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天放学,晴晴跟几个一起跳舞的留在学校的一处空地联系最近学的动作,当晴晴开始进入状态的时候,她仿佛踩在冰面上,双脚在不断地滑动,但没有摔倒,胳膊在舞蹈的时候,仿佛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这种视觉错觉的冲击和本身的滑稽让观看者连连称道。几个人练得浑身没劲,然后结伴回家。晴晴走进楼道,条件反射地多上了一层,然后轻轻敲门,叔叔阿姨,我是晴晴!嘿嘿!然后门开了,是一个陌生女子,晴晴一愣,那女子也一愣,场面陷入了安静。晴晴这才意识到,楼上的人家已经搬走了。女子说,你找谁,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晴晴一脸的愧疚,说,对不起啊,敲错门了。女子一笑,说,你是住在楼下的女孩吧,前几天见过你上下学,我刚搬来这里,我叫木溪。晴晴有点紧张,面前这个女子,爷爷奶奶口中的“不是好人”,竟然还蛮热情,晴晴赶紧说,阿姨您好,我是住您楼下的赵雪晴,十二岁了,六年级,跟爷爷奶奶生活,阿姨再见!晴晴匆忙回家,到家里,她不敢告诉爷爷奶奶自己刚刚跟那个神秘女子有交流,只管闷头吃饭。她其实有点害怕,这个女人竟然观察她上下学,她怀疑被这个长发到腰部,身穿一身黑色衣服,还带些烟味的女人监视了。此后,晴晴有些回避陌生人的目光,每天的行程只是学校与家。
街舞小组照常进行。有天,时髦的老师突然说,停下来,停下来,同学们,说个大事。同学们围上去。老师说,咱们六一的时候啊,要进行汇报演出,学校领导要看看新政策下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全面发展,而且赶上毕业季,要组织一次大型的歌舞活动,咱们街舞小组有节目!大家沸腾起来,晴晴也很高兴,学跳舞的人都有较强的表现欲,有没的舞姿的确赏心悦目。老师又说,这么多天,我观察大家练舞的表现,我认为最有天赋、最刻苦的就是赵雪晴同学,所以我暂定她为咱们街舞队的队长,到时候赵雪晴同学负责领舞!大家投来羡慕的眼光,晴晴当然很激动。老师又说,另外呢,到时候咱们要穿街舞服装,就像咱们平时看得视频里一样,松垮的裤子必须得有,因为咱们这个小组是无偿性的,所以老师不会强制你们交钱购买,衣服呢,大家自己买吧,街舞不讲究服装统一,它更自由,更个性,只要适合你们的,都是好的!但是,到时候表演可不能穿校服啊!底下一片笑声。晴晴也笑了,但是又多了一层心事。
怎么开口跟爷爷奶奶要钱买一套这样的衣服呢?她试探性地跟爷爷奶奶沟通,晚饭间,晴晴说,爷,奶,我最近在学校跳舞。奶奶马上说,收钱不,咱当学生好好学习都中了!爷爷说,学生学习最重要,没事跳啥舞啊,事太多了!太多了!晴晴解释,这个是免费的,学校搞的活动,积极参加可以得表彰。奶奶说,那可以,那可以,咱服从学校安排。爷爷说,那参加呗,你不也喜欢吗。晴晴继续说,我跳得最好,老师表扬我了,过几天有演出,老师让我领舞。爷爷奶奶久违地笑了,异口同声说,好,好哇,咱家这小孩儿就是好。晴晴鼓起勇气,说,我,我现在需要买一套跳舞服装,嗯。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凝固了,奶奶率先说,这教跳舞,学校都免费了,衣服都不发吗,还得学生买?爷爷说,啥舞啊,给讲讲。晴晴说,是街舞,新舞蹈,穿大号的衣服,牛仔裤或者工装裤,裤子上口袋很多,然后穿板鞋,戴帽子,就这。爷爷马上说,不能练这,咱不练哈,说的都是个啥,谁家跳舞穿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假的!奶奶说,晴晴,你说这东西,俺不知道啊,它要真不是啥好玩意儿,咱也没必要花这个钱。晴晴情绪有点激动了,在街舞小组,她是第一把交椅,被鲜花簇拥着,到了家里,这个书本里说的温馨的港湾,竟然变得一文不值。晴晴站起来,说,爷,奶,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街舞确实是个新舞蹈,你们以前肯定没见过,但是你们没见过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你们不了解不代表它是坏的!晴晴聪明地搬出了伟大领袖,这句话给了爷爷奶奶灵魂的震动,他们细细一品,嘿,确实是这个理儿。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爷爷做出要开口说话的样子,晴晴马上挺直腰板,眼睛里冒星星。爷爷说,吃饭,吃饭,饭要凉了。
晴晴锲而不舍,不仅努力练舞,还尽可能地让爷爷奶奶知道她为之努力的东西不是个儿戏。她把学校发的街舞小组宣传页带回家,解释道,街舞就这样。爷爷奶奶瞬间两副嗤之以鼻的表情,什么七孙玩意儿?露着肚脐眼子,裤子要么肥得像麻袋,要么口袋多得数不清,要么拉几个口子露着肉,都是些啥东西?晴晴说,我现在需要一套这样的衣服,马上汇演了。爷爷奶奶不说话,头偏到一边,假装没听见。奶奶试着打破安静,说,晴晴,是这样,咱家啥情况你也知道,钱得精打细算地花,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晴晴说,是,奶,是。爷爷凑过来,说,咱快升初中了,现在就得做好准备,是不,得好好念书。晴晴眼泪下来了,擦了一把,说,是,爷,是。然后爷爷奶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长篇大论,从两人年轻时的歉年说起,啊,家多穷多穷,养了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大了,说没就没了,儿子没了吧,又赔上个儿媳,啊,看看咱多惨,咱能跟别人家比吗,不能吧,人家跳舞咱就非得跳不可?不是吧,咱唯一能比的就是好好念书,学习才有出路,对不对?当学生,你不学习就是不务正业,其他干啥都是胡闹!晴晴忍无可忍了,咆哮出来,爷,奶,我不知道为啥,但凡我提出一点小小的请求,你们都拿这些东西来堵我的嘴,我做错什么了?从小到大,我跟你们要什么了?我连剪头发都让你们管得死死的,我有抱怨吗?爸爸妈妈没了,你们总拿这些事来证明自己惨,自己可怜,你们小时候有爸有妈,我呢,从小啥都没了!我跳个舞,没耽误学习,老师也器重我,我买套衣服就那么过分?穿这衣服就真是不三不四?烦死了!晴晴把筷子啪得摔在桌子上,夺门而出。这是她第一次反抗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