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苦的还是家里那个,有了,定然是被动的……但总不至于做出傻事来吧。”她想。掌心捏碎一截散落的空心菜梗,目送着阿花嫂乒乓球拍般的背影到豆腐摊李妈那去了。
客户不断来,谈谈事,说说笑,顺带达成一笔笔交易。她常把这里当成是信息交流中心。镇上哪家哪户有个风吹草动,隔天都得传到耳边来。
“这么大手笔,家里要来客人?”她接连从海元手里接过茄子,菜椒,莲藕……逐一放在称上定值。
“女婿晚上到位,能不款好点吗?”海元语气豪迈,微笑着,额头的三横纹便如刀刻般显现。
“那还不是专程来孝敬你的。”
“别说,这孩子还是真有心。每次来,都要带上两条中华,几斤极品铁观音。我老怨他别浪费那钱,可就不听,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海元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镇上谁还不知道您有个好女婿啊,该好好款待……怎么不叫“矮猪”炒桌丰盛的,省得自己动手。”她双掌搓开个大袋子,将大客户要的食材装在一起,递了过去。
“说是喜欢的我手艺,那有什么办法……多少?”
“十六块三,拿十六来就好。”
“那哪成,要拿够!”海元从裤袋拿出折叠成两半的钞票,摊开,是两张一百的,还有三张总和十六的纸币。潇洒的抽出最底下那张一百的递出。
“找下……”
“找不开。”她故意加重些音量。市场内谁不知道海元惯用这种伎俩,也就她爱不跟他计较。
“哦,那零头明天再一起算咯。”
“好啦好啦。”
“走了……”
“我本该也有个好女婿的……”她不禁拍了下摊板,叹了口气。
九点多,市场内人潮基本退去。她吃过碗打包的卤面,便开始清点早上的业绩。她在镇上做蔬菜生意差不多有二十年了。起先是在街头摆,后来市场大棚落成,就在入口处租了个固定摊位。多年的经验加上积攒的忠实客户,生意上并不必太费心思,辛苦的是二十年如一日的体力劳作:凌晨三点骑着三轮摩托到批发市场进货,回到镇上整理,铺货,赶在六点之前营业,过了三个小时左右的高峰期,吃早餐,收摊,休憩,傍晚进行第二轮的营业。市场内其他同样规模的菜摊都是夫妻档,一个搬,一个卖,有时也喊累。可她,从来没开过怨口。由于长期的“锻炼”,她的身材的维持得相当好,削瘦结实。如果镇上要依身段来选出个跑马拉松的种子选手,她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当人家称赞她是个女汉子时,便会晃下那潇洒的短发,毫不谦虚回应:“那是!”
“阿姨,今天生意不错嘛。”
本是句客气的问候,霎时将她的脸色抹青。缓缓抬头,红丝隐现的双眼像是发出道利剑,直射徐斌。
“阿姨!”徐斌的新女友亚娇礼貌的叫道。
“哼,又是个狐狸精!”她终究克制住情绪,没有说出口。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徐斌也不去理会她的脸色,专心挑着板上的蔬菜,左手腕上那卡其色名表反射着锐利的光芒,似乎在对抗着她的眼神。他的女友见气氛冷淡,便跟着打量着蔬菜,随手拿起颗马铃薯,天真无邪的说:“阿姨的菜可真新鲜!”
“盯着人家干嘛,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去!”对面猪肉摊的胖荣的老婆很是不满,声音虽低,但也引来目光,两夫妻怪不好意思的互瞪一眼,各做各事。
她不愿做这笔生意。但又做完了这笔生意。
“再见,阿姨。”徐斌接过袋子,看着她那黑瘦的严峻的“男人婆”面容上祥装着冷静,不禁笑了一声,挽着女友转身走去。
“专门来就买这点菜?”
“买菜是种乐趣,你不懂。”
她真想把隔壁林伯摊上的那半框土鸡蛋,一颗,一颗,狠狠像枪弹似的砸在两人的背上!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把剩余的蔬菜做保鲜处理。这是日积月累的惯性,就跟走路似的,即使脑袋放空,也能有条不紊的完成。通常在这之后,她会在客厅泡茶,抽上几根烟,观看通过“铁鼎”收到的卫星频道播放的闽南语电视剧。时而看得咬牙切齿,时而看得心怀畅快,这是她当前可算是兴趣爱好的娱乐项目。但今日却断了兴致,步伐缓慢沉重的迈上楼梯,仿佛上边有个铁面判官在等待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