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的影子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把人的肮脏和光明揉和在一起,一股脑的抛进了最耀眼的光芒也无法照亮的黑暗面。每个人的影子代表着他的秉性,有的人温和儒雅,影子边缘柔和而光滑;有的人暴躁易怒,边缘突兀而毛糙。
人的个性是会改变的,影子随之也会变化——但不会自己变。按照上天的旨意,将每个人的影子修剪成规定好的样子便是剪影人的工作。而所谓上天的旨意也即是握住剪子看到目标时会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若是有人一夜成熟,便是粗心的剪影人将那人的影子一下削去了太多童真。
修正、守护、秩序是他们的宗旨。
李昭然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帧帧眼前这个中年人的未来画面,他坐在柳条椅上抽烟摇晃的模样;他站在学校办公室里低头面对儿子的老师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有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闭上眼的那一刻。
李昭然剪掉了这个陌生人的一片雄心壮志,好奇心驱使他拿起了那片影子的残片,难以抑制的热感顺着残片传导到了李昭然的双手,这是这个陌生人滚烫的人间理想,是他提着画笔在铺平的白纸上挥洒无穷无尽灵感的模样。
随手地将这残片扔向了一旁,李昭然站起了身姿离开了那片影子,天边已泛起微白,他默然地离去,涌入了黎明时分向地铁站拥挤的人群中便不知所踪。
残片掉在了地面上,碰到了那位中年人略微泛旧的皮鞋,被无意的踢向了一边,在人头攒动的地铁站口被人们践踏着消失不见。
白日的休憩期间,数个剪影人围坐在一个银行周边的立柱下躲着阴郁的小雨,其中三个人手中拿着扑克牌斗地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嘿,我昨儿看到个特有意思的人。我没按照浮现的样子剪,我把坏的东西全留下了,把良知、温柔和理智啥的全都给剪了。你们觉得他今天会变成什么样?”看他们打牌的一个麻子脸说道。
“嚯你可真够大胆的,算了,找点乐子,我估计不会变成啥样,都这样了估计马上就会干点什么事情被抓进去坐一辈子。一对三。”旁边拿着牌的小矮子随便应付了几句,手里甩出两张牌。
“要不起。”李昭然拿着自己手里的牌说道,默默听着另外两人聊天,好像很感兴趣。
“你的牌打得也忒好了。”麻子脸乐了,“我看啊,他指不定明儿就能上头条了!明儿你们谁记得买份报纸来看看。”
“王炸。”李昭然看着小矮子甩了个飞机,扔出了王炸,然后一通顺子把牌给扔完了。“这赌钱就当明儿买的报纸吧。该走了。”
小矮子也不在意,他们的钱都是在银行卡上每隔一段时间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部分,足以维持他们在这个城市里正常生活的量。
雨滴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天色依然昏暗,但已能隐约看出傍晚已过,剪影人们各自散去,找寻今日能让他们浮现画面的影子拥有者。
李昭然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纯洁、不掺杂任意一丝杂质的影子。
每一寸黑暗的部分都在诉说着眼前这位十七八岁模样、背着个双肩包穿着宽大校服准备赶早班车前往学校的少女的俏皮、温柔、可爱和善良。
感受不到任意一丝恶意的纯净灵魂寄宿在这个皮囊也显得清净澄澈的少女的娇躯中。
但是李昭然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炸响着他自拿到剪子后从来波澜不惊的心灵。他不愿意按照那个方向修剪这位女孩的影子。
他今晚没有做任何的工作,他沉醉在了这位少女的影子里。看着她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样子,埋头沉思的样子,在家里帮着父母打扫卫生的样子、和朋友们嬉笑玩闹的样子。
她成为了李昭然对美好这个定义的代名词。
天色又蒙蒙亮起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李昭然将自己脑海里浮现的这位女孩的未来抛在了一边,站起了身,将剪子收了起来。他的存在已不被人们意识到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离那个女孩两三步远。
李昭然涨红了脸,看着那个女孩轻灵的步伐,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面对着李昭然回答道,
“我叫张水月,抱歉我现在赶时间去学校,我们有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