他的小眼睛里立刻有了阴冷的光芒:“乔沐阳?”
“哦。”乔沐阳的拳头下意识地攥得很紧,他克制着自己,不让拳头砸到这个无赖身上。那些经年旧恨撕扯着他灵魂深处的苦痛。
“有一件事我的告诉你,林佩文死了。”姜永明踮起脚尖靠近乔沐阳的脸,他的小眼睛盯着乔沐阳,并伸出自己粗笨的手:“我这是给你报丧呢,你不哭两声?再随个礼?”
乔沐阳的身子向后靠,他躲开这张令人憎恶的脸,可他的耳朵听到了关于佩文的……他扶住门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强迫自己镇定。姜永明是个流氓,他的嘴里能有几句真话?他想起了可怜的佩文,他不能搭理姜永明,他怕姜永明回去后又折磨佩文:“远寒,我走了。”他不相信佩文不在了。
乔远寒紧跟着自己父亲出门,他怕父亲承受不住这打击。他惦记了一生的人……他忙扶住自己的父亲,他感觉到父亲的手抖得厉害:“爸,我送你去车站。”
“乔沐阳,你的老相好林佩文死了。”姜永明不依不饶:“看来那个贱货真是看走眼了,你竟然没有一丝难过的意思。”他咂巴着嘴开始拍姜寒云宿舍的门:“开门,你先人来咧。”
乔沐阳刚跨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突然转身一把揪住姜永明的衣领:“佩文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这样诅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