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喜欢的是他的头发,乌黑又浓密,整个头顶甚至还泛着黑黝黝的光。
司机突然停下了车,我抬头看向窗外。一群人堵在县政府门口,将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我问司机:“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说:“死人了呗。听说是喝药喝死了,打官司没赔够钱,家里人就来闹了,都好几天了。”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司机说:“等我掉个头,换条路走。我看闹不了几天了,听说这家人已经上访了,很快就能管这事了。”
很快,司机掉了头,将这群人甩在了身后。
车兜兜转转,远离了城市与人群,来到了一个村庄。
这里和我离开时有了很大不一样,有些陌生,就像是见到了儿时的玩伴。
我下车后便回到了家里,父母都在务农,我歇了片刻,时间还早,就打算到处走走。
时隔多年,我仍然记得小时候在田间地头玩耍的场景。现在这里被柏油路,和各种工厂所取代,散发着工业气息。我甚至有点感慨。
夜里,母亲很高兴,准备了一桌子菜,我和父亲小酌几杯。
母亲关怀的问我了许多事,我都一一回答,让她不要担心我在外面的生活。
父亲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我说:“应该会多待几天,。”
沉默片刻,父亲又说:“王宁死了。”
“王宁?”
“对,就是小时候和你玩的哪一个。”
“怎么死的?”
“喝药喝死的。”
我想起了今天那一群人,王宁的父母就站在里面,只不过被人群淹没。
他的父母和这个村子大多数中年人一样,奔波大半个中国,小心翼翼地走在城市的角落,拿着最低贱的工资,干着最辛苦的活。可是城市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生活的希望只是他们孩子,别无其他。
“吱吱——!”屋外突然传来了一种类似老鼠叫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我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问:“刚才什么声音?”
父亲说:“蝙蝠叫,没想在现在还有这玩意,好多年不见了。”
我走出门,眼前是黑的,不见蝙蝠的身影。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抓蝙蝠的事。
大人告诉我们,天黑的时候,蝙蝠就会出来活动,只要把鞋脱下来,用力朝天上一抛,蝙蝠就会钻进去,等鞋掉下来,就可以抓住蝙蝠了。
我和王宁总会在夏天的夜里,一遍又一遍把鞋脱下来,等待黑暗的空中传来“吱吱——”声。这时,我们就用尽全力把鞋扔上天,再捡回来。
王宁和我从来没有抓到过蝙蝠,大多时候,鞋会掉在屋顶,落在瓦片上。
那片我们经常抓蝙蝠的空地,也已经被一座制药厂取代。
我那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唯一失望的,是我的凉鞋口太大,蝙蝠可能钻进去又逃走了。
后面几天,父母慢慢告诉我,王宁死的前因后果。
王宁和我是发小,从小成绩优异,上了一个好大学,刚刚毕业,也许前途无量。
可是王宁从小脸上就长了许多痘痘,本来以为长大了就会消失,可是20多岁,脸上的痘痘依旧没有褪去的意思,多次就医无果。
这次回来,家里人带他去看一位远近闻名的中医,抓了药回来吃。
黑乎乎的药汤从喉咙里灌下去,王宁再也没有醒来。
后来法医过来,捞出了几大包药渣。
有人说,是药三分毒,这么多药,人吃下去怎么可能没事。
我定制了画框,准备画一幅画,去参加一次以故乡为主题的全国大赛。
这也是回来的主要目的,当然,画故乡不一定要回故里,四处漂泊的人,哪里都可以是故乡。
时间很充裕,我画好了底稿,画是一组人物肖像,一群农民模样的人站在一起,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画布外面。他们的身后有远山,也有蓝天,只是没有人看见。
我开始正式作画,看着画布被颜色一点点填满,我竟然想到了王宁,想起了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他将要去南方一所有名的高校学习法律,我也准备踏上去北方求学的路。
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就像是在自己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