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张俊卿也停下脚步。他转过身,面向黄浦江,面向金碧辉煌的外滩。
“那个时候的我,也曾经心有不甘,也曾经愤世嫉俗。我曾经在半夜喝醉,曾经独自一个人跑到海边骂街,曾经在自己家里砸过东西。那段时间的我,又迷茫又悔恨,浑身是气却无处可撒,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施展。我以为,学校对我不公平,社会对我不公平,甚至家人也不体谅我。总之,全世界都在害我。”
江攀龙往前走几步,走到师父身边。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师父真正想说给他听的。
“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张俊卿目不转睛,“公平,是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来的。你自己没本事,没能耐,就算别人给你公平,你也得不到,你也抓不住。自己没有本领,自己糟践自己,自己把自己的时间荒废掉,不能怨任何人,只能怨自己。真正的成年人,应该是学会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更是能够自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人。”
江攀龙微微低下头,抬起手,再次擦掉从自己的鬓角流下来的汗。他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像是被热辣辣的风吹过。
“你知不知道,上海为什么叫魔都?”张俊卿问。
“因为它的发达和繁华。”江攀龙回答。
“没错。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张俊卿说,“另一个原因,是它容易让人迷失。我就是迷失在这里的人。这里有太多好玩的东西,太多的诱惑,太多能够令人迷失的东西。包括我在内,太多的人抵制不住诱惑,以为在大学里、在大城市里,就可以随便玩,甚至是,就应该随便玩。结果,到最后,自己最初来到这里时的目标,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全都落得四大皆空。”
江攀龙抬起头,看向师父的背影。
“我知道,你睡不着的原因,”张俊卿转过身,看向江攀龙,“你不甘心。你不甘心输给一个女人。你觉得,自己本来应该走得更远,应该拿到更好的名次。对不对?”
江攀龙没有说话,只是略微活动嘴唇,并咽下一口口水,算是默认。
“我可以告诉你,”张俊卿的表情变得柔和很多,“你的成绩已经非常好。能够进入64强,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想要在卡牌游戏的全国性比赛中拿到名次,实力、判断力、体力,还有平稳的心态和不算差的运气,缺一不可。而且,淘汰赛就是容不得一点偏差的,打错一张牌,就有可能全盘皆输。这一点,在所有的卡牌游戏中都一样。如果你只是对自己不满意,那大可不必。但是,如果你想不开这一点,你将来很可能会有麻烦。”
“嗯。”江攀龙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谁都难免会出现失误,或者遇到无法预知的意外情况,”张俊卿说,“你一直在赛场里待到最后,对吧?我和江陵的决赛,你也一点儿不差地看过,对吧?我也遇到完全在我预料之外的情况。那种情况,是我根本无法阻止的。这一点,和你遇到的情况基本是同一种情况。”
“是的。”
江攀龙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今天下午所进行的决赛。
当时,包括他在内的十几名玩家纷纷围到焦点桌两侧去观战。工作人员再三催促之后,他们才围成一个刚好能够看清焦点桌上的战况,而又不妨碍两名牌手和一旁的摄像机的队形。
第一局的对决,是悠长的拉锯战。他看到,师父本来是占上风的,却被对面的那个叫“江陵”的人突然翻开的一张生命牌逆转局势。
第二局,则在转瞬间便分出胜负。那个叫“江陵”的人,利用从备用卡中换上场的一张名叫“毁灭病毒”的永续陷阱,将师父手中的几张关键卡牌全部破坏,导致师父手中无卡可用。
他记得,当“江陵”翻开那张毁灭病毒时,全场所有的玩家、裁判和工作人员同时发出惊叫。几秒钟之后,惊叫便转化成响亮而持久的掌声。
“呜——”
观光游轮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从岸边经过的是一艘更加庞大一些的游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