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大爷信步而行,发现这回大家都不似往年那么热情招呼他进屋烤火了,只是隔着老远打声招呼:“大爷,出去玩啊。”
“嗯,随处走走。”庄大爷悻悻应道。别人没叫他进屋,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进门,只好继续往前走。
庄大爷边走边嘀咕:“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瘟神的事,谁管得了呢?怕也没用啊……”
庄大爷边嘀咕边抽烟,不觉来到了村委会办公楼前。只见大门头上悬挂着一条五六米长的横幅,红底黄字,十分抢眼: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
庄大爷一看不免好笑:“哼,屁大点儿事,搞得要死要活的,一看就没见过大阵仗。”
办公室里,村支书庄枪正在给干部们开会,商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事。
“忙着呢,二狗子?”庄大爷门也不敲,拿他那杆长烟斗儿往门上用力一戳,门就打开了。
庄枪站起身来朝门口瞥了一眼,见是庄大爷,便又坐下了:“大爷你随便坐一会儿,我现在有些忙。”
“忙些什么哦,”庄大爷一听二狗子忙,心中那股热情劲儿又蠢蠢欲动了:“要不要我帮忙?”
“这个忙你帮不上啊。”庄枪头也没抬一下。
这话庄大爷可不服了:“什么意思啊,二狗子?升官儿还没两年就瞧不起你大爷了?你老头儿干村长的时候,凡事都还找我商量商量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大爷,”庄枪经他一顿奚落,慌忙尴尬地起身辩解:“只不过……”
“大爷,我们书记是关心您,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应该好好儿休息。”村主任小刘见庄书记脸犯难色,赶紧打圆场。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庄枪紧跟着肯定道,递给小刘一个赞赏的眼神。
“嗨,你们别看我一把老骨头了,还硬把着呐,现在的小伙子,干工夫还不一定干得过我,咳咳……”庄大爷毫不示弱,一激动竟被刚吸上来的一口烟呛得咳个不停,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这一咳,吓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打了个冷噤,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柱子,赶紧给大爷量个体温!”庄枪一声令下。
财务庄柱畏畏缩缩地站起来,拿起体温测量仪,恨不得立马变成长手罗汉,将手伸得笔直笔直的,往庄大爷额上一探:“三十五度八。”大家那颗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紧张个毬啊,”庄大爷看着他们那副怂样就来气:“你大爷我不过是被烟呛了一口!”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应道。
“唉,这也怪不得你们,都还年轻,没经过什么大阵仗。”庄大爷微微张开满是花白胡子的嘴,往烟嘴上一凑,又狠狠抽了一口,接着说道:“你大爷我早就讲过了,庚子年从来就不是个好年成,不是发瘟就是动乱。今年死这点儿人算个毬哟,你们是没见过,一百二十年前那个庚子年才恶作呢,刀枪不入的义和拳勇士杀毛子,烧了不晓得好多屋,死了不晓得好多人。可惜后来义和拳被慈禧太后出卖了,又被大毛子拿火枪打死了不少,哎呀,女人终究是靠不住……”
庄大爷越说越起劲,就跟他亲眼见过似的。
庄枪听得不耐烦了,便打断他:“大爷你走的路比我们过的桥还多,吃的饭比我们吃的盐还多,这个我们是信你的。”
“那是当然了,我从来不日弄年轻人。”见大家没有瞧不起他,庄大爷骄傲地答道。
“要不这样吧,大爷,”庄枪顿了顿,接着道:“我看你也是一颗红心要为国家做贡献,真值得敬佩,你就当一名疫情巡防志愿者吧。没事了就到自己村里走走转转,看到有不怕死的聚到一起打牌、喝酒、唱歌什么的,你就以国家的名义劝他们各自回家。”
说完,庄枪叫柱子从文件柜里取出一面红袖章,戴在庄大爷的左臂上。看着这鲜红的大袖章,庄大爷把“疫情巡防志愿者”几个字摸了又摸。
庄大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都年近古稀了,竟然还会有翻身的日子。一想到能为国家出力,庄大爷眼神里满是笑意,眉毛都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