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莉“哎”过之后,又过了一刻钟,小马才慢吞吞地起床,然后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手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昨晚他没睡好,莫莉上夜班的时候他都睡不好。镜子里的小马眼圈发黑,还有大大的眼袋。顾不上这些,小马匆匆把脸擦了擦,看看挂钟,差一刻七点。便抓起一件外套披了,下楼去买豆浆和油条。小马知道莫莉嘴里的早点是豆浆油条,他们家早餐经常吃这个。
老李的油条摊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小马站在队尾,看着案板上的面团在老李老婆的手里变换着形状,一切,一拉,便放进翻滚的热油当中,片刻之后又浮了起来,变得胖胖的,就像老李老婆的脸。小马本还是气定神闲,可随着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动,案板上的面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小马就变得不那么镇定了。这样下去,可能自己就要空手而归。小马一边移动着自己的双脚,一边死死盯着那块面团,似乎眼神能让它重新膨胀起来。终于要挨到摊子跟前了,小马吁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出顺,一个火红的身影瞬间窜到小马前面,“马哥,我家里有急事,让我先买行不?谢谢谢谢!”说话的是巷子口开美发店的王美红。小马张了张嘴,刚想说其实我也赶时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李美红已经灵活地钻进他前面的空隙,回过头,咧开猩红的嘴唇冲小马一笑,小马的话就没说出来。等小马走到摊前,小马的老婆已经在用刚才揉面的油腻腻的手数纸盒里的零钱了。“卖完了?”小马徒然问道,也许是在问自己。“卖完了!”老李关掉火,冲小马说。
小马空着手回到家里,妻子莫莉已经起来,正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给女儿梳头,看到小马空着手进来,便停下梳子,问,“早餐呢?”“卖完了。”小马说。啪的一声!小马和女儿都吓了一跳,莫莉把手里的梳子重重地拍到桌子上,“让你早点去,你不听,你说,让孩子吃啥!”说完,又重新抓起那把梳子,继续给女儿梳头,许是用力过大,女儿一阵龇牙咧嘴,但没敢吭声。小马自知理亏,闷了一阵,又解释道,“本来能买上的,但李美红说她家有急事儿,就插了个队。”小马的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于是又是啪的一声,还是那把梳子,女儿的头已经梳完,所以这次梳子就没那么幸运,它的目的地变成了地板。莫莉瞪着眼睛,指着小马的鼻子,“就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李美红那骚狐狸一张嘴,你就恨不得往她裙子底下钻!她有急事,你就没急事?孩子早上吃什么!”莫莉这么说,小马更是抬不起头,觉得自己亏了老婆孩子,连个早餐都让她们吃不上。小马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反思自己的罪过。莫莉去冰箱里给孩子拿了一盒牛奶,热了热,又去拿了一块面包,照顾孩子吃了,便回到卧室,哐的一下关上门。
小马骑着电瓶车把女儿送到幼儿园,然后调转车头去了单位。“马大爷来啦!”厂子看大门的小刘远远便冲小马喊道,语气中带着揶揄。“哎!”小马应了一声,便骑着车子进了大门。其实小马并不老,才三十出头,刚进厂子的时候,别人都叫他大名——马达。不过这小马性子慢,似乎什么事都让他急不起来,完全辜负了父亲给他取的马达这一名字。有一天,同车间的小孙开玩笑说,“马达,你不该叫马达。”小马一愣,不晓得这是个坑,便接着问道,“那该叫什么?”“您哪,该叫马大爷!”小马说完便哈哈大笑,小马也跟着笑,边笑边继续忙手里的活儿。谁知“马大爷”这称号竟不胫而走,到后来厂子里更是人人皆知,叫的多了,人们甚至想不起小马的名字。“马大爷就马大爷,至少比你们长一辈儿!”小马自嘲地想。
小马进了车间就开始忙活,这是一个制钉车间,满车间都是机器哐哧哐哧地响。厂里的工人都讨厌这个岗位,说在这里待得久了头疼,但小马喜欢。这一排黑不溜秋的铁家伙,在小马眼里就是一个个身强体健的士兵,而自己就是指挥他们的将军,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哐哧哐哧地开动起来,传输带上的钉子便有如一颗颗子弹射向敌人。不过今天小马干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口袋里揣着两张超市的购物卡,当然,这不是别人送的,而是自己准备送人的。这事儿还得从小马的房子说起。小马结婚之前,和莫莉商量着买房子的事儿。小马说,咱们都还年轻,可以先买一个离城区远点的房子,便宜!咱们腿脚利索,这点路不算什么。等咱们奋斗几年,就把它卖了,去市中心换一个大房子!说这话的时候,小马眼里火花四溅,似乎那大房子就在眼前。莫莉听了也觉得小马说的有道理,俩人便在北城的城郊买了房。小马还沉浸在对自己精明的自得里,北城的房子便像绑上了长征火箭一样往上窜,到现在别说去城中心买,就是小马现在所在的地方的房子,他们也买不起了。买不起就不买,小马安慰自己,不就多走几步路么。可问题在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便陡然变得尖锐起来,房子太偏了,按照市里的划片,根本进不了公立幼儿园。而小区里的私立园贵不说,吃得还不好。为这事,莫莉完全忘了当初买房子时自己也是投了赞成票的,没少埋怨小马。小马理亏,便听着。可其他的事忍着忍着能过去,女儿上学的事靠忍耐是解决不了的。于是夫妻俩人聚在一起商量,把自己认识的人都缕了一遍,发现有一个能帮得上忙,于是由莫莉拍板,小马负责具体行动。这行动就变成两张购物卡,揣在小马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