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继承了母亲的房子和其他财产,终于过上了平凡的生活。
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天,懂得了两个词,一是死亡,二是钱。奶奶倒下的那一刻,她儿子哈哈大笑,用尽全力挥动双臂,一把把我推到门外,大喊道,“有多远滚多远,我们家可没这个闲钱养你这种妖物!”
我也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死亡犹如一把大刀,能生生把人类之间看不见的联系切断。
二,为了生存下去,除了爱,我还需要物质。
在门外愣了好几分钟,我转身,走到对面家的门外,毫不犹豫地敲了门。
邻居家的小孩与我同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晓我所有秘密的小伙伴,他一定愿意与我建立联系,让我继续作为人生活下去。我坚信着。
他们分明在屋里,但没有人开门。
我最后看了一眼家门前刚刚点燃的白蜡烛,转身离去。
你听过“奇迹马戏团”吗?我就是创始人。我们在世界各地巡演,但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长久地驻扎过,我们给予观众欢笑,收获报酬与掌声。泪水,汗水,酒精,挥洒在某一方土地,日出之时,蒸发无声,我们已然远去,不留痕迹。我们一路欢歌热舞,相亲相爱,自由而浪漫,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直至某天,再也没有人愿意踏进我们临时搭建的表演帐篷,我们无法生存下去了。
我能想到的最平静的死法,就是溺水,我愿被微凉的海水包围,在一片静谧之中离开这个世界。
在奔向自愿死亡的路上,我遇上了他。
他的眼睛就是海洋的颜色,正如死亡的静谧,而且,除了头部,全身都是透明的,透明的皮肤,透明的血管,透明的血液,我把他带回马戏团,我们得救了。
我一路流浪乞讨,靠着别人施舍的食物勉强维持了生命,直到那一天,“奇迹马戏团”的团长把我领了回去。
我加入马戏团的第一天,在那个热闹的小城,团长大肆宣扬,帐篷内座无虚席。我站在台上,赤裸着上身,看着台下伸着脖子的观众。一瞬,我感觉我的躯干已化作漩涡,下一秒,就能把他们卷入其中。驯兽师挥舞鞭子,一边让我躺下,一边让一只老虎趴在我透明的躯体上,原来它也与人类一样,柔软又温热。“你叫老虎吗?你好啊,我是人类,我的名字叫灵。”演出成功,所有成员都簇拥在我身边,向我表达谢意。他们都说,我的到来,等同于救了他们一命。再一次,我与别人建立了联系。
之后的每一次表演,那只老虎都会趴在我身上。后来,它试图逃出马戏团,被击毙了。成功击毙它的马戏团成员,盯着它的尸体,站在血泊中迟迟不肯离去,我盯着他的侧脸,看见了一抹压制不住的快意。
我的头部,也开始变得透明了,尽管身体的形态依然与人类无异,但我很清楚,不久后,我将变回诞生那一刻的形态。
“团长,你愿意给予我爱吗?”
正在数着钞票的马戏团长豪迈地笑起来,“傻孩子,我们整个马戏团谁不爱你呀,你看看门前排队的观众,你看看往台上疯狂向你砸钱的观众,他们都深深地爱着你呀…你只要好好配合其他成员……”
三年后,团长把我塞进了一艘船,黑暗中仿佛更为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团长的细言碎语,“管他是科学家还是有特殊癖好的怪人…反正赚了这笔钱我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自由浪漫………那是因为他们没尝试过绝望的滋味…我那是没办法…他的确是个好孩子……”随后我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狂风暴雨,之后,我失去了意识。
遭遇海难的第三十天,如同过往的29天,我试图从海里捞鱼,然后用船上唯一的一把刀,切开鱼肚,以新鲜的血肉维持生命。
今天,却捞上来了一个…..整体椭圆的妖物,似乎还能看到头部和四肢的形状,除了眼睛还略带点颜色,浑身上下都是透明的。
我一定是疯了。
我居然还听见他问我,“你能给予我爱吗?只要有爱,我就能变成有血有肉真正的人类。我愿意自己的血肉供养你的生命。”
“你能给予我爱吗?只要有爱,我就能变成有血有肉真正的人类。我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供养你的生命。”
渔夫并没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