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到村上春树说的一句话:孤独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哪怕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
我没有爱人,但我会爱人,不止女人,还有其他的人,或者东西。
我十岁那年,上小学四年级。那时候村里很穷,家里更穷,学校也就更破。家长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让孩子赶快长大,好可以承担一份劳动力。村里的小孩子不少,上学的却不多。五个年级,每个班级只有20个人左右。
我从没有见过父母讨论过关于“爱”的话题,也没有见他们表达过任何跟这个字有关的行为举动。有时候会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说,我爱你。父母会赶快换台。如果遇到情节很精彩的电视剧,他们控制不住想道与他人说时,会说,那个男的看上那个女的了。
我的视力非常好,而且天生敏感。他们换过去的画面,我眼睛瞟一眼就记住了。我并不渴望长大,因为我并不想下地干活。但是我却渴望爱,我希望能够去爱一个人。
我真的爱上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
她是班长,个子高高的,瘦瘦的,黑黑的。高是遗传,瘦是营养不够,黑是干活晒的。这些原因,任何人一看便知。
她有一头乌黑,整齐的短发。发丝跟脖子平齐,是她的母亲用剪刀理的。她写字很好,整齐中带一些飘逸,如她的头发一样。班上除了她,其余的同学写的字,都像蚂蚁爬,歪歪扭扭的,难看至极。
她说话很轻柔,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生气,也从没见过她爆粗口。她的衣服很旧,却很干净。她是班长,却从来不会因为跟谁住的近一点,关系稍微好一点就徇私情。
所以,很多人说她傻帽,包括我。而她,依然是班长。因为她的成绩最好,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我是一个疯小子。样貌跟大多数农村孩子的长相一样,看起来像个活泼的小乞丐。我不爱学习,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出风头。
我在学校外面朝墙里扔过石头,是大人们从河边拉回来盖房子用的石头。后来被老师抓到,因为有人从学校的墙上那个洞里看到了另一边的我。
我扔的石头砸中了一个人,就是她。也是她,在老师面前举报了我,从此,我就注意到她。
我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报复,希望可以一雪前耻。不交作业,将她的书本藏起来,在她的回家路上拦截。这些,她都有办法应对,就是告诉老师,老师接着会告诉家长,然后,我就等着挨父亲的打骂。
没过多久,自讨没趣,想承认失败。却又不甘心,不想这么败在一个女孩子手下。后来,我下定决心要在成绩方面超越她。
无奈落下的功课太多。求父母去找老师,看在我这么洗心革面的决心上,安排我坐在她的身边。从此,我们成了同桌。
有一天晚上,学校老师安排去上晚自习,据说有上边的领导来视察。为了突出在这个破旧的小山村,在这么破败的教室,乡村的孩子们是多么地用功学习,他们想出了这个办法。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情景。二十个小孩子每个桌子的左上角点上一根蜡烛,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事实是,那些课本,我们都已经翻的很烂了,因为也没有多余的课外书,只能看这些。
白天学习的时间很多,多的用不完,再来上晚自习,完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老师交代我们,家离得近的一起走。她前脚刚出门,我就跟上去了。她单薄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像在飘。她衣服的一角,被夏夜的风吹起。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过去牵起她的手。
几年后,我听到《白狐》这首歌,听到里面的这句歌词: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作虚无。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夜光下的这个小女孩。
我说过,我是一个疯小子。我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在碰到她的手之后,她触电般地回头,看是我,使劲甩开我的手,捂着脸跑掉了。
我料定,她是不会跟父母和老师告状的。因为这有损她的名誉,学校以前就有过这样类似的例子。
在那以后,我初心不改。每次等教室里既剩下她一个人时,我就跑进来,在黑板上写下六个字,白依念,我爱你。
白依念,很美的名字,不是吗?但是,在她抬头看到我写的字时,她竟然哭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吓得不知所措,想跑过去抱住她,想安慰她,却待在原地不动。我承认,那一刻,我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