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她的办公桌,与我相对。
当时我想,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可以如此落寞又冷淡。就连她的穿着打扮,似乎也是冷淡的。她总是穿着复古的中长裙,虽然会因身子单薄撑不起来,但与她的气质却相称得很好,偏生又留一袭长长的黑发,好像她与这个世界,真的是互不理睬了。所以,对这样一个毫无烟火气息的年轻女人,无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我知道,总有些男人会生出一种想要征服她的欲望。
我没想过要征服她。这是实话。那时,我正为婚姻家庭里的繁杂和琐碎常常精疲力竭,又无聊到底。唉,谁才有心思管她?我只要保证每个月有工资到手,付清物管费、水电费和乱七八糟的支出就行了。至于艳遇,对一个近三十五的男人,如果对象是她,怎么想都是不够现实的。与何锦同床异梦又如何?她不懂我又如何?不懂,才是婚姻;懂了,就是爱情。
可是,我不习惯她那淡泊的眼神,还有她身上——某种一直勾引着我的东西,而且,我断定,她是故意的。
那种东西,在她的文字里,得到证实。她常常写些诗词散文,发在朋友圈里,挺不错,细腻又真挚,深情又残忍。她更新的每一篇,我居然一字不差地去看了,还会在下面调笑着评论一番,她呢,也调笑着回复我。我总感觉,那种调笑在她冷淡的性情之外,暗含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日子久了,也渐渐熟络起来,我便了然,她身上除了冷淡,还有深情。表面有多少清淡与自然,骨子里就透着多少冷清清的妖艳与决绝。
何锦呢?她强势,也很务实。她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她身上,你是找不出半点冷清与妖艳的。因此,她适合做妻子。我的母亲也一直告诫我,何锦是个好媳妇。她当然是好的,因为活得实际。比如,情人节的时候,我驾着车到外地去,想给出差在外的她一个惊喜,可她却因工作应酬,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在回程的途中,我脑海里竟闪现出她偶尔调笑的样子,她别具一格的复古的衣服,那张经常出现在朋友圈里的古琴,还有她的那些婉约的、泼辣的诗词......我想,她一定是一个极赋浪漫气息的女人吧,也许,正和哪个男人在烛光下,喝着红酒,说着情话呢。
她有没有跟男人约会,我不知道。只是在凌晨的时候,看到她新发了一首诗,意象凄美又绝望,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很破碎。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几段感情,从她的眼里,我看到她对男人总是有些不屑。她常常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出门去疯耍。她对我说,莫弦,我是个自由人,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安排我的人生,我想过成什么样子,就要过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不适合婚姻,我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女人。
她那么说,确实也是那么做的,过得很真实,很自我,也很放肆。然而,我还是能从她的文字背后,觉察到她内心深处那浩渺无边的寂寞。
第一次与她一起出差,车上,我说:“你是个充满诗意的女子。”她就勾着嘴角笑笑,故意装出一副万种风情的样子,说:“阿弦,你判断失误哦。其实,我是个好色的女子呢。”她叫我“阿弦”,还转过脸来,有些色情地看着我,继续说:“比如,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说完之后又咯咯地笑。
那张看起来和她年龄不太相符的稚嫩的小脸,在调戏我的逞之后,竟变得有些明亮动人起来。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因为她这放肆的调戏,变得有些不大自然。但她年纪小我太多,虽然好奇又新鲜,却与我无关。
她说,我给你唱首歌吧。没等我回应,她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是王菲的《红豆》,她闭着眼,唱得一般,但却足够深情。等她唱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她扭头看我,目光潋滟。我第一次,伸出右手去,握住她小小的手。她干咳了两下,把手抽出去,笑着说,这下好了,帅帅的阿弦大叔想泡人家了......
从那以后,我便知道,这个女人,绝非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她落寞的时候是黄昏,但明媚的时候,是清晨。而她,此刻正是明媚的。
后来有一次,她亲自证明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一边用手指在我胸口画着圈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们说我不食人间烟火,胡扯!只有我知道,当我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我的烟火,他就是我的红尘。如果他离开了,那这个红尘,与我何干?”她仰起头来看我:“阿弦,你就是我的烟火,你就是我的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