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不,那一夜下了一场大暴雨,我们村的小学校园——其实就是一排有六间教室的房子,因为滑坡而倒塌了一大片。索性这事发生在半夜,学校里空无一人,所以无人伤亡。
我知道那学校迟早会有这样的结局的,因为那所学校建在山腰上,地势太高,而且历史久远,我父亲也是在那儿上的小学,到如今它已经是破破烂烂,终于,一场暴雨结束了它的宿命。
我因此休学在家,直到两天后收到学校老师的通知。老师说,我们这个学校要撤并了,不会再修缮了,以后我们村的孩子去上学要去二十里外的镇中心小学。
几天后,我发小的父亲联系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司机是发小的亲戚,打算让他儿子搭便车到镇中心小学去注册报道,办理转学手续。
发小联系到我,让我和他一起坐车过去办理转学手续。
我答应了。
我收拾好东西,等发小来接我。不久后我就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发小家的方向驶过来,到了我家门口停下。
面包车里塞满了杂物,里面除了我的发小和司机,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大概是附近村子里搭便车的。
发小身边给我留出了一个空位。
正当我背上书包快要上车的时候,我的小叔突然从我家门口冲了出来,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门里拉。
“小叔你干嘛呢,放心,我晚上就会回来。”我对着如此反常的小叔说,我以为小叔是舍不得我走。
他却不听我的话,小叔那平常都没啥力气的双手,如今却抓得我手臂生疼。
“听话!”我有些生气。
面包车司机在座位上对他喊:“你家侄子又不会走,还会回来的。”
车里的乘客们纷纷附和。
我挣脱他的手,上了车。
我以为小叔对我没办法就由我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摇摇晃晃地跑到车子前面,扶着车头,跪在那儿,砰砰砰地拍着车身,一边摇头一边大叫,好像在叫着:“你要是想走就先把我轧死!”
我羞红了脸。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叔呢!
现在爸爸妈妈去村头亲戚家了。暴雨过后,亲戚家房子倒了,爸爸妈妈去那儿给他们帮忙砌墙,妹妹贪玩,现在也没个影儿,也没人帮我拦着我那脑瘫小叔。
僵持了几分钟,无论车上的叔叔阿姨如何劝说,我的叔叔都不肯挪动一步。
我只好下车。
“你先走吧。我改天再去吧。”我对发小说。
他看出了我的无奈,允诺我会先帮我去镇中心小学看一看,注册报道的时候他会来帮我,他先去熟悉一下流程。
我垂头丧气地下了车,把小叔扶起来,对他说:“行啦,我不去还不行吗!”
他十分不情愿地站起来,但没有离开车头那个位置。
“你这样人家走不了的。别拦着人家!”我真的生气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拉了过来。
面包车启动了,小叔对着逐渐远去的面包车大吼大叫,脸上露出了恐惧和担忧的神色。
“还嫌不够丢人啊……”
我本打算今天去新学校报道的,但小叔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好重新打算。虽然现在也不急着报道,明天去也是可以的,但是到时候我还要自己联系面包车,或者到路边等待常常延误的农村客运。在这种闭塞的小村子里,交通十分不便,出一趟门实在是麻烦得很。
没想到没等到第二天,我就听到一个噩耗。
晚上,爸爸突然被发小的父亲——那个被我称为于叔叔的人叫了出去,爸爸和于叔叔是一起长大的好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晚了他还来拜访我父亲,而且还不进家门。
两人在院门口嘀咕了一会儿后,只见父亲快步地走了进来,上了二楼,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出来时拿着一个布包。他走到于叔叔面前,从里面掏出了一沓钞票,有红色的百元钞,有黄色的二十元钞,还有很多毛票。
“就这么多了。”我听到爸爸说。
于叔叔拿了钱,面色沉重地离去了。
父亲进了家门,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
爸爸说:“出车祸了,豆豆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