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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儿的亲娘是个长相清秀,和鸽儿有几分神似的妇人,亦是宗政薇的乳母。姓古,平常称作古媪。
当年二房夫人为了生宗政薇费了好大力气,预知自己身体不够强壮,早早就备了乳母。宗政薇一半是喝乳母的奶,一半是喝自己娘的奶长大的。
等宗政薇略长大些,就彻底不让她喝乳母的奶了,全由二房夫人亲自喂养。宗政薇的乳母不止鸽儿的亲娘一个,还有别人,轮换着来。
长这么大,宗政薇和乳母是没有多少情分的,二房夫人对宗政薇十分看重,并不愿她去亲近母亲之外的人。
等宗政薇不需要乳母以后,二房夫人就打发了乳母,要么送回自己家,要么留在庆平府赏个差事。
是以,论起旧情,也只有乳母这一身份。
宗政薇要见她,只因为她是鸽儿的亲娘罢了。
清秀妇人跪在地上,面上忐忑不安,不知道小主子叫她来做什么,即便奶过宗政薇,古媪也不敢自认就与别人不同。
她和其他乳母不同,不是外面请来的,本身就是家里的下人,给二房小姐喂奶已经是主人给她的福分,也是份轻松的差事,还有赏钱。
等小姐不需要喂奶以后,乳母都被打发走,更谈不上见面。
她忐忑是因为,她听人说鸽儿闯了祸,竟敢非议大房主母,古媪担心因为这件事,小主子要发作他们。因为鸽儿连累他们,要把他们赶走。
古媪一家都是家生子,没了主子,他们没有财产没有活干,身无一物,比外面的穷苦人家还不如。她不能让主子因为鸽儿的事发落他们,起码要让她的儿子,鸽儿的亲生哥哥大鹰留下来。
宗政薇将古媪脸上的忐忑看的一清二楚,稍一思索就明白她此时心里想的什么。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啊。
她问了一句,“你过来之前是在何处?”
古媪不懂宗政薇开口就问她毫不相干的事,诚惶诚恐的道:“奴在田庄里当差,奴给儿子送过餐食就过来了,路上不敢耽误时间。”
她越怕宗政薇生气,回答的小心翼翼,宗政薇就越失望。
她给了她一次机会了。她得到的结果与上辈子毫无区别。
下人不许盯着主子说话,古媪看了眼出落的貌美如花的宗政薇,低下头听见她悠悠一声轻叹,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宗政薇:“鸽儿就在我这处,你竟然见都不见一面。”
古媪张嘴想要为自己争辩。
宗政薇替她说出来,“你一定是在想,鸽儿给我闯了大祸,我叫你来肯定是为了鸽儿的事发落你们,你在路上怕是已经听了别人的话,说大夫人如何生气,说鸽儿毁了我的名誉,你们一家都要大祸临头。你既怕又怨鸽儿不懂事,不仅自己闯了祸还要连累家里人,更连累她哥哥。她哥哥在田头成日辛苦耕作,你早就想好过段日子一定要让鸽儿找府里的管事帮忙,把她哥哥塞进府里捞个活计,就是粗等仆役也行。结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哥哥进府里的事也竹篮打水一场空,无望了。你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看她呢。”
古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越听越心惊,怎么她的打算和心思小主子都一清二楚。
原本想她只是个年少的小姐,还不懂事,现在古媪不敢这么想了。
心里话被宗政薇说出来,已经羞耻尴尬的不行。
落月在一旁更是不掩震惊,原来小姐知道的这么多,看的这么通透。
宗政薇说了上辈子同样的那句话,“鸽儿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对她呢。”
古媪给宗政薇磕头,说不出话来,生怕她要怪罪她。
那时宗政薇可怜她是鸽儿的娘,想着敲打几句就算了,不再追究她的过错,让她和她一起去鸽儿的住处看她。
现在不用了,宗政薇发了话,“算了,你是鸽儿的娘,既然你偏疼鸽儿的大哥一些,那就把鸽儿给我吧。我记得你一家当年是签的死契,这契子在我娘那,我娘生前都已转交给我了。叫你来也是为了让你见她最后一面,以后鸽儿就与你们没有瓜葛了,这次的事也不会牵连到你们。作为条件,我会让人给鸽儿的大哥安排一份在府里的活计,但要记住了,从此鸽儿是鸽儿,你们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否则,我就让我爹把你们送到刑房里去。”
宗政薇一番恩威并施,吓的古媪惊慌失色,听见鸽儿的大哥能到府里做事,欣喜大过害怕。忙不及答应,“是是是,奴记住了,鸽儿生来就是主子们的,主子愿意留她是她的福分。”
宗政薇神色更冷了,不想再听下去,“你下去罢。”
古媪欣喜的点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告诉儿子好消息,一踏出门想到宗政薇的警告,脚步一顿,还是先去看看那个惹祸精,免得惹了主子不高兴。
宗政薇脸上的不悦,随着古媪脚步的变化而减退。
该说古媪愚昧,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小认为夫家是天,男子是宝,生的女孩就是草。
殊不知以后鸽儿也是嫁了好人家,对方家世清白,自身又有前途,是那个人身边……宗政薇笑脸一变,怎么又想起那个早死鬼。
她头皮一紧,缩了缩肩膀,身上仿佛还有对方留下来的冰冷气息让她感觉不安。
等古媪见完鸽儿后,宗政薇才过去看她,不知道古媪和鸽儿怎么说的,宗政薇一进去,就见鸽儿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盖着被褥默默流泪。
鸽儿一见宗政薇来,更是委屈伤心的唤她一声,“小姐。”
她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给宗政薇请安。
宗政薇拦住她,落月上前让鸽儿躺下。“都瘦成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先养好身子罢。你娘是我让她来的,她都和你说了罢?你若是不愿意,怪我断绝你们母女缘分,还想与你父母兄长在一起,等你养好身子,我就放你出去。”
鸽儿愣怔一刻,仿佛在消化宗政薇的话,半晌以后下定决心似的擦干泪水,就在床上给宗政薇磕头。
“我娘从小偏疼哥哥,有肉必定哥哥先吃,哥哥一不高兴动手打我,我娘也说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错。我闯了祸,我娘生怕我牵连他们,本不想来看我,是小姐吩咐成全我与她最后一点母女情分。我知道小姐这么做也是为我好,鸽儿明白,以后我心里只有小姐,再无其他人了。”
鸽儿从小在她娘偏心眼里长大,这么多年更看明白了,就算这次小姐不这么做,她娘也是怕她以后再闯祸,不想再与她来往了。
或者再过几年,就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给她哥哥添娶妇的彩礼,这是她对家里唯一的用处了。
与其嫁人,鸽儿知道只有跟在小姐身边才有活路,只有小姐对她好,比她亲爹亲娘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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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宗政薇院子里伺候、做活的丫鬟仆役待遇从来都很好,好到让其他几房的下人私底下都会偷偷眼红。
二房对下人待遇大方,从不苛刻他们,二夫人在世时二房也是管理的有条不絮,宽厚公正、赏罚分明,更不是乱罚下人阴晴不定,不把下人当人看的其他几房主子,日子好过的很。
丫鬟仆役们面上不显示,私底下内心里都各有计较,知道在哪房当差有福享,哪房当差上头主子伺候不好最没果子吃。
像大房的夫人最喜欢摆谱,尤其爱讲究规矩那一套,因为是高门出身,也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不贤惠治家不严。
自己不能铺张浪费,也会拉着其他几房下水,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
三房爱占小便宜,容易斤斤计较,打发下人也抠门的很。三房所出的少爷小姐也是最多的,三夫人出身不够高贵,常在大夫人那儿吃挂落,既讨厌大夫人又想巴结她。
四房最小,四夫人据说是京畿内有名的才女,从来不爱参与宅内是非,只喜欢风花雪月坐观妯娌斗争。
若其他几房硬要拉她进来,四房展现的都是冰清玉洁的好人姿态,被大房二房私底下骂过假正经真虚伪。
虽说各房夫人性格不同,在对二房的态度上却也出奇的微妙。这也是因为二房在她们心中就很不同,比起大房,宗政薇的生母身份更高贵。她母族是驻守边疆木府大将,生母姑姑是老荣王妃,宗政薇生母随亲娘兄长回京畿省亲,老荣王妃膝下无女一见宗政薇生母便心中欢喜,于是留她下来常住。
随后有宗室召见,内宫娘娘代表圣人慰问边疆大将家眷留下赏赐无数。内宫娘娘还让宗政薇生母与公主们同吃同住,相伴读书、游玩,一时风头无两。
木家正当红,驻守边城要塞,麾下强兵健将无数,更是当时各路势力针锋相对,皇子们相继拉拢的对象。本以为木府会将女儿留在京畿长大,然而宗政薇的亲娘待不过三年便被接回木家。
不到两载,木府的女儿再入京畿,嫁给庆平伯府二子,引来轩然唏嘘。
依照当时木府炙手可热的程度,多方势力都以为木府嫡小姐会入主东宫,进入表面清贵实际在走下坡路的庆平伯府,已经是下嫁。
宗政薇不记得有多少人不看好这门亲事,只记得她年纪还小,随母亲出门参加宴会,不小心听到过关于她父母亲的议论。
都说母亲下嫁父亲,是白瞎了眼,以后日子定当不好过,为此宗政薇还生气过一场,偷偷给私下说母亲坏话的人泼了一壶冷茶,趁人惊叫时偷跑开了。
母亲是因生下她大伤元气才日益衰败的,她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
父母亲感情如何她才是最清楚的那个,母亲在时,父亲从来都是爱之敬之、宠之有嘉,大房三房四房的夫人都在老祖宗那受过训斥,吃过新媳的苦头,父亲却从未让母亲受过老祖宗刁难。
宗政薇从前以为那就是情深。
后来父亲续弦,她与父亲关系冷冻如冰,哭过闹过,想不通不是夫妻二人情深似海,父亲也常说母亲是他挚爱,为何还要再娶?
直至如今她也想不明白。也许这就是话本说的,情深不寿,不能长久。
总之上辈子宗政薇同父亲关系后来都不如何,母亲逝去三年,父亲就再另娶,她十分厌恶。哪怕父亲如何示好,宗政薇都极其偏激抗拒,为了摆脱父亲和他续弦的妻子以及令她恶心的庆平伯府,宗政薇迫不及待的答应了嫁人。
谁知一嫁就嫁给了那个让她现在一想,都会头皮发紧,心惊胆颤的男人。
且直到她离世,和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平缓。
也不知等父亲回来,宗政薇再见他又是什么心情,她此刻内心一片复杂,神思放空,对窗而坐,鸽儿打远处走来,就瞧见美人忧思,静若处子的一幕。
打心底感叹,小姐虚岁方才十四,艳冠群芳,再过两年,京畿已经无人能比。
“小姐。”
鸽儿不忍的出声打破这副美人凝神静思的画面,“二爷回来了。”
神游天外的宗政薇愣愣一呆,父亲回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宗政薇心神逐渐回笼,倚窗侧身,问鸽儿:“父亲在何处,在做些什么?见了谁?”
鸽儿一愣,怎么小姐一点二爷回来的欣喜也没有。
鸽儿努力细想,不禁为宗政閠说好话,“二爷好像从小门回来的,谁也没见,连老夫人那里都没去。二爷一定是焦急心切赶回来看小姐。”
她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兴奋,激动的小脸通红。
二房主子终于回来了,有二爷做主,看大房还怎么刁难小姐。
宗政閠实际上早就回来了,这说的是他因丧妻赶回京畿,忙完了妻子丧事连女儿都顾不得见,奔赴宫中向圣上复职。
他本是身负圣明在利州查案,责任重大,圣人有令无召不得轻易离开利州。
这次宗政閠惊闻丧妻噩耗,不得已水路加旱路赶回来,一面在路上写了告罪书派人送入宫中,一面回庆平伯府处理妻子丧事。
宗政薇晕倒那天,宗政閠送了妻子最后一程,过了七天七夜不再停灵,埋入宗政家陵墓。之后回来就接到圣上诏令,本要去探望女儿的宗政閠只有先入宫面圣。
这一面圣就过去了四五日,再与女儿相见,两人瞬间相对无言。
宗政閠身高八尺,少年时生的俊美,在京畿也颇有美名,不然木氏也不会在万千子弟中选中他。如今他却像经历了许多事,又或者因丧妻一夜之间头上生了许多白发,成熟俊美的面容多了许多疲惫,双目沧桑愧疚。
一对上与早逝爱妻相似,女儿秋水盈盈的漆黑眼眸,宗政閠仿佛再见妻子。一时愣怔,心中刺痛,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仿佛说再多都于事无补,妻子病重他不能陪伴在她身边,更忽略了女儿小小年纪就承受丧母之痛。
许多事情说来,该听的人已不在,还在的人他已错过。
万千复杂心情涌上宗政閠心头,在面对女儿时目光更加痛楚,可一瞬之后宗政閠便敛走这些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他刑部侍郎兼父亲的肃穆形象。
宗政閠试探着开口,“你……可还好?”
方一开口,宗政閠便后悔了,他问的不对,曾几何时他与女儿哪里是这样生疏谨慎。
但因妻子的事,宗政閠面对女儿自带心虚愧疚,还有些微妙的害怕迎来女儿的责怪。
宗政薇再次见到父亲,内心比宗政閠还要复杂。
只不过这次她仿佛与上辈子心性不同了,宗政薇也已经不太记得上辈子她是如何面对父亲的了。好像是大哭过一场,又好像对父亲说了一番戳他心肝大逆不道的话,总之是不欢而散。
那时充满了悲痛的宗政薇只觉得被父亲背叛抛弃了,认为他不仅抛弃了病重的母亲,还责怪他与其他人是一伙的,对他满是排斥,浑身是刺。质问父亲为何不回家照顾母亲,恨他连母亲最想见他的时候不在身边,认为父亲对不起母亲,辜负了母亲。
现在看来,自己忽略了父亲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态度,内心和她一样痛苦。
只是没了母亲,父亲与她一下均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这都是以前的宗政薇年纪尚小,不曾看见的,如今她与以往不同,很多人和事在她眼中都变的通透,重活一世仿佛灵台都清明了。
相比从前痛恨父亲的宗政薇,这时已经有所放下,她发现父亲不是不爱母亲,只不过是人各有命,还是应了那句情深不寿罢了。
母亲已经不在,她也没资格憎恨父亲,要说和以前一样敬爱,宗政薇心中到底还是与宗政閠生分了。
她想,这辈子就当来还养育之恩罢。
这样一想,定了心神的宗政薇朝忐忑的宗政閠淡淡含笑,时隔两世叫他一声“父亲”,令宗政閠刹那神色动容,被他强行忍住,差点落下一行心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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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什么怪罪的话都没有和宗政閠说,叫了声父亲以后反而关怀他入宫复职这几日如何,有没有被圣人怪罪,再问起他有没有休息好,倒让宗政閠原本维护的严父形象崩裂。
丧妻之痛的宗政閠因此更加钻心的疼,更让他归咎妻子离世是他原因,如果不是他近段日子一心扑在公务上,忽略了妻子,也许她就不会早早撒手人寰。
为此宗政閠把一片愧疚自责,和对妻子的怀念爱意转化为对女儿的疼惜之情。
宗政閠:“本应该由为父来关怀你,反倒叫你忧心我了,实在惭愧。”
不过都是丧母丧妻的可怜人,宗政薇即便没有放下对父亲的隔阂,却也不像上辈子那样与他针锋相对,把失去母亲的痛苦发泄到父亲身上。
二人终于也能好好说话,宗政薇一面回忆,一面还有些不适应。
原来她没有对父亲恶语相向的时候,父亲反而对她充满歉疚了。
都是同病相怜的亲生父女,宗政薇也不记得上辈子为什么想不通,钻了牛角尖一心认为母亲的死和父亲有关系。
抱着这样复杂感慨的心情,宗政薇没有了上辈子的尖锐刻薄,整个人柔和的像一朵云,与世无争,逐渐放下那些芥蒂。
宗政薇:“母亲还在的话,也会希望如此。本来母亲应该与父亲长相厮守,她却英年早逝,只剩我和父亲相依为命,还请父亲好生照顾自己。”
宗政薇垂下伤神的眼眸,“如果连父亲也……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罢。”
庆平伯府的大房二房三房四房明争暗斗、各自成家,谁不是为自己着想呢,她谁也依靠不住,就连父亲都会在三年后续弦,上辈子是这辈子她也不认为会有什么不同。
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就随他们去,她就听好母亲临终前交代的话,岁月静好的过自己的去。
父亲续弦不续弦她已经不在意不关心了,这辈子还能再续这父女缘,她也不和他闹了,好生孝敬全了上辈子没敬到的生养之恩。
宗政閠心肝一抽一抽的疼,是什么让他与妻子千娇百宠的女儿说出这样孤苦无依的话。
难道真是他做的不够好,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对女儿和妻子的宠爱做到了极致,实际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让她们母女受了欺负?
“是谁。”
宗政閠冷目一瞪,转向一旁偷偷抹泪的鸽儿,伤感中透着隐忍的愤怒,硬声质问:“我不在,是谁给了小姐气受?府里有什么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小姐不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宗政閠一连串发问,刑部侍郎冷硬的官威散发着杀气,叫猝不及防被问话的鸽儿都吓住了。
宗政閠见女儿身边从小伺候的丫鬟脸色发白,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他心中怒气横生,越想越威严冰冷气势骇人,什么不满意的盯着鸽儿。
这个丫鬟也该换了,连替主子说话都不会,留着还有什么用。
一面他脑中不用鸽儿说,就已经开始串联他回来后听到的消息,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鸽儿哪见过刑部侍郎大发官威,像审犯人一样的气势,头次遇到二爷冲她发脾气,已经忘了说话,心底只剩下恐惧。
宗政薇从呆愣中回神,发觉宗政閠看鸽儿的目光充满不悦和杀气,也是一惊。
好像有哪里不对,上辈子父亲都不曾问过鸽儿这些,更没有对她身边的丫鬟有意见。
再不开口,鸽儿就不能留在她身边了。
宗政薇:“没有人给我气受,父亲,你吓着鸽儿了,她不过是母亲留给我的丫鬟,别为难她了。”
丫鬟怎么能对府里的主子议论非非呢。
听宗政薇提及爱妻,宗政閠的不悦有所淡化,只是还是挑剔的看眼鸽儿,不能对主子有用又有什么用。
事关主子的事,哪管是谁都要为主子着想,他知道妻子和女儿待身边的下人都十分厚道,与现今大多数包括宗政閠在其中,不把下人平等看待视为畜物不同。
既然是爱妻留给女儿的,那就找人好好教导再到女儿身边伺候。
宗政閠心中已有安排,这才收起对鸽儿的不满,鸽儿大气不敢出浑身冰冷,像在炼狱里走过一遭。
宗政薇假装不经意的道:“不是说父亲回来,就让厨房送餐食过来吗,你去厨房看看。”
鸽儿知道小姐这是让她先出去,免得被二爷再追究她刚才的事,得了吩咐,不敢大声回应,软着腿赶紧退下去。
宗政閠看向宗政薇,“你太心善了。”
虽然知道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丫鬟,在宗政閠看来还是不够聪明为主子排忧解难,做不到这些的不算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随便打扫去洒扫的活计就行了。
但他和爱妻把女儿都养的太纯善了,也都是他娇宠的,既然从丫鬟口中问不出来,女儿又不肯说。
宗政閠自己已经想到了,他对大病初愈越发生的楚楚可怜的宗政薇道:“罢了,你不说为我也已经知道了,你放心,爹一定给你个交代。”
宗政薇愣住,娇美的面容上一派茫然。
她什么也没说,父亲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宗政閠一脸体恤,“天色暗了,你身体刚好,早些回院子里歇息。爹用过餐食还有事要处理,等忙完事宜再来看你,这天眼见着热起来,你体娇我让人给你送些冰块来。”
宗政閠有事要走了,临走前又犹豫片刻,转回来脚步看着惊讶的仰头望着他的宗政薇,他仿佛见着了她小时候可怜可爱的模样,如今承袭爱妻美貌,婷亭如玉自然也更可爱。
他伸手略微僵硬的抱住她,摸了摸宗政薇的头,怕把她发丝弄乱,只轻轻摸着额角,坚定的安抚道:“别怕,爹回来了,什么事都有爹在。”
宗政薇睫毛宛如受惊的蝴蝶在颤动,惊讶的眸子微睁,僵在宗政閠怀里不敢动直到他离去。
她与父亲从母亲去世起,就再没有这样亲昵相处过了,更别说拥抱。
仿佛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如果母亲没有那么早过世,他们二房依然会是庆平伯府最有爱的一房,夫妻恩爱,膝下有女,百般娇宠,羡煞旁人。
只可惜……
刚才发生的,上辈子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与父亲的不欢而散,哪还有父亲许下的护卫承诺,更遑论拥抱。
宗政薇还处在震惊的茫然疑惑中,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怎么这辈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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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宗政閠刚出了二房的门,就被老夫人派来守在外面的管事叫住,管事进不去二房只能在外面等候。
一见宗政閠出来,连忙给他弯腰,卑躬屈膝满面讨好,“二爷,您回来了,料想您刚从宫里回来还未用食,怕您饿了肚子,老夫人院里为您准备了餐食,正等着您过去一起用呢。”
管事就是得了老夫人吩咐来请人的,想着二夫人不在了,二房现在没人管事肯定照顾不周,二爷肯定会到老夫人院子里去。
二爷回府的事也没伸张,老夫人也是刚知道不久,谁知道二爷回来也没第一时间去看老夫人,而是回了二房自己的院子里。就这,老夫人既想不通又不大高兴,于是派她院里的管事专门来请宗政閠,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本以为搬出老夫人二爷就会答应过去,谁知等了半晌只听见二爷一声冷哼,接着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管事哎哟一声,爬不起来。就听二爷刀子似的嘴毫不留情的训道:“不长眼的东西,忘你现在站的是谁的地方。”
这里是二房的庭园内宅,二爷他会可怜到没有饭吃不成。他有爱女,已经早早叫厨房备了餐食,哪轮得到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在二房门前阴阳怪气。
宗政閠:“饭我已经用过了,没有要紧事还不滚回去。”
他威严呵斥,向亲随示意,接着就有人上来把管事拖走,不让他继续待在二房门口耽误二爷,吓的管事脸色惊怕羞红,满面不可置信的望着二爷的背影。
宗政閠担任刑部侍郎一职,见多了要犯命犯,发威起来格外吓人,他对管事的态度就如同在刑部处理犯人,管事被拖走时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会这样,二爷连老夫人面子都不给了,待会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宗政閠离开时火气满满的背影没入夜色中,步履匆匆,仆从小跑着跟上。宗政閠已经不去想老夫人那里怎么想了,或者他意识中就已经不想分心关注那边了。
他还有事要处理,另一半心神放在爱女身上,母亲那边暂时顾不上,什么餐食日后再说就是。
当夜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人静如鹌鹑、小心翼翼,都知道该请来的二爷没来,反而踹了管事一脚让他滚回来。
二爷头一次这样当面落了老夫人面子,如同风雨欲来即将变天,象征着带来不详不妙的危险气息。
回来的管事到现在还被老夫人训斥,老货无用,颜面无存。
这样的丑事当夜被掩的严严实实,不许透露出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无包住火的纸。还是有嘴碎的下人把当夜发生的事传了出去,各房捕风捉影的能力很快就知道了二房和老夫人发生的事,引起一片惊疑猜测。
很快庆平伯府出了件大事。
府中下人看见做苦力的仆役把不知从何处来的箱子,一箱一箱的抬进二房门里,那箱子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能进主子院里肯定都是好东西。
各房派出来的眼线纷纷打听,得来的消息说是二爷从利州给三小姐带回来的礼物,还有圣人赏赐下来的珍宝,现在都要送进三小姐院里去呢。
那日的动静让庆平伯府各房上下都不平静,虎视眈眈的持续不停地关注着二房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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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院子里,宗政薇坐在厅堂中,快打瞌睡的撑着下颔,听安排送礼的管事念着礼单。旁边就是宗政閠的亲随,管事没念一样便点一下头,没错都对的上。
这些都是二爷原来在利州给夫人小姐准备的,一样都不许错。本想哄夫人小姐高兴,谁知夫人突然走了,二爷现在也只剩下小姐一个,于是都送来给小姐想让小姐开心。
“就是这些,都点完了吧。”亲随问管事,得到回应后说:“那就请小姐过目,有什么喜欢的现在就打开来,其他的都听小姐安排。”
被点名的宗政薇头点的快要掉到地上去,实在没有清贵门府闺秀的样子,鸽儿在旁担心的看着,生怕宗政薇一不小心真的睡着了摔到地上去了。
昏昏欲睡的宗政薇不胜娇弱的抬起头,睁开略带倦意的美目,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
“崧巍叔,这里面的东西你也跟着清点完了,没有错就好啦。”
崧巍是宗政閠的心腹亲随,比宗政閠大上两岁,对宗政閠忠心耿耿,亦是个得了助手。宗政薇从小被他看着长大,情面上也是一个长辈,叫声叔是对父亲身边人称呼的尊重,与尊卑并无关系。
崧巍:“小姐不看看里面的珍宝?有哪些喜欢的取出来就是。”东西有他盯着,确实不差一样,二爷说了只要姑娘开心怎么都行。
宗政薇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不看了,都收起来吧,过段日子再开。”
宗政薇又打了个哈欠,这次眼角微微泛红,挤出了一滴剔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
崧巍皱眉,关切的问:“小姐最近身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有休息好?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他见小姐眼睑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没有睡好般。
崧巍的话,让宗政薇神情变得微妙,似乎想到什么人都有一瞬间的惊醒,很快平缓下去,垂下眼眸装的若无其事。
宗政薇:“昨晚看了一夜母亲留下来的手札,一时入迷睡晚了,待会补个眠就好,崧巍叔可不要告诉父亲。”
崧巍听出她话语中的心虚,以为是怕让二爷知道了,说小姐一顿,点了点头答应保密。
告诉了二爷也没事,小姐看夫人的手札是思念亡母,二爷也会舍不得责备小姐不顾身体,作息不好的。
宗政薇目送崧巍带着管事把这一箱箱东西都抬去库房,接着回到房里不顾鸽儿和落月讶异的眼神,累倒在床上。
鸽儿:“小姐。”
落月凑到她身旁,拿过鸽儿手上的芭蕉扇,笑着去宗政薇身旁伺候:“天热,小姐要补眠,我给小姐打扇吧。”
鸽儿微微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空空一物的手,再看看无视了她笑容满面的落月。
“鸽儿姐姐怎么还愣着,过来和我一起伺候小姐吧,小姐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揉揉?”
落月回头邀请她,狡黠的朝她挤了挤眼,刚才发生的鸽儿误以为是错觉。
宗政薇很困了,她睁着疲乏的两眼,瞪着床梁,每到双眼要合上的时候马上后怕的睁开。
这怪异的举动让落月和鸽儿疑惑对视。
鸽儿:“小姐怎么不睡?”
宗政薇慢慢的把头转向她,还了鸽儿一个虚弱自嘲、惹人怜惜的笑,嘴角上扬不到片刻,就落了下去。
委屈的宗政薇背过身,瘪着嘴角,委屈的湿了眼眶。
什么叫她不睡,实在是她不敢睡,宗政薇最怕鬼,梦里有个“早死鬼”,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不小心睡着了就被对方缠上。
宗政薇怀疑自己中了什么妖法,从她丧期醒来那一刻,上辈子不曾梦见过的“早死鬼”在这辈子频繁出入她的梦境。
本以为出现一次,是为了了结他们二人前世缘分,今生就他是他,我是我。结果只要她一睡觉,总能看到那张想忘不能忘,名震京畿附上死亡灰败依然俊美如谪仙的脸蛋,阴气森森手持锁链,最喜欢对她玩“捆捆”戏法。
宗政薇欲哭无泪,被这样骚扰,连带对生母早逝的痛都被转移到这上面,减少了许多刻骨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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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哭也是极美的。她是那种不发出声音,泪珠成串滑落,梨花带雨静默无声的流泪。
光凭她香腮白雪的小脸,再加上浓密漆黑的睫毛湿成一团,桃花眼里泛出泪光,就足矣叫人小心翼翼屏息对待。
青天白日不小心睡着了,早死鬼还能入她的梦吗。
她的梦怎么这样多,三头两回就是一个。
答案是,背后贴上来一具温凉的身子,一手熟悉的揽住她的肩膀,轻轻的抚摸。宗政薇紧闭双眼,微微颤抖,感觉自己的脚碰到了对方的腿,这样躺着她仿佛被他笼罩在怀里。
只要闭上眼,就能假装对方的存在不曾出现,一片黑暗,同样折磨着忍耐力不够的宗政薇。
忍到极限,她也就小声啜泣起来。
这极限不过是从一块茶糕数到三十块茶糕的距离,宗政薇就不行了,蜷缩着像只刚出生的得不到母亲照顾的小猫,嘤嘤啜泣还不敢声音太大,当真可怜至极。
即使两辈子,宗政薇还是改不了娇气。
这倒也是,她上辈子去世时二十岁不到,心性都被人特意宠的娇之又娇,没有了对方后面日子很不好过。
至于怎么不好,就像失去了精心喂养的金丝雀。羽毛变得黯淡无光,吃的也不再是珍馐,身边更无亲朋好友,仿佛世上所有快乐离她而去。
没他怎么都不好过。
现在活了,她这时也是虚岁刚满十四的小姑娘,离真正能出嫁的岁数还有三年,若宗政閠多疼她一些,留她到十八二十岁都行。
梦中和青天白日一样,这次却是更厉害了。早死鬼没有带她到之前成亲漆黑一片的庭院吓唬她,这次反倒是留在了她如今的闺房中。
听见她小小声压抑自己的哭声,背后的鬼手微微一顿,安静片刻,像是在等宗政薇自己哭累了就停止。
可是宗政薇沉静在委屈中,并没有一点累了要停下来的意思。泪珠子打湿了胸前衣襟一片,连枕头也浸湿了。
宗政薇的闺房可香,姑娘家淡淡的脂粉花香充盈在室内,这梦境可真真啊,连室内窗户开着微风吹拂都能感受到。
宗政薇还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属于她房里的冷香,是从身后来的,鬼手放在她肩上要把她扳向自己。
一回还未扳动,娇气的宗政薇正哭着呢,娇娇脾气上来扭动了肩,不让它碰。对方像是头回见到她的反抗,一下愣住。
过了片刻,鬼手又去扳宗政薇肩膀,把她转向自己。刚才是被宗政薇小小惊讶了下,依照宗政薇那点力气,鬼手这次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转过身来,力道中透着一点强硬。
谁知把宗政薇转过来了之后,这小娇娘紧紧闭着双眼,死也不肯睁开,像是知道自己无处可逃的命运,只能用这样的态度反抗表达自己的不配合。
宗政薇感到脸上落下点点冰凉,还是有些怕的。她知道自己又要被冒犯了,她再一次肯定早死鬼是真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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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他的身子就冰凉凉的,宗政薇不想承认,在榴月这样炙热的天气,哪怕父亲派人送来珍贵的冰给她用也很难完全清凉解暑,只是不那么热罢了。而在早死鬼怀里,被他碰或摸的,身上凉凉的才真叫解暑舒适。
身旁的鬼像逗她玩的戏弄她,肆无忌惮的仗着宗政薇不敢睁开眼,冰凉的唇落在她额头上、鼻头上、眼角处、脸颊上,像是要把上辈子没把玩够的地方都来一回,吓的宗政薇紧紧抓住衣襟想要守住这辈子的贞操。
她可不要再嫁给早死鬼了,什么她是他的,她是她自己的。
宗政薇这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丧期之后都没有出门参加任何宴会,根本不见外人,也就减少了碰见早死鬼的机会。
不过早死鬼身子不好,上辈子她也没有碰见过他呢,而是木府那边向她提了宜安王这门亲事,宗政薇想着早早拉开与庆平伯府、宗政閠及续弦妻子的关系,见都没见过宜安王一面,便毫无意见的天真至极的嫁了过去。
然后就深陷泥浆,宛如桎梏如同现在挣不开身。
冰凉轻柔的吻从眼睛鼻子处,落到宗政薇殷红微翘的嘴唇上,惊的宗政薇忘了紧闭双眼,一下睁开双目。
本以为会看到对方可怖样貌,然而睁开眼的那刻一块白布坠落,覆盖在她眼睛上。宗政薇的视野中连大概情况都来不及看清,最后的视线里除了一片白色什么都没有,她浑身动弹不得,发现对方只蒙住了她的眼睛,露出秀气的鼻头和娇艳的嘴唇。
这次对方居然没有捆她,宗政薇却还是跟被束缚住了不能挣扎,不捆她以后却把她眼睛蒙上了。对方点了点她的鼻头,似乎在问不用她自己再紧紧闭着眼,他帮她遮住看不见他,这样满不满意?
宗政薇却觉得这是对方想的新玩法,气的又要哭了。气也只敢默默的流眼泪,连斥责反抗的话也不敢说,谁知道早死鬼还有什么新花样对她呢。
这样对待一个娇弱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他还是人吗,宗室的高贵礼训君子品行,他学到哪里去了。
宗政薇除了哭还是哭,脖子被鬼手捧着拉向他,冰凉凉的唇/舌/滑进宗政薇嘴中亲吻,唇/舌相抵。一开始只是轻揉慢捻的试探逗弄,后面便是激流勇进压着她像要吃了她般的狂吻。
宗政薇发不出声音,只有蚊子大的哼哼唧唧,吻的太久以至于宗政薇快要不能呼吸。她仿佛生出这场热烈狂吻和压着她不放的鬼,对她充斥着如饥似渴、惹人发狂的思念。
直到宗政薇呼吸不了气,挣扎着推搡踢踹他,冰凉的唇舌才放过她,身上的桎梏也逐渐松开。
这时的宗政薇也早已经没了力气,死鱼般躺在床上迫切的呼吸新鲜空气。
不知不觉乏累的宗政薇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安眠,这次她没有再做梦中梦了,对方好像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直到宗政薇醒来,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消失的,反倒是她头脑清明,浑身舒畅仿佛把之前缺失的睡眠都补了回来。
庭院芭蕉焉焉低垂,金色的烈阳照进庭院一角,发呆独坐床上的宗政薇一身舒适清凉。
在相隔半个城的京畿王府,栽种了许多药物。就连最华贵的院落里都充斥着一股药香,一处室内更是药香不断,甚至闻着有点淡淡的苦涩。
此处安静无声,唯有外头熬制药,燃烧的草木声响。
心腹侍卫发现,本在案桌前处理事务的王爷躺在室内榻上,苍白病弱的脸色绝无影响他盛世俊美的容貌。
不知梦见什么,不改凌厉的眉眼渐渐柔和,薄情的唇也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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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儿近来觉得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一是感觉小姐不对。小姐好像变聪明了,以前的小姐也很聪明只是现在越来越聪明了。小姐还是很娇气,不过在对大房三房四房的态度上,又变的跟以前不一样。
小姐以前还会和她抱怨其他几房阴险龌龊,现在不管是听见什么事都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随他们去了,这样的小姐更加惹人怜爱了。
二是落月不对。鸽儿隐隐觉得落月变了,有时候看她的目光就像大房里斗争最激烈的丫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鸽儿轻轻叹了口气,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鸽儿姐姐,夏橘说前院来人了,劳烦你去看看是谁,小姐刚醒,我要伺候她净面去。”
落月说完已经踏入小姐房中,廊檐下的鸽儿坐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落月请她帮忙补针的汗巾绢子。
小姐在屋里补眠,落月说要在里面给小姐打扇免得她睡不爽利,鸽儿便在外面廊檐下安静的做女红。
眼看着落月上上下下在小姐身旁忙碌,鸽儿觉得自己好像都要和小姐生分了。
不过这时她还是听了落月的话,先去看看前院谁来了。
鸽儿到了前院一下愣住,来了好多小姐。
以大房的宗政敏为首,三房四房的嫡小姐与她站在一起,后面跟着庶出小姐,多多少少都有数来位。
因嫡庶分明的关系,只有大房三房四房的嫡出才能随意笑闹,庶出若非不是关系好,根本不敢轻易说话。不过今日能来,都是与嫡小姐关系不错的庶出,出来时听了姨娘叮嘱,凡事都要以嫡小姐为重。
嫡庶关系从古至今都非常复杂,庶出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想跟着嫡出混不得而知,但嫡出却是不关心庶出想法的,在他们面前利益当先,只要庶出爬不到嫡出头上,自当他们是个不能随意打骂的奴婢就行。
事实上庶出嫡出都不会考虑这些,从出生起自己的亲娘就会教他们去争去抢。若你是庶出那便想方设法讨好家主,若是嫡出自然是用尽所能守住自己拥有的,嫡庶分明没有真心。
但在大启有最苛刻的一点,庶出不可犯上,若是因为庶出造成的嫡出出事发生一点意外,庶出是需要接受大启最严厉刑罚的。
宗政敏见到宗政薇身边的大丫鬟出来,定睛一看,“是你啊,我三妹妹在何处,这些时日也不出门同自家姐妹来往,身子还没好么?”
说身子还没好,其实各房都知道宗政薇已经病愈了,只不过不想出门交际而已。大门不出,同个府上的姐妹也不来往。
鸽儿被宗政敏认出来了也不怕,她早已经被小姐叮嘱过了,遇到大房的人都不用怕,上次是夫人离世大夫人从中借机磋磨二房,本就不占理做法恶心。现在二爷回来了,大房再针对二房那就是想让兄弟阋墙,只要不让大夫人抓到小辫子,明面上她不能拿二房怎么样。
私底下的话,大房也管不到二房的事务来,哪怕是管家大房也是帮老夫人管的整个府上操劳的事务。想要再借机为难二房就难了,她敢小姐说就告诉二爷,看她一个大夫人欺负叔子家的嫡女有没有脸。
小姐说她想明白了,要想好好过日子,该找的靠山就得找。以前有夫人,现在就要靠她爹,就是二爷,不用白不用。
这话说的好像很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鸽儿:“大小姐,我家小姐昨夜看书晚了,正在房里补眠,将将才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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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敏晓得母亲为难二房,关了鸽儿一段时间的事,前段日子还和宗政薇在老祖宗那儿见过一面,为她母亲辩白过一番。
是宗政薇向老祖宗求情把鸽儿放了出来,现在又回到她身边伺候。
宗政敏见到又是她来迎客,扯了扯嘴角高贵的一笑。
算了,犯不着跟一个低贱的奴婢计较,等她再犯事,不用母亲发话,她先处理了她。
宗政敏:“原来三妹妹是看书劳累了,看来我们今日过来的不巧啊,不过我这里有件事要和三妹妹商量,过了今日明日就太晚了。你去和三妹妹说一声,就说我们在这里等她。”
她领着一群小姐,叽叽喳喳的都说要在这里等。
三房四房的嫡小姐宗政颖跟宗政玲也没有驳宗政敏的面子,她们都比宗政敏和宗政薇小,长者为大,在庆平伯府大姐说的话妹妹们还是要听的。
再说许久不见她们还是很好奇宗政薇现在情况的。
宗政薇实际上应该排行第二,宗政閠兄长成亲后,后面兄弟才能成家。之所以排第三,是因为宗政敏之后还有一个妹妹,大房夫人没成功把她生下来。
说是妹妹,因还没出生大夫人就流产了,其实男女未定。大房怕一直不出嫡子,影响后来怀孕的福气,才一直说是妹妹。
大房夫人当时力求好好安葬她流产下来的孩子,为它下辈子祈福硬要给未成功活下来的胎儿留个名分,分摊香火以保下辈子再续母子缘分。
商量过后,这才把空出个二小姐的位置,家中小姐的排名往后顺挪,宗政薇便成了三小姐。
据宗政薇的生母回忆,那是大夫人哭的那叫一个惨。
刚巧她又怀上了宗政薇,看大房可怜和宗政閠私下商量一番,无所谓家中姐妹顺序,便退让了。
反正在二房里,宗政薇就是大小姐,庆平伯府都不重要,这也说明即便是一个府里的主子,亲兄弟们一旦成家之后也有攀比。
谁功名利禄成就大业的仕途最好,谁就最能光宗耀祖,在府里的话语权也就越大。
恰巧,二房就比大房三房四房都要高上一头。
宗政閠刑部侍郎的官位等级就比他大哥三弟四弟要高,在庆平伯府日渐走上下坡路时,他成为了一股力量走上青云路站了起来。
这种与兄弟的鲜明对比,导致各房夫人明争暗斗,表面妯娌友善背地里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
这种情况连带着生下来的孩子也学会了明里暗里的比拼。
目前来说,原本压了大房一头的二房,因为二房夫人的去世发生改变,大房趁着二房没有当家主母开始拉拢三房四房要把二房的气势打压下去。
光凭宗政薇一个没了娘的小孤女,宗政閠又是忙起来无心顾及她的,这样的二房还怎么和大房斗,还不是处于劣势。
鸽儿怎么会让这么多小姐在前院等,光是宗政敏在如果招待不好肯定要受大房话柄辖制。
况且小姐交代过她,她们要想见她就把她们带到小姐院子里,左右不过是姐妹一场就当是来给她解闷的,都是些小姑娘。
鸽儿纳闷,小姐自己都还是没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还说别人呢。
既然小姐吩咐了,鸽儿便照做,“还是请各位小姐随奴婢去姑娘院子里先坐会,吃点糕点茶水,我家小姐很快就会过来了。”
宗政敏毫不客气的扬起下巴,“成吧,我们都许久没来过三妹妹院子了,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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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儿将她们安排在宗政薇院子里的静室中。其实就是书房,却也不算真正的书房,是夫人还在世时给小姐用来玩累了学累了休息的地方。
静室正对假山水榭亭台,火红的石榴树伫立在一旁,门大开着迎客,远可见天边云彩,近可见庭中水榭,宛如身在扁舟之上。
这样一个好地方,怪不得门口上方挂着激流勇进的警世之言。
宗政薇平时在她的小书房坐不住了就会来这里,静室里丢的都是她闲暇时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各种闲书手札,东一本西一本的散落在各个位置。
室内榻上有她最喜欢的软垫,案几宽敞,足够坐下数来位客人,也算是平日她用来当做会客招待的地方。
本来宗政薇也不想放宗政敏等人进来,她知道她们对她现在充满了好奇。但怎么说,越不让她们来她们就越想看看,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弄出什么闲言碎语或者其他麻烦事。
是,宗政薇就是怕了,她怕的就是这帮小姑娘烦她,一个宗政敏就够了再加上其他人,可不是打扰的她耳根不能清净啊。
既然放她们进来就还要招待她们,不选个好地方还不是让她自己坐的不舒服,干脆就选了静室,她身子爽利才重要。
于是在宗政敏等人打量议论宗政薇的静室时,宗政薇这才不急不慢的进来。
她一出现,众人目光便被吸引,当下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顿时鸦雀无声。
这里除了宗政敏最大,其他小姐也不过十一二岁,更小的才六七岁的模样,看宗政薇的眼神就很直白了。
不说年纪小的小姐们惊讶和艳羡的看着宗政薇,就是再次见到她心性年纪都是最大的宗政敏,都有刹那对宗政薇遮掩不住的惊艳羡慕,剩下的更多是嫉妒。
一日不见宗政薇,她仿佛又变了个样子。变的更美了。
当然这样的美是宗政敏等人不愿意承认的,要她们承认宗政薇长的美,无异于承认自己长的比她丑,这可是大房三房四房的娇女绝不想意识到的事。
在刚冒头时就已经掐灭在好胜心中,内心只会别扭骄傲的点评,她们的长相与宗政薇也差不去多少,各有千秋才对。
宗政薇根本没去在意她们此时心底的复杂情绪,丧期一过,再穿白色就不合适了。
宗政薇还是选了偏素淡雅的衣裳作为常服,今日就换了身月白珍珠绣花上衣,和一条水绿褶皱大宽裙摆长裙,裙上缀有细细的深绿翡翠串珠。比起宗政敏等人大红大绿璎珞珠宝打扮的金枝玉叶模样,宗政薇已经是非常干净素雅还不失华贵了。
她先同众位姐妹行礼,然后请她们坐下,自己也坐在给她留的专属茶位上。
坐垫靠枕都是宗政薇觉得最舒适喜欢的,她慵懒自得的靠在窗前,这一片窗户大开与大门是同个方向,也能将水榭假山的风景一览无遗。主要是有窗,宗政薇不用花费自身太多力气,就能靠着窗户应付一群姐姐妹妹明里暗里的问话。
不知道宗政敏她们过来是为什么,你一句我一句,听她们说了许久也不到正题。
宗政薇揉了揉耳垂,压下想要打呵欠的冲动,她可不能再睡了。
宗政敏等人很少能有机会过来宗政薇这里玩,大房和二房夫人的关系有些针锋相对,宗政敏跟她娘有一套学一套,从小对宗政薇表现的高高在上虚假大度,背地里该争该抢的一次也没少。
从二房夫人身体不好起,宗政薇就很少和她们来往了,这次宗政敏也是怕宗政薇赶她走,于是叫来三房四房的人宗政颖、宗政玲一起。
来了之后宗政敏内心总会不由自主的拿自己院子和宗政敏院子对比,想攀比的心从没停过。
看看这看看那,等发觉宗政薇无趣的打哈欠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露了没见识的底,尴尬之余看向宗政颖和宗政玲,见两人和她一样心里顿时好受许多。自找借口宽慰,不是她觉得宗政薇这院子有多巧妙,而是许久没来,看看有什么变化。
宗政敏比对完宗政薇和自己院子的区别,这才和她说话:“要见三妹妹一面可真难,三妹妹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宗政薇:“这不是天热,麻烦姐姐妹妹走来走去,不如都在自己院里悠闲度日比较好。多谢大姐姐关心,已经能吃能喝了。”
都关在自己院子里玩自己的不好吗,非要来她这里串门,真要耐不住清闲,那就各自找自己相好的姐姐妹妹不就行了。
不过在她们庆平伯府的姐妹中,嫡庶关系就不用说了,嫡出就是表面姐妹。更可况气死姐妹的是,大房三房四房都有庶出,只有二房仅宗政薇一个。
老祖宗说二房子嗣单薄,不许其他几房夫人学二房,背地里不知她们多羡慕,嫡出的子女也是。
单薄就单薄,谁想要那些糟心的姨娘庶出,就让父亲独宠自己和母亲不就好了。这也是宗政薇和她们玩不来的原因之一,她以前无法与她们共情理解嫡出和庶出的纷争。
后来宗政閠续弦,这些姐妹不知多想看宗政薇痛哭流泪的模样,宗政薇可不给她们幸灾乐祸的机会,早些嫁人彻底断了联系。
宗政敏假装听不出宗政薇话中有话,笑着看向宗政颖、宗政玲说:“天热也抵挡不住姐妹们想过来探望三妹妹的心啊,你们说是不是?”
宗政颖与宗政玲比她们都小,庶出的更是如此,老夫人虽然允许儿子们纳妾早早安排通房知晓人事,却不许这些玩意儿先生出孩子。
好在儿子们在这点上不含糊,所以除了嫡出的年纪相仿,其他庶出的比她们都小,不敢在嫡出没发话时说话。
宗政颖性格活泼,宗政玲文静,二人都与其母相似。
“三姐。”宗政玲较为腼腆的冲宗政薇笑一笑。
宗政颖性子是个直的,张口说:“都是自家姐妹,三姐不会是不喜欢我们过来玩吧,亏我还特意带了礼物给你。长芳斋新供的舶来品,说是用一种颜色艳丽娇艳无比可食用的花,做成的鲜花露、鲜花糕。”
她让外面的婢女提上来,献宝似的给宗政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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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颖虽然烦了点,但比起宗政敏,宗政薇看她还是顺眼的。尤其她和宗政玲比她还小了两三岁,看她跟看稚儿一般。
宗政颖莽然说的话宗政薇直接就屏蔽了,她看了一眼,“是道没见过的好吃的,既然姐姐妹妹都在,我也不私留了,多谢四妹妹,大家都尝尝吧。”
宗政颖不悦的噘嘴,“这可是我送给三姐的。”她娘特意让她买的点心呢,说要给宗政薇,给其他人吃了是什么意思。这也是花的她的钱呀。
这送了别人的礼就是别人的,人家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宗政薇可不想管宗政颖的小家子气,不过也不想欠她的,“四妹吃过这鲜花糕了,可与本土的有什么不同?若是还没吃也尝尝吧,为了多谢四妹妹,我那新得一套首饰,四妹妹喜欢就挑几样。”
宗政薇一开口,宗政颖等人目光就亮了,连宗政敏都放下了杯子。
其他年纪小的妹妹一脸渴望羡慕的看着宗政颖,宗政薇给一个也是给,两个也是给,索性一碗水端平,“其他姐妹也有份。”
“多谢三姐姐。”
“谢三姐姐,三姐姐真好。”
宗政玲羞涩的道:“我就不要了,我来都没有带礼物给三姐姐,受之有愧。”
宗政颖:“那把你那份额给我,我可以多选一样。”
宗政玲傻眼,宗政颖得意的说:“你们都是占了我的便宜才能享受到三姐姐给的好处,吃的还是我带来的呢,五妹你把你那份给我难道不应该吗。”
宗政玲尴尬的脸色通红。
宗政颖的话说的也没有不对,姐妹中确实只有宗政颖带了礼物来看宗政薇,其他人根本没象那么多,这点当她拿出礼物时就足够叫其他姐妹汗颜了。
如果不是她,宗政薇也不会想送大家首饰。
只不过宗政颖的话不该这样说,伤了姐妹情分,更显得她小家子气爱占便宜。
宗政玲面红耳赤了一会,实在没想到反驳的地方,可怜巴巴的看向宗政薇寻求帮助,“三姐姐。”
宗政颖也跟着叫“三姐姐”,生怕宗政薇不答应。
宗政敏忽然插进来,“东西是你们三姐姐的,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四妹,谁教的你这样小家子气连自家姐妹的便宜也占的?”
话是这么说,宗政颖就是不高兴,明明是她带来的东西嘛,其他人不就是跟着她才得了好处的。
大姐姐也能分到首饰,刚才怎么不和五妹一起说不要,现在反而教训她占便宜,还不是假正经。哼,她娘说的对,早知道就不当着这么多人送三姐姐吃的了,白便宜了她们。
宗政薇:“行了,都别争了。你们能来看我就是姐妹情分,带不带礼的都不重要,不过一套首饰,我没有别的东西,这些还是给的起的。”
她看宗政玲都快哭了,宗政颖在旁还一副你们都是因为我才有好处的样子,实在是啼笑皆非。
二人都尽得其母真传,宗政玲与宗政颖完全是三房四房夫人的小翻版。
至于宗政敏,留意到她复杂的目光,宗政薇淡淡一笑,“大姐姐还有什么要说的?”
宗政敏盯着宗政薇,掩盖住眼里的精光,装作不经意的问:“三妹妹好大方,今儿就算我沾了四妹的光了。不知道三妹妹哪里来的首饰,我见三妹妹头上戴的都不像咱们京畿珠宝坊里的宝贝,样式别有一番精巧与京畿不同的韵味。”
宗政颖把她娘交代的都忘记了,一听宗政敏提起宗政薇的首饰,心直口快的道:“我知道,是利州制品吧。昨日二伯给三姐姐送来了好多利州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利州来的好东西吧,是不是三姐姐?”
宗政敏捂着嘴偷笑。
宗政颖这个傻子,还真是别人抛根树枝,她就能稳稳接住,实在是太好用了。
宗政玲清秀的眉头皱起:“四姐姐怎么这么问三姐姐。”
她觉得这样不好,哪有关注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的。可转念面上一红,她今天也是听了大姐姐的话,母亲也答应了过来找三姐姐玩的,不也是对那天的动静很好奇吗。
宗政薇将这一幕揽入眼中,早在宗政敏低头偷笑时就明白了。
她说无缘无故宗政敏带其他姐妹过来看她是干什么呢,原来还是有缘由的。无非是那天父亲让人往二房送的东西扎眼,惹的人心浮躁,专门过来打听,顺便眼见为实的看看她得了什么好东西。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太清楚宗政敏的小心思了。
宗政薇面对这么多双好奇的眼睛,面不改色的说:“是啊,都是我父亲让人带回来的,东西太多我也不记得有什么了。唯一记得里面有不少利州产的口脂水粉,各位妹妹若是想要,我就让人拿来给你们带回去。”
宗政敏:“这多不好意思。”
宗政薇:“我思念亡母,也无心在梳妆打扮上费心思,姐妹们喜欢就是。”
宗政颖乐呵呵的开口:“大姐姐要是不要,和五妹一样都给我也行啊。”
宗政敏微笑淡了不少,眼神警告,“你少占些便宜。”
宗政颖撇撇嘴,想要就说呗,真虚伪。
宗政敏被宗政颖气的要死,谁说她不要了,她不要过来做什么。就是知道宗政薇得了好东西,她才要过来看看,顺便心里不满一波宗政閠。
二伯可真是偏心,光只想着自家女儿,也不想想府里还有其他姐妹,她们也还是他亲侄女呢。
宗政玲也想要,女儿家谁不喜欢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这些,她呼吸都急促了些,脸上充满期待。
“三姐姐,利州的口脂是不是很好用啊?”
宗政薇捻了块鲜花糕,慵懒的道:“谁知道呢,我让人拿过来给你们分吧。”她吩咐鸽儿去取,姿态随意,仿佛对那些东西都不甚在意,让人有种挥金如土的羡慕。
宗政敏让自己忍住,千万不能在宗政薇泄露一丝一毫的羡慕嫉妒。
大房怎么都不能向二房低头认输。
宗政薇根本不关心宗政敏复杂的纠结和奇怪的攀比心,她上辈子就没搞明白这个大姐姐到底怎么想的。外人不争,偏要和自家姐妹比个输赢,决不允许自家姐妹比她吃的好穿的好过的好。
仿佛只要比她好,就会要她命一样。
比起宗政敏,这时候还没有那么多坏心思走上歧途的宗政颖、宗政玲比她顺眼多了。不过也顺眼不了多久,人要一长大,就与小时候是两个人。
宗政薇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润口,看鸽儿送来口脂首饰让她们挑选,落月则跪坐在她身后,为宗政薇揉肩捏腿小心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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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儿和其他丫鬟刚送上首饰,就被宗政颖等人分完了。
宗政敏自持大姐身份,让给她们先选,选到最后看着首饰盒里不剩几样东西,不高兴的脸色差点暴露出来。
宗政颖还要挑衅她,笑嘻嘻感谢大姐姐五妹妹相让,她倒是从宗政玲那里多拿了一份。
较有分寸的是没有从庶出那儿抢,庶出的能得到其中一份已经不错了,也不敢抢在嫡出面前选,挑的都是中规中矩的也不敢多拿。
整场下来宗政颖成最后赢家,对宗政薇的好感直线攀升,还要挨着宗政薇坐在一起。
她和宗政玲年纪比宗政敏小了四岁,比宗政薇小三岁,三岁一道坎,以前根本玩不到一起去。对宗政敏和宗政薇感觉一样,都是让她觉得摆着架子的姐姐,她还有一点羡慕宗政薇,二房把三姐养的可娇气了,有好的东西都是三姐的,不像他们三房,分完她的还有分给庶出的,导致宗政颖觉得自己得到的不是独一份。
现在来看三姐姐比大姐姐大方多了,她看了那些首饰确实是利州制品,上面有商家印记,三姐没有用其他首饰弄虚作假的,光冲有这些好处,宗政颖都愿意跟宗政薇玩,不愿意跟宗政敏在一起。
宗政玲比宗政颖外露的性子腼腆害羞许多,举止斯文,她抢不赢宗政颖只能看着宗政颖找三姐姐亲热。
虽然被宗政颖分去一份,但她还是拿到了几样不错的头面首饰,还有一盒她喜欢的口脂。
除了她们,其他跟来占了便宜的庶出小姐掩饰不住心里对宗政薇的渴慕。
二房的三姐姐是真大方,这么多好东西说给就给一点也没有舍不得的样子。真羡慕她的父亲,她们这些庶出平常能被父亲提起一次就已经是奢望了。
虽然在衣食住行上没有半点亏待,但谁不想有个宠爱关心自己的父亲呢?说到底还是嫡庶有别,只怪她们生来运气不好,没投胎到正房夫人的肚子里去。
宗政薇见她们都挑好了,也差不多该打发她们走人了。
她实在受不了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宗政颖了,怕不是把她当三房夫人了吧,这一脸崇拜和讨好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分了她们一些首饰口脂吗,就因为这个喜欢跟她玩,还真是改不掉的稚童心性。
宗政薇也没有真的以为宗政颖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三姐了,无非是得了好东西,还想着有下次才讨好她的。
宗政颖:“三姐姐,下回我再给你带鲜花露、鲜花糕过来。”
瞧吧,不是宗政薇说,宗政颖就是这样的性格。
得了一次好处,就要有二次,如果没有下次,反而回生气恨上,说不定她又会变成她心里看不顺眼的三姐了。
宗政薇懒洋洋的应道:“下回来不用带礼,我这里也有好吃的,别破费了。”
宗政颖一下失落,那不是她又少了些好处。
宗政玲:“三姐姐爱看书,我让人明天送几本书过来。”
她看不上宗政颖送的都和吃的有关,还不如送书这等风雅有用之物。
宗政颖瞪她,都是送礼,谁比谁高尚呢?
宗政玲性子弱,避开宗政颖不满的眼神。
宗政敏把二人的小动静纳入眼中,再看一眼纹风不动听着宗政颖宗政玲等其他妹妹奉承的宗政薇,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
明明宗政颖、宗政玲是她带来的,那些小庶女一开始也是围着她转,现在却都见风使舵去阿谀宗政薇去了。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好不热闹,宗政薇俨然成了受妹妹们追捧的二房红人。
反倒是自持大姐风范的宗政敏孤零零的。
她倒想融入,却不想阿谀奉承宗政薇,不过是分了套利州制的首饰,又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她犯不着丢了面子去主动讨好宗政薇。
宗政敏忍了半刻,发现还是没有人搭理自己,更没察觉自己坐在这里半天,没说过一句话以后,终于忍不住了。
“三妹妹,我有件事忘了要和三妹妹说。”
宗政敏笑着插进话来,示意嘚啵个不停的宗政颖快闭嘴。
宗政玲也乖乖的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宗政敏,不知道她要和宗政薇说什么。
终于享受到众人瞩目的宗政敏心里顿时好受不少,看来她们还是知道她是大姐的,几个丫头片子再不知好歹,她一定想办法好好教训她们。
宗政敏清了清嗓音,姿态高傲的让丫鬟把一封请柬送上来。
“这是南阳郡主派专人送到府上的请柬,她准备开办一场夏日宴会,邀请我们府上的姐妹同去。我知道以后就过来找三妹妹了,四妹、五妹还小,到时候宴会上来的都是比她们岁数大的,并没有相同年纪的小娘,玩不到一起去。不如就我和三妹妹去,回来时给四妹、五妹带上礼物就好了。”
她没有提庶出,庶出小姐们也不敢有异议。
宗政敏是嫡出大姐,请柬在她那里,她想带谁就带谁。况且南阳郡主的聚会,相当于都是高门嫡出贵女在交际,她们庶出的去反而让人嫌弃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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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敏很有自信宗政薇会答应,南阳郡主身份高贵肯邀请臣子家的小姐参加宴会,就是打点关系的好时机。
到时候去的贵女肯定不少,而且宗政敏从她的好友中打听到小道消息。南阳郡主即将开办的夏日宴会,有几位公主也会参加。
这更加坚定了宗政敏要去的信心。
可不要小瞧这些郡主举办的宴会,平常公主可不会举办什么宴会,多数是借郡主或关系好的贵女来举办。
一般时候想认识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那可不一定有机会。这么好的事情宗政敏怎么会想到宗政薇呢,放在以往她可是谁都不会说的,可是请柬上南阳郡主居然亲自点了宗政薇的名字。
说是慕名已久,又怜惜宗政薇痛失母亲,邀请她一同参加夏日宴会出来散散心。
宗政敏惊讶南阳郡主什么时候和宗政薇认识的,虽然很不想告知宗政薇南阳郡主邀请的事,但若不带她去,怕是会惹南阳郡主不高兴。
大夫人知道后特意告诉宗政敏,宗政薇母家的背景势力,开解长女不必纠结不满。
若宗政敏能带宗政薇去,反而会在南阳郡主那里获得好印象,人是她亲自点名要见的,宗政薇去了反而说明宗政敏任务完成的不错。
其次也缓解了大房二房的关系,最近不知道怎么地,渐渐传出大房二房不睦,大房伯母欺负二房侄女不好的传言。大房需要宗政敏和宗政薇在人前演出一场姐妹情深,流言自然会瓦解。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大夫人提醒宗政敏,她已经十五岁,再有一年就要及笄。
该提前甄选京畿有才有貌家世非凡的年轻子弟,除了父母相看媒人说亲这一种方法,还有一种是年轻贵女自己通过扩大交际圈挑选合心意的夫婿。
宗政敏自然是想自己选一个她喜欢的良婿,可是高门贵女都是锁在深闺中,哪能轻易见人。
这次南阳郡主举办宴会,正是一个结交好友认识人的好机会。贵女们当然不能私底下去认识年轻子弟,这种结交志同道合、家世都差不多的宴会最好了,她们可以通过宴会主人、其他贵女知道谁家子弟最优秀。
这当然也是贵女交际时会谈论到的,但真正想认识还是要深入交际圈。在宴会上好好表现,传播自己的美名,展现自家修养、风采,自然会引来京畿风华正茂的贵族子弟追求。
若是看上哪家小姐的亲兄弟的,最好的是对方能邀请自己上门做客,增加两方见面的机会,这样未来婚事自然水到渠成。
大夫人这样一番分析,宗政敏瞬间陷入美好的幻想中斗志昂扬。原本对宗政薇也要去宴会的忌惮减了不少,她只要完成南阳郡主的任务,就等于有了与南阳郡主交好的第一步。
宗政敏眼睛放光,炙热的盯着宗政薇,迫不及待的想从她那里听到她去的话语。
然而,“我不去。”
宗政敏脸色顿变。
宗政薇毫不犹豫的道:“多谢大姐姐记得我,可我近期实在没有心思出游,只想待在内宅休息。”
宗政敏一副吃惊的迫切模样,“什么?你不去?可请柬上点名要你参加宴会……”她一时说漏嘴,尴尬的与宗政薇对视。
南阳郡主点名让自己出席?
宗政薇觉得不对,她和南阳郡主可不熟,母亲在时带她参加一位夫人的寿辰宴会,宗政薇曾见过南阳郡主。
当时南阳郡主身边围着一群小贵女,她那日感了风寒不舒服,便一直待在母亲身边,不过多久就回家了。
她们没有交际,南阳郡主邀请她做什么。
看宗政敏那不甘心的表情,倒是很想去的样子。
宗政薇:“大姐姐若是想去就自己去吧,南阳郡主那里,我会自己送上歉礼。”
宗政敏:“那怎么行?”她真的好纠结,宗政薇不去,不就代表她不能交好南阳郡主。
宗政薇心事一堆,更无暇顾及宗政敏怎么想,她确实没什么心情参加贵女间的宴会。
若是可以,她还想跟父亲说一声,去京畿附近香火不断,威名震慑的寺庙看看。请高僧为她驱魔辟邪,不要让她再受梦里的早死鬼干扰了。
无论宗政敏怎么说,宗政薇就是不去。
直到她从二房离开,宗政薇也没有改变心意,这让宗政敏十分气馁不甘。她不相信宗政薇真的一点也不动心,那可是身份高她们一截的郡主举办的宴会,多少贵女趋之若鹜,她竟然还不想去?一定有什么猫腻。
宗政敏不相信宗政薇不去,回了院子就叮嘱身边的丫鬟,让她们多注意二房的动向。一有动静就告诉她,她想知道宗政薇到底是不是她说的那样,整日宅家度日。
终于送走了一帮姐姐妹妹,宗政薇毫无姿态的直接躺下。
鸽儿和落月以为她累了,分开为她按摩捏腿。
鸽儿:“小姐为何不去夏日宴会呀?”她跟在宗政薇身边最久,又有夫人熏陶,是知道这种宴会里的门道的。
她也觉得小姐该去散散心,夫人走了她也很难过。夫人也说过,人要向前看,一定也不想小姐一直沉浸在伤痛中。
宗政薇轻叹一声,哪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她开始梳理近来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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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重活一辈子起,宗政薇感谢上苍厚爱之余,内心充满迷茫。
她并不是意识到自己重活了以后,就能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的。
甚至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渐渐在她脑海中淡去了,有时候宗政薇想要回想一番,隐隐中有道声音告诉她,往事勿追思,往事勿追忆。
仿佛是上天告诫,宗政薇便作罢不为难自己。她没有想要记下来还能记住的一些事情,更没有非要改变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也不确定能不能改变。
宗政薇就是迷茫了,她不知道这辈子该怎么活。
虽说记得自己不想再参与内宅是非,只想莳花弄草、岁月静好,但人总要有点目标理想不是?
她不能总陷在思念亡母,平平淡淡的长大嫁人中,她还得有一份事业才行。
事业是已逝的二房夫人给宗政薇灌输的成长价值观及人生导向。
二房夫人本以为自己能陪伴女儿及笄,看她嫁人,未来可以指导她不依靠丈夫活的更丰富多彩一些,谁知道就这么去了。
宗政薇没了母亲,仅有这些观念也没了作用。早早的沉浸在记恨父亲,和姐妹争斗中。
什么发展事业,自从嫁人以后她嫁妆丰厚,虽说对方命短却也是富贵天骄。根本不缺宗政薇吃穿,甚至纵容她奢靡无度,养的宛如一只金丝雀,整个京畿的夫人都没她那般过的恣意逍遥。
何来机会营商挣钱?
宗政薇上辈子没做到母亲说的那样,这辈子迷茫之际,也在犹豫要不要往这方面努力。
像今日宗政敏领着宗政颖、宗政玲等人串门,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更不可能得到她送她们的利州口脂首饰。
因为从前根本就没有父亲送回来的利州礼物一回事。
就连南阳郡主邀请她参加夏日宴会,也是宗政薇头一回晓得,还是从宗政敏那里知道的。可见从前的时候,宗政敏是独自去了,根本没有告诉过她。
最重要的也是最让宗政薇烦恼的是,她近来不堪受梦的骚扰,总是睡不够好。
虽说醒来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仿佛久病自愈,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然而总是不由自主的做梦,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烦扰,最让她心虚害怕的人频频出现在梦中,宗政薇有种对方从未在她身边离开的错觉。
那人说来身份是万万分的尊贵,圣人驾崩仙逝,太子继位,封亲弟为王。拥有大片富庶之地,贵不可言,就是命短。
她是名门贵女,却也不是最贵。京畿多少小姐,哪怕他命短,想要荣华尊贵的贵女也并不介意。
她在京畿南,那位在京畿东,只要她稍微注意些不与对方有关系的人交际,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宗政薇拒绝了宗政敏的邀请后,发觉对方还不死心。
三天两头就找机会到二房找她,劝说她去参加宴会,为此不惜用平时根本不会送她的礼物讨好她。
眼见宴会举行的日子越来越近,宗政薇还是丝毫不动摇,不去的决心坚定,宗政敏不得不放弃说服她参加。转而忙碌起自己出席那日要穿的衣裳,该如何打扮的既不抢了郡主、公主的风头,又能让人一眼记住。
至于宗政薇那里,不去便不去罢了,左右是南阳郡主邀请,不给郡主面子的也是她,碍不到她的事。
宗政敏以为宗政薇会知道夏日宴会是什么性质的宴会,谁知道这个三妹也不如何嘛。没了生母,连为自己筹谋都不知道,当真可怜。
等了半个月不见宗政薇搞出动静,宗政敏便不再放心思在二房上面,专心致志挖空心思要在宴会那日打扮自己。
宗政薇听到鸽儿说:“隔壁房的回雪终于不再过来捡帕子、赶雀鸟了。每回装作路过的样子,以为咱们不知道她是盯着二房动静呢。”
宗政薇被她说的话逗笑了,雪肤粉唇,乌发如瀑,宛如桃花妖艳而不媚。
鸽儿看迷了眼,回过神来小脸一红。
落月从厨房端来吃的过来,看见主仆和谐这一幕,暗暗的咬住嘴唇。
宗政薇:“既然大姐姐要去夏日宴会,我们便不和她同时出发。等她走后,过一个时辰,我们再出发。”
落月放下吃的,小声说道:“小姐,我也想去乐安寺。”
鸽儿踌躇的看向宗政薇,小姐只带她去寺庙,反倒把落月留在府里。这是小姐做的决定,鸽儿犹豫要不要向宗政薇求情,带上落月一起。
宗政薇本不打算带太多人,她只想在乐安寺请高僧为她驱邪,并不想引人注目。伺候她有鸽儿就够了,落月就留在府里。
鸽儿:“小姐,不如把落月也带上吧,一个人总会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落月心细,比我照顾小姐更周到。”
落月一脸期望的看着宗政薇。
宗政薇点头:“那你去准备吧。”带上落月也无妨。
宗政薇出行并不是真的只带鸽儿一个丫鬟,鸽儿只是她带的丫鬟里唯一的一个大丫鬟。
伺候主子的奴婢中也是有等级的,等级越高月钱俸禄越多,从主子那儿得到的好处也越多。目前宗政薇只提拔了鸽儿一个大丫鬟,落月还是个二等丫鬟。
除了鸽儿和落月,同行的还有做杂活粗活的丫鬟仆役,少说有七八人。这还是宗政薇缩减以后要带的人手。
知道她想去乐安寺小住,宗政閠特意提前派人到乐安寺打点,并且还不太满意宗政薇带的人太少。
要不是女儿反对,他甚至还要再为宗政薇安排数十人伺候。
宗政薇出门是向宗政閠报备了的。
毕竟是高贵的深闺小姐,出一趟门要十分注意,哪怕京畿是圣人脚下,也并不是那么安全的。
宗政閠近来十分忙碌,脱不开身。刑部侍郎要处理的案子,审讯的犯人多的牢房最近都要关不下了,为此处理了不少人。
沾染了不少血腥的宗政閠怕回家让女儿闻到身上的血腥味,于是连日都住在了刑部。
而大房和老夫人那里,宗政薇也不需要特别报备她去做什么,已经在亲爹那里过了明路,大房和老夫人还能不许她出门不成。
等宗政薇出门以后,大房那里才知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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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亲自到老夫人房里说起这个,低头掩面而泣,“看来之前的事还是让二房与我生分了,是我对不住诗娘,让侄女误会了,如今心生嫌隙。她走我也不敢多问,就怕再令她不高兴,以为我不让她出去散心。”
老夫人:“胡说的什么话呢,老大和老二是亲兄弟,怎么会生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大夫人哭声微顿,轻咬嘴唇。
心中暗恨老夫人偏心,老二在官场欺负老大成那样了,她还当做瞧不见,连兄弟关系好坏的话都不许说。
老夫人盯着她,没放过大夫人一丝一毫的变化,“你做的也没错,她刚丧母,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不然长此以往没有母亲教导不成体统,日后丢的还是我们庆平伯府的脸面。”
大夫人收拾好脸上神情,不让老夫人看出端倪,“母亲教训的是。”
老夫人很满意大夫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姿态,语气声量都平和不少,“等她回来,你再好好教她,要散心也该提前与你说一声。我知道你最近也受委屈了,论身份你是她大伯母,该管教还是可以管教的,也不是旁的不相干的人,她这番不知感恩,实在需要多加教导。等老二回来,我会和他提暂时让你管教三娘的事,不过啊……”
大夫人心不由得向上提,面上不显,最讨厌老夫人这种故作玄虚、倚老卖老的做派。
可她还是得表现的聆听受教的模样,这样老夫人才会给她管教二房的权利,又不会落人口舌。
老夫人:“不过最近外面传出你为长不慈的流言,即便是误会你也要把这档子烂事解决了,至于怎么澄清让外面知道这是误会,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否则,再让你管教她,岂不让人都以为庆平伯府都在磋磨她这个可怜人。”
说起这个老夫人就要斜眼看人,明明其他地方惯会做事,怎么这次却让下人传出去了,也就是个窝里横的东西,却偏偏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住。
本该烂在府里的事,居然让人传到外头去。
让整个庆平伯府都没反应过来,最近就起了些风言风语。本该传出二房下人非议大房夫人的话,变成了大房欺负二房侄女,长不爱幼,这可要了老夫人的老命。
大夫人羞愤的抬不起头,“这都是我治下不严……”她袖子里的手帕都快被拧成绳了。
这老妇,有什么资格说她!
她快恨死了把这些传出去的下人,下场当然是当场扙棍三十,连夜发卖赶出伯府。同时也提醒自己,不能再二房没了主母后,一时心里畅快就大意了。
老夫人冷哼,“不解决好,我看你这掌家的本事也是白费了,如果不行趁早换人吧。”
大夫人摇头,流下几滴后悔泪,雍容端庄的摇了摇头,坚定道:“母亲信我,外面流言不实,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老夫人面无表情道:“这两日就看你的了。”
两日?二房那个磨人精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人都不在府上她找谁去演一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长慈侄孝。
宗政薇轻轻打了个喷嚏,及时捂住嘴,声音淹没在手帕中,才没有在寺庙主持面前失礼。
主持慈眉善目,悲天悯人之相,“山间清冷,不如城中人气旺盛,女檀越注意多添些保暖衣物,尤其早晚宛如秋日,其他时辰与城中无异。”
宗政薇:“多谢主持法师提醒。”
檀越是僧人对给寺庙出资,施予衣物香火的信众称呼。
平常普通人称之为施主。
宗政閠在宗政薇来之前就派人细心打点,捐过香火送过物资,才能得到主持亲自接待。
宗政薇本也不信这些,母亲说万物皆有存在的理由,可以不信它也可以质疑它,却不要轻易否定它。只要保持本心,对任何事物秉持最基本的尊重即可。
这是从前母亲教导她的,深入宗政薇的心灵,如今发生了这些事,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则有些动摇了。
好在母亲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信则有不信则无,端看自身。
宗政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乐安寺,就是想看看菩萨能不能为她解除烦恼,做个信众也无妨。信女她是不当的,那是带发修行的尼姑对自我的称呼。
主持大师简单为她介绍一番乐安寺的晨昏定省,再叫来一个小沙弥带她去寺庙客人住的厢房。“东厢房已有贵客,女檀越暂时住在此处,寺庙简陋,我佛门注重苦修,若有什么需要寺里尽量满足。唯有一点,吃食是素斋,还请檀越吩咐下人,不要在此地杀生。”
宗政薇点头,“法师放心。”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主持走后,宗政薇跟着小沙弥去了西厢房。
乐安寺有东南西北四处厢房,原来东南是给男客住的,女客在西北厢房,宗政薇来的不是时候,正逢西北厢房补修墙体,暂时不能住人。
经过宗政閠的人安排,与寺里协商,空出南厢房的一间院子给宗政薇,且不让外人打扰。乐安寺近日接待的贵人不多,接受了这样的要求。
宗政薇来到南厢房的院子,下人们在鸽儿和落月的安排下自发的收拾这里,带着东西陆陆续续进来,把这里布置成能让小姐吃好睡好,安心礼佛的地方。
趁这时段,宗政薇先四处逛了逛,她不敢走远。
山中容易出现有毒的蛇虫鼠蚁,被咬上一口那就难治了,能不能治好是一回事,能不能坚持到请山下的医长过来就得另说了。
宗政薇路过东厢房,有一条直通金佛大殿的大路,小路她才不走,免得迷路。
东厢房与南厢房截然不同,墙体都是重新砌上去刷白以后全新的,一路走来不见杂草落叶。院门紧闭,内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却不见人烟。
宗政薇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会,不管有没有人住,都没有想要上去打扰的意思。
主持法师都说了,东南厢房本是男客住的地方,因为情况特殊有她爹打点才空出南边的院子给她。那里肯定住的是男客,她还过去做什么?
要里面真有男客,她一个小娇女怎么也扯不清。
万一对方是个丑的,对她一见就心怀色念,她刚摆脱了那个早死鬼,岂不又害了自己跌入泥潭。
宗政薇还没长成,已经是仙姿玉色,绮丽芳菲。等她再长大一些,花容月貌已经不是庸脂俗粉能比的。
人间尤物指的就是她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这辈子她要找良婿,也要找个容貌不输那个人的。
最最重要是命长。
宗政薇撇了撇嘴,哪怕东厢房的院子看着再安静无害,她也不要和里面的人有交际。
仿佛生怕想法成真,东厢房里是个丑男人,宗政薇立马掉头回去,离这里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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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毫不犹豫的蹬着细腿跑了,东厢房的院子依旧安静无声,参天树木中飞出一群小鸟,几片树叶缓缓飘落,萧条的像是禁宫深处最荒僻的角落。
屋檐上的麻雀跳上半开的窗台,凑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鸣叫,宛如在对刚才发生的一幕尽情的嘲笑。
宗政薇回到南边的院子,瘫软在屋内的椅子上。
鸽儿见她累的不行,蹲下来为她脱下珍珠绣鞋,抬起宗政薇的玉足放在膝盖上,隔着罗袜替她按足。“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落月出去寻,怎么没看见你?”
宗政薇舒服的眯眼,示意鸽儿还要按按小腿。“我往东边去了,没走多远就回来了,她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话音刚落,落月惊慌失措的跑回来找鸽儿,见到宗政薇一愣,眼泪差点掉下来。“小姐您去哪儿了,奴婢差点以为把你弄丢了。”
宗政薇睁开眼,“你这是哭什么,我出去走了一圈,这不是回来了。”
她好不容易坐下来歇息,鸽儿正伺候的她舒服着,落月哭哭啼啼让宗政薇不由地眉头轻皱。
落月不敢真的在宗政薇面前哭,小姐要是出事了他们都跑不了,既然小姐回来了,她也不用担心怕小姐出事被责罚了。
宗政薇:“我饿了,你去看看庙里有什么吃的。”
落月犹豫的看眼专心伺候小姐的鸽儿不敢耽搁,“是,我这就去。”
宗政薇再次闭上眼,发出舒适的轻叹,“以后这寺庙就不来了,就待在家中休息。”
鸽儿深以为然,“这一路颠簸,小姐都受罪了。”
从小到大起,鸽儿没见过小姐亲自走过这么长的路。
不过这已经算好的,乐安寺是离京畿最近的佛寺,宗室中先太皇太后是其中信众之一,为了方便先太皇太后礼佛,宗室曾派人过来把山路修葺一番。整片山路都是白灰色石板铺成的,从翻新修缮中能看出岁月沉淀的痕迹。
宗政薇路程上大半部分被抬轿上去,小半部分靠她走路,加起来比她在家走动的要多。
因为娇生惯养,常年待在深闺,浑身娇嫩无比,即便小走一段路就已经承受不住,酸疼不已了。
更夸张的是,先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下脚上还生了一个小豆子大的水泡。宗政薇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她怎么会长这个东西呢。
这水泡不去摸它相安无事,一摸倒是挺疼的,宗政薇也不敢乱动。
鸽儿提议用针挑破,再抹上生肌膏,被宗政薇二话不说否决了,她连摸水泡都能娇气的哼哼,别说挑破皮露出里面的皮肉。
落月带了斋饭回来,宗政薇体谅下人走了一日山路,又收拾了南院儿,也就没有让下人给她开小厨房。
今晚将就一下,都用斋饭,不合胃口明日再弄个小厨房出来。
出乎宗政薇意外的是,乐安寺的斋饭可以媲美京畿里,专做素斋美食的酒楼了。
宗政薇用了一小碗豆粥,一小碟素菜,吃了几口就饱了。“我不吃了,你们去吃吧。”
鸽儿劝道:“落月先去吃吧,小姐再吃点吧,今日不是累了一天吗。”
鸽儿不走,落月也不走。
宗政薇胃本就不大,吃了这些已经饱了。世家遵循礼训,在食这一方面也很养生,要求子孙不可重口腹之欲,每顿食用到微饱就行。
吃多了宗政薇也怕胖,哪怕饿也抵不住今日的累,刚才要不是鸽儿喂她,宗政薇都快要坐在椅子上吃睡着了。
她摇头,“吃不下了,给我漱口,我要上床休息了。”
鸽儿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把碗放下,她和落月唤人进来撤走吃的。
进去时鸽儿和落月道:“你不是今日小日子来了不舒服,快先去吃吧,这里有我还有小红她们呢,等小姐睡了我再过去找你。”
落月面露感动,捂住肚子,小脸因为腹痛微微发白。
鸽儿:“快去吧。”
里头宗政薇唤人说话,鸽儿进去宗政薇见到她,“不是让你用食去,怎么还在这,这里不差你一个。”
鸽儿:“小姐赶我走呢,没看着小姐安睡,我就不走。”
宗政薇嗔笑的瞪她一眼,“瞧我惯的你。”
鸽儿笑嘻嘻的伺候她躺下。
落月站在门口,默默地听着主仆欢笑声,方才的感动如潮海退去,升起一片委屈。
最近小姐不知怎的,好些事没有让她做了,反而片刻离不开鸽儿。落月也想像鸽儿这样与小姐亲密无间,可她没有像鸽儿那样的母亲给小姐当过乳母,要是她母亲那时能当上乳母,她也可以早早被提为大丫鬟,这样小姐待她也就与一般丫鬟不同了吧。
落月落着泪转身离去。
东厢西厢挨在一块,只不过隔了几条小路,庙里僧人似乎觉着万物有灵,不要过度遏制,放任了东厢西厢冒出来的草木生长,只有挡住了路才会清理,其余时候任其枝繁叶茂,草木横生。
今晚月色当头,浮云散开,澄澄湛湛。
夜入过半,宗政薇忽然睁开眼,恍惚以为屋里进了人,刚才就站在她床边。
前半夜宗政薇睡的香甜,她抱着此处是佛庙的心理,以为不会再受邪魔干扰,谁知还是来了。
这次比梦境中更真实。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宗政薇的小巧玉足,轻柔的抚摸她的脚掌,指腹在其中一处轻按打转,宗政薇轻嘶一声,想要挣开。
对方把玩的正在兴头上,拍了下她的小腿肚以示惩戒。
宗政薇不敢再动,生怕对方抠破她足掌上的水泡,结果对方只是玩了会她的脚没做其他的。
力道轻柔,连她的小脚趾也轻捏轻按,久而久之竟然让宗政薇觉得舒服。
对方手凉,按的久了还用锦被裹住她的脚,隔着被子按捏,宗政薇的思绪从不可思议,到被舒适催眠,迷迷糊糊的想着这短命鬼今夜怎么这么好心,居然给她当起按脚婢来?
宗政薇眼皮沉重,却睁不开眼,睫毛轻颤才发觉是有人盖住了她的眼睛。
她愣了下,对方用摸过她脚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吗?宗政薇动脚一踹,屁/股便被打了一掌,很快她感受到了对方的意犹未尽。
这让宗政薇慌了,越来越有回到当初对方还活在世上时,她也是这样被压在床上,身不由己。
好在对方只是想教训她,仿佛在说乖乖听话,宗政薇一时吓到不敢动弹,加上困意来袭,早已抵抗不住,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在纠结,对方用摸了她脚的手碰她的脸,以后不会要生疮吧。
这一定是针对她乐安寺高僧驱魔辟邪进行的报复!
可耻下作,居然摸她的脸,要是生疮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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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宗政薇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鸽儿给她拿菱花镜来照面。上下左右观察一番,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不见一丝瑕疵,不仅光滑如昔还白中透粉,胜似桃花般娇艳。
宗政薇松了一口气,她也是爱美的,自知自己生的美,即便不与别人争斗,自己欣赏自己的美色那也是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虽然知道她的足不脏,每夜都会让下人烧水沐浴,一双玉足也会洗的干干净净。她娘从小就给她擦一种香膏,是专门讨教了内宫药师,亲制的一种润肤美白的方子,宗政薇从小用起,不光面上身上会擦拭香膏,连脚趾也会抹的香香的。
即便是天生的神仙玉骨、肤如凝脂,也要后天的精心保养爱护,宗政薇甚是爱惜自己的脸和身子,平时光她自己看都喜欢的不得了。
更别说从前嫁人后,那个人即便是病中还强要了她好几次。
一想到这,宗政薇缓和下来的心情又跌入了谷底。怎么昨夜又梦到了他,难道这一世真避不开这段孽缘了。
鸽儿手持菱花镜,看着小姐神色变幻,先是松了口气,后又骄傲的欣赏自身美貌,一会娇羞垂眸,下一刻又不高兴的抿着嘴唇,“行了,镜子拿下去吧。”
宗政薇一副失意的模样重新躺回床上,她脑子里如有一团乱麻,让她好不心烦。还说什么岁月静好莳花弄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连做个梦,她都不堪其扰,这还怎么过下去。
鸽儿忧心忡忡的关怀的看着她提醒,“小姐,今日你约好了要见释曰法师,是时候该起身了。”
宗政薇一动不动,还在发娇娇脾气。
鸽儿想到早上打听来的,都和宗政薇说:“小姐,这乐安寺香火真旺盛,昨日我们上山人还没有这么多,今日我去前面一看,多的是平民百姓来上香礼佛的。我还看见一些普通人家的女眷相携去了一处大殿,说是那里有一颗生长万年的桃树,这么多年聆听佛音已经被佛祖点化,好多人家在那里求姻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灵验?”
鸽儿絮絮叨叨的说着,把头埋在锦被中的宗政薇忽然抬起头,“我要净面洗漱,快。我去见高僧。”
鸽儿愣住,她刚才说什么了,小姐突然不闹脾气了。
不闹脾气也是好事,鸽儿认为小姐来乐安寺就是散心的,她也想看着小姐高高兴兴的样子,能让小姐高兴就是好事。看来她明日还要多去前面大殿看看,再向人打听打听一些有趣味的事情,回来再告诉小姐,给小姐解解闷子。
宗政薇本以为到了乐安寺,不会有邪魔敢在菩萨地界骚扰自己,然而经历昨夜,她对佛庙的信心瞬间减少许多。方才鸽儿的话,又让她重新燃起希望,也许对方是不知高僧的厉害,才继续在她梦中“作恶”呢。
这乐安寺在京畿颇有盛名,又曾得先太皇太后看重,时下百姓也来礼佛敬献香火,一定有它过人之处。
宗政薇决定先让高僧看了她的情况再说,于是催促起丫鬟为她更衣梳妆,早早去会见释曰大法师。
想要见释曰大法师的人多如江鲤,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乐安寺在山之巅,有许多拜佛上香的平民百姓天不亮就要上山,到佛庙以后正好赶上沙弥们打开寺门。
宗政薇出来看到的就是香火旺盛、人声鼎沸的场面,鸽儿担心她还要往人堆里去,连忙道:“小姐,法师来请了,我们走吧。”
佛庙这等洁净之地,是不分尊卑的,普通百姓与达官贵人皆可到庙里拜见菩萨,为自身祈愿。人多杂乱,还是怕有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自家小姐。
宗政薇只是许久没见过这么热闹富有人间烟火味的场面了,驻足多看了会儿,倒也没有多停留,便跟着沙弥往法师会见客人的禅室走去。
路上碰见普通人,单看宗政薇身边围绕的丫鬟与粗壮的仆役,一般人就已经主动避开了他们。
禅室门开着,鸽儿等人留在门口守着,只有宗政薇一人进去,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室内的高台上坐着一位年事已高的法师,听见动静睁开双目,看见的就是一道着粉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的身影,再仔细一见,花容月貌之下蕴藏一副令人吃惊的鸑鷟之相。
鸑鷟(yue zhuo),乃五凤之一最为奇怪的凤凰。不与金凤、青鸾、鹓鶵、鸿鹄一般是一胎神鸟,鸑鷟生来就是双凤,一雌一雄。无论行至何处两者都在一起不分离,若有其中一方逝世,就会悲痛流泪,泪水流干便从眼眶流出鲜血,直至血泪干涸而亡。
鸑鷟之相,就是贵极之相,不是凤命也是天骄,一生必定金贵安康,顺风顺水。可再看,这位小贵人面相又瞬息变幻,如有薄雾遮面,像是天意在阻挡他看个真切。
宗政薇知道佛家高僧在打量她,同时她也在观察对方,差不多之后出声,“释曰大法师,可看出什么了?”
释曰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宗政檀越是贵人之相,贫僧许久未见这样的面相了。”
宗政薇期待的心隐隐有些失望。
释曰:“不过……”
宗政薇精神一振,“不过什么?”
释曰:“宗政檀越虽有贵人之相,却似分离了先天之气,先天之气乃天道气运,可庇生灵福泽安康。檀越明明是旁人不可羡慕来的好运势,为何贫僧看见一丝已经黯淡的灰败死气?檀越不必紧张,这道死气已经快要消散,对檀越产生不了危害。不知檀越近来遭遇什么事,贫僧尽量为你解忧化难。”
宗政薇已经被先天之气等气绕的脑子发晕,一通下来只明白自己应该是没事了,对方说的应该是她前段日子身体不嘉的事,至于后来还要听她自述一番才行。
释曰说话时,还在观察宗政薇通身气运,他等修行之人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但天意不可妄测,释曰也只能从宗政薇身上看到一些肤浅的表象。叫他认出鸑鷟之相已经是极限,再瞧下去要触动天罚,释曰便不敢再看下去。
他还有一点瞧的并不真切,鸑鷟是成双出现的,这贵女的鸑鷟之相,却只有象征她自己的雌凤,少了雄凤就成不了真正的凤凰。
怪不得她面相神秘,玄虚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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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不再认为释曰法师是浪得虚名的人,他既然说对了自己近来遭遇了什么事,就说对了一半。
于是不再犹豫,剔除她是二世为人的事,委婉的把最近总是频频做梦,在梦里备受干扰的事情说出来。“不知大法师有什么办法,能彻底清除邪魔,我近来总是睡不好再如此下去,家里人也要为我担心了。”
她指的是父亲宗政閠,其他人才不会担心她。
大概因为没有同从前那样,与父亲争执吵闹,父亲对她态度尤其好,宗政薇毫不怀疑,在没续弦之前,父亲对她的感情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好的。
宗政薇翘首以盼,凝神迫切的等待释曰的回复。
可释曰只是问她,“檀越可见到梦中人的面目?”
宗政薇摇头,她没次想看,对方不是把她眼睛蒙住,就是一团漆黑。
宗政薇刚开始对对方的出现心生畏惧,到现在不受其扰,见与不见对方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
因为在她脑子里,只要一闭上眼,尽管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得出对方给她的深刻的音容相貌。
释曰:“既然如此,檀越也不知对方身份了。那檀越在梦境中可有受伤?”
宗政薇小嘴微张,愣了愣。“也无。”
没在梦里见到那人,宗政薇也是知道身份的,但宗政薇不可能说给释曰听她知道那人的身份。
她本是深闺女子,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又怎么能轻易和外男认识呢,更何况还是身份万万尊贵的亲王,虽然如今还不是亲王。
这要说出去,丢的就是世家和自己的脸面,宗政薇虽然不在意庆平伯府的脸面,却不想自毁名誉。不必为了请法师驱邪,导致两败俱伤,她也做不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程度。
见宗政薇欲言又止的模样,释曰也识趣的不再问下去,“南无阿弥陀佛,想必檀越是因前段日子身体不适,才被梦魇缠身。我这里有一串千年建木制成的佛珠,常在佛前承受香火,已经由贫僧与师兄等开光念经加持过了,现在就送给檀越罢。有它在,应当能削弱梦魇入梦次数,再过段日子,它应该就会自己消失了。”
小沙弥上去接过,送到宗政薇手上。
宗政薇一拿到就闻到佛珠上的佛香,闻之静心凝气,令人思绪平和,仿佛丢弃了三千烦恼,这确实是一物好东西。
宗政薇不是不识货的人,她手握串珠同样双手合十回礼,“多谢大法师相助,解我心头之忧,等我下山之后,便派人送上香火,聊表心意。”
佛庙众僧本就是靠世间施主给予,才能生存立足,只有香火不断,才能继续宣扬他们的佛教文化,接纳更多的信众。
释曰:“多谢檀越。”
宗政薇笑了笑,准备离开。
释曰叫住她,“庙中有一位观音大士,是位救苦救难的菩萨,我等贫僧都会在观音大殿修行念经,感化世人。檀越若是有兴趣,午时之前都可以前去听讲。”
宗政薇点头,认为释曰法师是让她多聆听些佛经,这样能增加佛光庇护,虽然她对佛经这些不感兴趣,但为了能辟邪还是能走一趟的。
宗政薇出来以后,鸽儿和落月便凑上来问她情况。
看见她手上的珠子问:“小姐,这就是法师赠送的法器吗?”
宗政薇点头抬手,黎色佛珠缠在她细白的指尖,明明是木头做的,却光洁的宛如珠玉,加上宗政薇手腕雪白无瑕,与佛殿中威严静立的雕像无异,油然生出一种圣洁高贵之感。
她走后,禅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光线随之一暗。
释曰静坐在蒲团上,小沙弥跪坐在一旁,手持木鱼轻轻敲着。就在禅室画像的背后,一人推着一张轮椅出来,上面坐着一个肤色冷白,浑身尊贵的年轻男子。
他容貌胜比日月,华美贵气,双目如昨夜星辰,即便在暗室也熠熠如光,唯有一点,他面色过于苍白,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殷红,身形与成年男子无异,只是略微有些削薄。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应当是病了。
他的声音一如想象,清冽如泉,微微压低了声线,“师傅看出什么了?”
释曰睁开眼,轻叹一声走下高台。“原来她就是你的‘有缘人’。”
尊贵男子看向关闭的禅室房门。
释曰:“鸑鷟生来双宿双飞,旦失一方,必会流出血泪,啼鸣到死。如今缺失的雌凤已经归位,如无意外,你便能安然无恙。”
尊贵男子垂眸,华美病态的侧脸陷入幽暗中,再确认一回。“当真是她?”
释曰无声点头。
气氛沉默,许久之后散发着压抑之气的尊贵男子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似是愉悦又似回味无穷,让人心生疑惑却不敢出声发问。
宗政薇得了佛珠没有戴在手上,给鸽儿落月看过以后,就让她们收起来了。
虽然这是法师所赠辟邪的法器,她也不想把这个或许是法师常年随身携带的东西戴在手上,宗政薇有点点小洁癖,她不太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佛珠她更不打算戴,只让鸽儿找个盒子装了,夜里休息时就拿出来放在一旁镇邪。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宗政薇自认有了高僧的法器撑腰,心情大好,朝鸽儿微微一笑,面若桃花,路过的行人惊鸿一瞥,被仆役警惕盯住,挡住他们的目光。
二爷吩咐,小姐在庙里要是出了一点意外,他们讨不了好果子吃,还要连累家人。随宗政薇出来的仆役打起万分精神,不让外人窥探小姐,还要保护小姐安危。
宗政薇:“你不是说庙里有棵灵树,我们也去看看。”
鸽儿惊喜的点头,她正对这个万分好奇呢,小姐想去就更好了。
宗政薇知道自己美的过于惹眼,她如今年纪还小,还是不要过多的出现在人眼前,尤其庙里现在多的是平民百姓,更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于是去之前让人拿了面罩出来戴上,像她这样的女子也有不少,人群中看起来并无意外。
并且由于平民百姓也知道庙里还有他们惹不起的达官贵人,行走说话也都小心避让,不让自己不小心冒犯到贵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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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去了之后才发现,乐安寺的桃花灵树生长的十分高大枝繁叶茂,虽然花期已过,片片桃叶墨绿如玉。世上的桃花树真有长这么大的吗。
树下僧人正在劝解想要在桃花灵树上挂寄托心愿的红布条的人们,指了旁边一棵大树允许人们抛挂缠系红布。那里已经站了许多祈求愿望的人,老人携孙、夫妻相拥,还有未婚嫁的少年少女,互不干扰却一同望着大树上的红布条,露出期待美好的笑容。
人太多了,宗政薇当然是不会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的。她就在附近的廊檐下看着,免得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大启虽是强国,而今也是太平盛世,可因水之珍贵,贵族中都不会天天洗澡。
一是习惯使然,贵族衣物繁复穿脱都需要人伺候,洗一次澡需要很多人服侍,平常基本不出门,出门也很少有下车走路的时候,衣裳较为整洁;二是所用物力不菲,需要不断的用柴火烧水,贵族里条件好的每天供用都没问题,但买柴的银钱每年就得出上不少。
连贵族都是这样,寒门就更不用说了,用不了热水就只能用冷水,水也需要自己去河边打来,家中有井的自然可以用井水。
但寒门底蕴不如贵族,常被贵族瞧不起,没有传承没有祖宗礼教,行事不同规矩,就是说寒门没有好习惯不如贵族自有一套上流的礼仪习惯教导方式。
寒门一面也不在意,只有衣裳脏了以后才会洗澡,如有爱洁净的自然会打井水来,用布擦一擦身子,也是一种洁身。
贵族那种烧成热水,洗上半个时辰,要下人伺候,抹上香皂或是撒上花瓣的这种他们根本不敢奢望享受,光是这些一日的支出,就叫许多家庭不错的寒门吃上好几个月了。
于是很多人都保持着衣裳不脏就不会洗的习惯,冬天还好,一到夏季,就像现在这样,难免会有点点味道。
不过圣人下了令,不许平民百姓衣衫不整,容貌不洁。如有当街发现,一律抓去大牢,这才好了许多。
至少表面上看来,平民百姓的形象都很整洁,人一整洁精神气质都有所不同。这也事件教化群众的好事。
宗政薇打算晚点等人少些的时候再来,她也想往那个树上挂红布条呢。
她走以后,佛殿前的院子里又迎来一波又一波的香客,只不过这次来了好一群带了凶猛侍卫,出身高贵的世家女。
为首的呵住侍卫,让他等不许惊扰平民,她们自己结伴到庙里转转。然而他们的到来让不想惹事的平民主动的玩玩离开,还没有上过香的则远远绕开他们,自行找庙祝求签解签,一诉苦难。
为首的女子环顾四周,“咦,不是说他们就在此处?”
她说的小声,只有身边另外一个女子听见,明显容色淡淡苦笑一下,“不急,一定能碰见。”
为首女子玉面含威,邀着身旁女子,头挨在一起小声怒道:“南阳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为你做主。”
宗政薇没有急着回南院去,她还想多逛逛多走走,平时要么不出来要么出来的少,对乐安寺还有些新鲜感。
“小姐快看,这池子里还有小锦鲤呢。”
宗政薇走了会累了,要停下来休息,找了处有假山有亭子的地方坐着。粗使仆役自己找了个不远的地方呆着,鸽儿和落月一人一边的给宗政薇扇凉,另外的丫鬟回南厢房的院子取些吃的喝的过来。
这里旁边就是另一位说不出名字的菩萨的佛殿,来拜的人很少,倒也清静。
宗政薇休息好了随处走走,行至假山处欣赏鸽儿发现的锦鲤,鸽儿和落月落后她几步嬉笑玩闹,宗政薇也不拘束她们。
等到宗政薇越走越往里面去,鸽儿和落月才急忙跟上,宗政薇停下脚步,嘘声让她们停下,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
“小姐。”鸽儿拉住落月停在不远处,宗政薇仔细一听,神情顿时微妙非常,抬手挥退鸽儿跟落月。
她骨子里早就不是未婚嫁过的少女,通晓人事。刚才这声音一听就是这里藏了一对野鸳鸯,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敢在佛庙这等圣地偷情。
宗政薇厌恶的皱眉,这两人一定见不得人。
若仅仅是互诉衷肠就算了,可刚才那声音听起来就是做完了整场事,若是清白人哪里会躲在这里见不得人。说不得让庙中僧人知道了更恶心,毕竟没人想要自己礼佛的地方变成对方偷情的床榻。
宗政薇招手,让丫鬟轻手轻脚的过来耳语几句,鸽儿落月明白的点头,宗政薇目光狡黠的退开。
鸽儿和落月找到纳凉的仆役把宗政薇的话说了一遍,一人走开,另一人点头,冲殿里的方向大喊:“有只野猪跑进来了!野猪来了,快跑啊!”
“去请法师们!快去!”
宗政薇装作路过的香客,满脸惊慌失措的等了片刻,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她不认为是自己听错了,接着殿里传来几声慌张的响动,宗政薇小计得逞般,用手帕遮住眼睛,偷笑的像只小狐狸。
“哪儿,哪儿有野猪?!”
宗政薇听见一阵声响,惊讶的定睛回头一看,来的是个成年男子目露凶光,身上衣服微皱,有些匆匆出来手忙脚乱没穿好衣服的样子。
看见宗政薇,男子微微一愣,一双眼睛落在宗政薇身上打量,注意到宗政薇冷淡的眼神,男子眼里的凶光收敛不少,面上堆积起虚伪的笑,还知道背过身收拾好自己再转过来。
仔细一看,也勉强算的上是一个英朗的男子,宗政薇看出他身着衣物也不像普通人家,她没见过多少外男,根本不认识他。
对方自报家门姓崔,叫崔闵。问宗政薇方才是谁叫的,有野猪跑进来了。
他上前两步,宗政薇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态度十分冷淡,跟着后退几步。
她才不要闻这人身上的臭味呢,即便对方把仪表收拾妥当了,还是掩盖不住那阵脂粉味,宗政薇也就确定刚才在佛殿里偷情的人就是他了。
至于姓名,宗政薇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蠢货。她会自报家门吗,还是把名字告诉给一个外男。
宗政薇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用手帕捂着脸,偏过头去。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出来了,殿里剩下的女人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偷偷走了其他的地方跑了。
崔闵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看着容态不凡,这让他刚才心虚后怕的心又起了歪腻的心思。
这不知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贵女,他惊鸿一瞥,对方很快遮住了脸,但崔闵还是彻底惊艳了一番。
崔闵声音放轻接近,“小姐莫怕。”
宗政薇往后退,没想到崔闵胆子这么大,刚偷完情被人叫破居然还敢对她动心思。
宗政薇看向不远处担心看着她的鸽儿和警惕的仆役,只要她喊一声,他们就会马上冲过来把这个冒犯她的人打晕。
忽然,佛殿侧门远远出现几个人,看向这边,似乎确定了什么一下冲了过来。后面还有一群步履匆匆的人,十分急切,惊讶不已的宗政薇一时呆住,对面许多人朝她和崔闵快步冲过来,“快给本公主快抓住他们!”
宗政薇一眼扫过脸色大变正要逃走的崔闵,意识到这里站着的只有他们两人,容易引起误会。
宗政薇预感不好,她应是误会成了别人抓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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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休跑!”
“等等。”
“抓住他!”
宗政薇差点被高壮的侍卫撞翻,她后退一些想离这些人远点,没想到有人眼尖发现她想走,尖声叫住,“她,她,还有她,别让这个和崔大偷情的女子跑了!”
宗政薇猛地回头瞪向对方,矢口胡说的女子也是个贵女,一脸抓奸的看着宗政薇,“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追赶崔大的侍卫从宗政薇身旁激起一层尘土,还好宗政薇的手里还拿着手帕挡着脸,没吸进过多灰尘。
没多久又听这群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竟然这么说她,气的胸口起伏一下,刚要说话就咳嗽起来,她这副的模样让其他人误以为她真的是和崔大偷情的人。
宗政薇只能用冷冷的目光瞪着她们,这帮人是瞎了不成。她会看上那样一头蠢货?
看她们衣着鲜艳用料不凡,头上珠宝琳琅满目,应该也是世家出身的贵女,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不行?刚才过去的崔闵,会值得她委身在寺庙里偷情吗。
宗政薇长的美,对男人的要求也高,首先就要长的好看,当然也要美。但也不能太美,要比她差那么一点点。
除了她应该最美,其他人都不许比她更美。
不过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京畿也没有出现比她更好看的人,至少在宗政薇离世前,她的艳名无人能敌。
为首的女子吩咐,“把她也抓起来!”
对方身边的侍卫快速过来,宗政薇不想他们碰自己,连忙往外面退,鸽儿他们想过来,也被拦住了。
要不是这里被他们弄的风尘仆仆喉咙发痒,宗政薇早就放下手骂他们了,欺她无人是不是。
可眼下这状况,还真有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真要被对方抓起来那就坐实了她和崔闵有私情,哪怕后面解释清楚,在这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也已经损害她的名誉了。
日后在京畿碰见,谁知道谁说漏嘴,到时就是宗政薇有两张嘴也说不清了。
即便喉咙不适,也要在这时候和他们当面说清楚,最好是把和崔闵偷情的女子也抓出来。
结果已经快要伸出手抓住她的侍卫,却一下停住,周围也没了吵闹的响声,刚才那群叽叽喳喳的世家女子也静如鹌鹑,神情痴迷般看着她身后。
宗政薇意识到背后有什么不同,缓缓转身回头,手上握住的手帕在看清眼前人时掉在地上,手随之慢慢垂落,遮不住她惊诧的花颜月貌,动人双眸。
在宗政薇面前也来了一行人,最惹人瞩目也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的是被护在中间的人,护卫在前方的侍卫退避在旁,露出当中夺走世家女子芳心的年轻高贵的男子。
当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宗政薇时,冷白如玉的俊容神情淡淡,狭长的瑞杏眼中仿佛淬了点点银火,火花四溅。
宗政薇恍如在他眼里重新见到了京畿花火在天幕之上绚丽绽放的画面,这个人她闭上眼睛也忘不了,也是她挣脱不开的梦魇。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会不会认识自己?
对方白的失了血色,周身散发着宛如一块冰冷的美玉的尊贵气势,俊秀凌厉的眉目微皱,仿佛积藏了心事让人想伸手为他抚平。
因为生病让他多了分病态的美色,也减少了眉目带来的凌厉感,最特别的是明明病了的模样,他的唇色依然是惹人夺目的朱红,与他没有什么血色的冷白皮肤对比鲜明。
但宗政薇知道没什么人敢过多的将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嘴唇也不是抹了胭脂,而是天生就有那么红。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自然是亲口尝过的。
宗政薇站在原地,旁人都以为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华美尊贵的年轻男子惊艳住了。
旁人看不到她的眼神,赵羡安身旁的侍卫早已将这一处所有人的神情变化纳入眼中,宗政薇的目光表情则让他觉得奇怪。
他正要呵斥对方时,六皇子却自己开口了。
赵羡安眸光一扫全场,声音不大却令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佛门圣地,谁准你们在这里放肆……九妹,还不出来,你说。”
原来他认识那群带领世家贵女们抓奸的女子,听了他的话躲在人群中的为首女子才磨磨蹭蹭的站出来,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让宗政薇感觉略微面熟。
赵疑珖与南阳一起向赵羡安行礼,“六哥。”
“六表哥。”
两人都没有暴露赵羡安的身份,宗政薇打量她们,此时也大概猜出了赵疑珖和南阳的身份。
让宗政薇惊讶的是,她居然还在一群世家女子中看见了混在其中的宗政敏,发现宗政薇也在看她,宗政敏做贼般低下头,不到片刻又神气的抬起下颚。
她怕宗政薇做什么,她在这里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反倒是宗政薇该害怕她才是,毕竟刚才宗政敏随南阳郡主等人捉奸,看到的就是宗政薇和一个陌生男子私会的场面。
宗政敏顿时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幸灾乐祸的盯着宗政薇,看她待会怎么解释,等回去后她也要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老祖宗,让庆平伯府的人都知道宗政薇做了什么抹黑家门的丑事。
宗政薇发觉宗政敏的神情和目光都起了莫名其妙的变化,也没有多放心思在她那里,她正在听赵羡安和赵疑珖、南阳的对话,并且悄悄观察他。
赵羡安真的不认识她了?刚才他仅仅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直接向赵疑珖问话了。
宗政薇也说不好当时心里的感受,她明明是害怕对方这辈子对她还有绮念的,也害怕对方和她一样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可当对方忽略了她直接同其他女子说话,宗政薇又莫名感到心里泛酸,像吃了没熟的青梅,涩的让她难受。
这一定是赵羡安让她不舒服,就像上辈子那样,她见着他眼中代表偏执的火焰就害怕,仿佛要把她拖进烈火中,共同浴火焚身。
这辈子他眼中只有代表漂亮绚烂,如淬铁时才有的银火,在他视线中宗政薇宛如也是普通的世家女子,与其他人无异。
宗政薇低落的垂下眼眸,轻轻咬住下唇。
臭猪头。
不看她还好,不记得她也好,还好她今日得了释曰大法师给的辟邪佛珠,有佛珠在,今晚她再也不会梦见惹人厌烦的短命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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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疑珖和南阳走近了赵羡安才叫了他的身份。
背后一群世家女子有点还不识得这就是尊贵的六皇子,她们也没有过来打扰赵疑珖跟南阳和男子说话。
聪明点的多多少少猜到了来人是谁,却谁都没有主动点破,也许是抱着点别的意思,只想自己知道,不想别人晓得对方身份,生出别样的想法出来。
即便要有,也只能自己是第一个做出行动的。
赵疑珖在乐安寺见到赵羡安本来还有些惊讶,忽然想到六哥生来体弱,近年来更甚,有时严重到需要做轮椅的程度。
听闻乐安寺有一佛法高强的高僧,精通药理,先太皇太后心疼六皇子,下旨召见乐安寺的大法师,让对方为六皇子治病。
高僧见过六哥以后,不仅道出六哥天生体弱的病因,更曾一度让六哥勉强康健,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彻底好全。
高僧曾说六哥与佛法有缘,每年的六哥都要到乐安寺小住一段日子,做个带发修行的半个佛门弟子,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六哥会在这里了。
赵疑珖对赵羡安的存在没有了惊讶,她开始担心起六哥责问她在乐安寺聚众闹事的事了。
一旁南阳也面露忐忑,赵疑珖看她害怕,心一横干脆自己担了。若是六哥怪罪,和父皇母后说了,她也不怕,她做的都是好事。
赵疑珖鼓起勇气,和赵羡安说起今天来的目的,“六哥,我和南阳听说乐安寺有棵十分灵验的桃花灵树,许多许愿的人都灵验了,这才趁着夏光正好,特意过来见识见识这棵灵树的。”
她半真半假的编排道,如果不是刚才那出,还真的就让人信了她张口就来的谎话。
赵羡安光是站着,不言不语就是一副令人寄托无数遐思,宛若天上仙君下凡的画。
姿态仪容甚俊美,他又是及年轻的尊贵男子,真要论岁数,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体型继承了赵家人的高大体格,只是因为生病显得有些消瘦清隽,秀丽的眉峰轻扬,就足以令偷看他的女郎羞红了脸。
赵疑珖也有刹那的失神,知道她六哥生的有多好,可她感受到更多的是六哥浑身上下散发的威仪。
那眉头扬的不是女郎情思,而是代表不悦的冷冷威严,只有熟悉六哥的才知道,这是他要整治人的前奏。
赵疑珖抖了抖,被不知情的南阳抱紧了手臂,疑惑的看着她。
赵疑珖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不要对六哥有所隐瞒,否则可能会有很惨的下场等着她。她安慰自己,本来今天的事已经闹成这样了,人也已经抓到了,迟早是要闹到殿前去的,不如和六哥说了,还能请六哥帮帮忙向父皇母后求情。
赵羡安嗓音清冷的问:“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赵疑珖看见被侍卫逮住,押回来的崔闵,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状有跟赵羡安告状的意思,“六哥,你有所不知。”
赵疑珖:“我和南阳还有其他贵女本来在乐安寺逛的好好的,谁知道看见了与南阳定过亲,两个月后就要成亲的崔闵身边伺候的下人。”
崔闵被抓住以后,模样狼狈还想挣扎,被侍卫狠狠钳制住,不许他在公主和六皇子面前蹦跶。他还想说话,侍卫也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布堵住了他的嘴。
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英朗伟岸的影子,南阳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刺痛双目,干脆硬着心把头撇到一旁。
赵疑珖:“崔家的人说崔闵近来都跟着他家大人在外地办差,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我和南阳都很奇怪,既然崔闵人在外地,那经常伺候惯了他的下人又怎么会在乐安寺呢?我便让人把那下人喊来问话,谁知在我再三逼问之下,那下人自己做贼心虚,知道东窗事发已经将什么都告诉我了。”
这当然也是赵疑珖编的,但她和南阳来捉奸的原因也是早早就发现了端倪,只要说出崔闵不对,什么原因都行。
赵疑珖揽着南阳,越说越气,愤怒的瞪向崔闵,“崔家的下人说崔闵根本没和他家大人去外地,人还在京畿,结果就藏在乐安寺……专门与他的老相好私会偷情!就是她!”
赵疑珖瞪完崔闵,瞪宗政薇,手伸出来一指,指向她。
“就是这个不要脸……这个女子,我们来时就看见她和崔闵站在一起,崔闵当时衣衫不整正和她说些什么。见到我们来,崔闵拔腿就跑,不正是怕被我们发现吗?”
赵疑珖细细打量起宗政薇,定睛一看才惊艳的发现,这也是个不输于她六哥的小美人。
同样是一双鼻子一只眼睛,对方却生的国色天香,皮肤雪白无一瑕疵,双眸漆黑灵动。她即便不是男人,也差点看痴了。
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真的会和崔闵偷情吗。
赵疑珖都有些怀疑了,可嘴里的话也没少说:“看着也是好人家的小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耻让人唾弃的事来。”
宗政薇无缘无故被误会自己是崔闵的偷情对象,还被骂了一顿,再好的脾气也要上来了,下一刻就朝赵疑珖翻了个白眼。
她长得好看,哪怕做出这种不雅的表情,冷淡高贵中不失可爱,自然而然流出一种娇态。
赵疑珖仿佛看到了母后身边养的进贡的波斯猫,端的是高冷娇憨,这副看人的样子都是一样的感觉。
南阳也发现了宗政薇容颜盛绝,她也在怀疑自己和赵疑珖是不是找错人了。
实在是南阳自己也清楚,崔闵这样的,普通贵女也许看的上,像这样好看的是断断不会看的起崔闵的。不然,她自己也不会和赵疑珖说,想要和崔闵退婚,费尽心思找到崔闵与人偷情的把柄,还跑来乐安寺抓奸。
崔闵跪在地上,知道不仅公主来了,连六皇子也在已经不敢抬起头看任何人一眼。
实在是他想看也没办法看,他嘴里还塞着东西无法辩解,如果给他机会,崔闵当然要极力为自己辩解的。
可是在场的无论是南阳郡主还是九公主、六皇子都没有搭理他,崔闵还听见那象征魔音的六皇子,似是在问刚才他想搭话的美人。
清冷如玉声音响起,“你怎么说?”
宗政薇愣住,“我?”
她没想到摆出一副姿态冷淡的赵羡安会问她,等对上那双一片墨色,内藏青石般深邃眼眸,宗政薇莫名的缩了缩脖子。
刚才那感觉,怎么像是被猛兽盯上,有点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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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羡安给宗政薇解释的机会,宗政薇当然不可能放过,但她不打算在只有他们几个人这里解释。
宗政薇提出了要求,“我的确有话要说,首先我和这个人并没有任何私情,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有一个要求,刚才她们一群人闯进来,不分黑白是非就要抓住我,这么多世家女子看见,为了一证清白,我后面解释的话也要她们全都听见。”
赵疑珖看宗政薇的表情变的奇怪,她心里更奇怪。
她既然知道她们大部分都是世家女子,难道就不知道她和六哥的身份?
看她衣着颜色虽然素雅,上面的绣花和用的金丝线应该也不是普通人用的起的,再瞧她身板挺直,身形虽然娇弱却有弱柳扶风的风雅姿态。
不知道是哪家大臣养的小女子,赵疑珖不认识也第一次见。
要是知道她应该会找她一起玩的,赵疑珖愣住,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怎么会这么想啊。自己这个喜欢美人的毛病可改不了,不行,这个人还没解除和崔闵私会的嫌疑呢。
南阳听到宗政薇声音细声细气,有种说不出的娇柔软绵,却条理清晰的为自己提出要求,不禁抬头看着她。
赵羡安眼中一片墨色,闻言流露出些许兴味。
他出身宗室,除太子以外他是最受皇后圣人宠爱的皇子,一言一行体态皆是清冷的矜贵。
宗政薇怕他盯着自己看,不去直视他的双眼,更不敢看他那双会在心底留下浓墨重彩的明亮眼睛。
赵羡安轻抬下巴,威仪的示意,“让她们过来。”
旁边的侍卫马上领命,去请站在远处忍不住好奇,在窃窃私语的世家贵女们,并提醒她们不许吵闹,只管旁听即可。
世家女子有的早已猜出对方的身份,有的没见过也不知道,一看过来的侍卫一脸武力强悍,威严冰冷一副禁军做派的样子,都乖乖的走过去在离宗政薇等人几步之遥,但能听清楚他们说话的距离站定。
宗政薇等人都来齐了,目光扫过里头紧盯着她的宗政敏,这才开口,“方才我说的其他人可能并未听见,无妨,我就再说一遍。我不认识脚下这个男子,与他有私会在寺里偷情的并不是我,反之还是我发现他在此处做亵渎佛门圣地的事,让我家的仆役将他吓唬出来。”
惊呼的声音一片,宗政薇置之不理,在侍卫喝令噤声之后,继续为自己一澄清白,“我昨日刚到寺里,到这里之前去见了寺庙里佛法最高的释曰法师,他可以为我作证,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问。”
“不是你,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世家女子中突然有人问。
“是啊,你说不认识,崔大又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东窗事发后,提前约好说辞的。”
“你可不要诓我们。”
“小小年纪,尽使些勾人的本事。”
赵羡安眼神一扫,对方倏地的噤声,后来才发觉惊出一身冷汗。
面前身份尊贵的年轻男子朱唇轻抿,面无表情,无端让人感到一股煞意。
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头上的脑袋很快就会掉下来。
刚才说什么了,不过是说了一句这小女子有勾人的本事。
这和六皇子有什么干系。
难道??!
六皇子看上她了!!!
宗政薇以前被保护的好,不知道什么是人言轻微,群起而攻之。到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即便你堂堂正正有理有据的解释,这些人还是只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往她身上泼脏水。
别人不知道刚才那道声音是谁的,宗政薇熟悉,怕她发现宗政敏说完还低下头藏了起来,不敢看她。
她以为宗政薇听不出来她的声音。
赵羡安:“我去见过释曰师傅,他当时正在会客,原来他见的人是你。”
六皇子的声音忽然响起,瞬间打消了大部分的怀疑。
有六皇子作证,比当事人解释更有信服力。
宗政薇没想到赵羡安也要见释曰大法师,难道他也做梦?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不像记得上辈子的事。
虽然赵羡安为她说话,让那些聒噪的女子不再怀疑她,宗政薇还是有点点不高兴。
被人误会怎么解释不清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整个庆平伯府站在续弦的父亲那边,与她为敌。
不过这帮人也不会让她难过,宗政薇只是有点后悔。
她刚才还有些动气,想通了一些事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证明清白,她和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些许生气的薄红还存留在宗政薇脸上,让她绯色娇艳的脸庞越加动人。在这么多贵女当中,所有人都只看的见她的丽色姝容。
宗政薇毫不客气的娇声反驳,同时看向刚才质问她的人,谁知她声音娇软,努力回应的模样娇凶娇凶的,“说我和他约好说辞的,是傻了吗?他多大,我多大,我家大人可不许我尚未及笄,就和外男接触。”
她说这话时,莫名感到面红耳热。
心里有些烦躁,赵羡安盯着她作甚。
宗政薇的话提醒了众人,刚才因为情急,一时忽略了她的年纪,被她夺目的容貌吸引去,没有真正考虑到她此时的年纪和崔闵一点也不相衬。
崔闵二十有六,都能当宗政薇她爹了,她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可不是小吗。
和崔闵有婚约的南阳也清楚崔闵的年纪,这样一个人按说也配不上南阳,是因为崔家背后站着一位贵妃,同样姓崔。
崔贵妃当时看上了南阳郡主,崔闵又是她大哥的儿子,便做主让崔家求娶南阳。南阳订婚时和宗政薇一样的年纪,崔闵要等她三年,可不是耐不住寂寞关不住下半身。
南阳如今十六岁,及笄能出嫁的年纪,已经看不上没什么用、年纪大的崔闵了,她根本不喜欢这门亲事。
扪心自问,她长的也比一般女子好看很多,却万万比不上这个小姑娘的。
既然她看不上,旁人又怎么看的上呢?
宗政薇感觉到不同目光的变化,知道这些人多半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解释。
但她还没完呢,宗政薇厌恶的掠过崔闵一眼,这种人多看几眼都脏眼睛,“我见完释曰法师就去看了桃花灵树,又随处转了转走到这里准备歇息,忽然听见殿里有动静,走近一听便被吓到了。”
宗政薇一副耳朵都要烂掉了的样子,说起这个粉唇不由的微微噘起。
赵羡安眸光一暗,快速敛去,依然是高冷尊贵、睥睨在场所有人的六皇子。
宗政薇:“我一未婚小姑娘本不该管这种腌臜事,可我一想法师们一心礼佛,菩萨普度众生,若是不管,岂不是让法师们一直不知道有人亵渎佛殿,亵渎菩萨。”
“我让仆役大喊‘有野猪跑进来了’,把这个人吓唬出来,你们过来时应该也听到了喊声。我并未看见他从正殿出来,倒像是从后门溜出来的,和他在一起的女子我也没有见到。”
“后来就是你们见到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凑近与我说话。”
宗政薇说完看向被拦在外面的鸽儿他们。
其他人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如果真的偷情,怎么还带上丫鬟和粗使仆役。当下对宗政薇的话,从半信半疑到真的相信,或许真的是她们抓错人了。
赵疑珖和南阳一个面露尴尬,一个模样恍然。
宗政薇话都说完了,感觉到口干舌燥。因为这事,她快说完一年的分量了,以后再也不想多管闲事了。
现在就看全场唯一能做主的人怎么说。
赵羡安眼中兴味已经淡去,落在崔闵身上,贵气的眉眼变的冷然。
“搜。”
他一声令下,那不是一般人的侍卫脚步如飞的进到殿里,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崔闵听见动静,当下挣扎的更厉害,说不出话也要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可是在场谁都没有理他,都在屏息凝视等待侍卫抓到人出来。
宗政薇嘴唇微微发白,脸上略带倦意,她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已经累了。
现在就想喝点水,坐着休息会,最好能回去躺着,她不想再出来了。
可是鸽儿他们被拦住过不来,宗政薇不想委屈自己,却又怕赵羡安盯上她,只能暂时站在这里不敢动。
要是赵羡安不在,她已经丢下这些人走了。
宗政薇偷偷舔了舔嘴唇,以为没人看见,高她一大截的六皇子稍一垂眸,就将她的小动作收拢眼中。
赵羡安朝拦住鸽儿等人的侍卫道:“放他们过来。”
宗政薇以为出现幻听了。
鸽儿跟落月焦急的来到宗政薇身边,把她护在中间,“小姐,你没事吧。”
宗政薇:“我渴了。”
鸽儿:“我这就去拿喝的来。”
落月:“小姐还想要什么?”
宗政薇其实还饿了,可是赵羡安在她不好意思说,她摇了摇头。
喝过水的宗政薇终于精神恢复了些,她朝赵羡安道谢。
赵羡安见她那副避嫌,生怕引起自己注意的样子,不由的凑近两步。赵疑珖和南阳等人都在关注佛殿的情况,也有小部分人察觉到赵羡安和宗政薇的动静。
宗政薇不敢引人注目的后退,她怕赵羡安看出什么,左右鸽儿和落月还在她身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羡安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等了等,头上盯着她打量俯视的目光兴味盎然,“有件事我很疑惑。”
宗政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发聩,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赵羡安故意压低嗓音,如同在她耳边说话,“你一未经人事的小娇女,怎知那是他们办事的声音?”
宗政薇一下睁大双眼,呼吸一窒。
黑眸湿润,雪白的面颊生起一片羞赧的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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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羡安声音小,听到的只有宗政薇,再算上一头雾水的鸽儿跟落月,两人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赵羡安充满兴味的眼神只给了宗政薇一个,其他人冷淡孤傲的瞥过,鸽儿两人便不敢盯着他了。
宗政薇在这种尴尬的注视下,脸红扑扑的,难为自己明明经历上辈子已经是个有经验的小妇人了,面对赵羡安孟浪的问话还是觉得有一点点难为情。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我看话本上有……他们声音有些相似。”
赵羡安语气微妙,“原来你还看这种禁/书,那上面描写的这么清楚。”
宗政薇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找了个并不高明的借口。
哪家贵女会看这种书,这些淫词艳书是大启严令打击的,一般人看到的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情爱话本,类似春宫这样的根本不需流入市集,更不会流进世家里。
世家有自己私藏的书籍,那都是极其宝贵的珍藏之物,比起这些金玉珠宝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这些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世家书籍都有严格看管和保养的方法,庆平伯府就有束之高阁的珍藏,非家族子弟不能进去,不轻易外借。
有这些先人留下来的典籍,又怎么会让家族子孙去看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什么野史外传。
宗政薇放缓呼吸,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来,看起来自然镇定不露端倪,柔声犹豫道:“也没有那样……清楚。”
白净如玉的脸上,连毛孔都看不见,除了她面皮上的薄红。
赵羡安眸光如墨,意味深长的恭维一句,“啊,那倒是天赋异禀,心领神会的很好啊。”
这个皇家坏胚。
宗政薇脸上的薄红更厉害了,白皙的额头上冒出淡淡的汗。
她毫不怀疑自己是被对方调/戏了,在这调侃笑话她。
宗政薇撇过头去,不肯再和赵羡安说话,她从来都招架不住他,以前刚嫁给他的时候就常在他嘴皮子底下被羞的气呼呼的,没想到十七岁的赵羡安比他日后更恶劣。
赵羡安最后看宗政薇一眼,见她生着闷气不搭理自己了,侧过身去捂住嘴,轻咳几声。咳嗽止住后,嘴角微弯。
宗政薇听见了,这才想起赵羡安还是个病秧子。
她又悄悄打量他,这辈子他们第一次见,赵羡安还不是她刚嫁过去那样阴郁病弱的整个人,都覆上一层灰暗的样子。
他完美俊秀的侧脸肤色白皙,比上辈子见到他的时候鲜活明亮多了。
赵羡安长的高,生病以后身形有些削薄,腰下长袍里是一双笔直还能站着的腿。他虽然瘦,浑身上下的威仪气度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冒犯,也并不因为他从小体弱多病而小看他。
毕竟六皇子比其他几位皇子还要高,他腰上还挂着圣人钦赐允许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匕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早已开过光,是让六皇子防身用的。
虽然依照六皇子身份,无人敢伤害他,身边还有侍卫保护,圣人和皇后怜爱他从小多病,总怕他出意外,这或许是天下父母心都担忧的相同之处。
皇子们都会习武,为了强身健体六皇子练些基本功,只有教□□子们习武的禁卫统领和其他教头才知道,论近身伤害六皇子才是最出色的那个。
“找到了!在这里!”
佛殿里终于传来响动,久等片刻的众人翘首以盼,等待一个真相的结果。
当看到侍卫抓着一个衣衫不整,发丝微乱的女子出来时,所有的世家女子都纷纷私语起来,有不少些还传进其他人耳里。
“就是她吗?怎么看着不像良家女子。”
“嗤,真是良家女子还会在庙里和崔大私会。”
“这样的人可配不上郡主。”
“是啊,原来刚才真是抓错人了!”
“这是误会……”
“我们也是被崔大说话那一幕给骗了。”
宗政薇已经对她们的想法无所谓了,反正到最后这些人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只会怪罪是别人的错。
侍卫已经把人提到众人面前,和崔闵丢在一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事情水落石出,人证皆在,接下来的事就和宗政薇无关了,端看赵羡安怎么处理。
最可怜的是南阳郡主,她现在已经难堪的快哭出来了,指着那不堪的女子问崔闵,“我与你订婚三年,你竟然在我们快成亲之际,与这种女子私会。”
崔闵在人被找出来的时候吓的魂飞魄散,他想不到六皇子这么不留情面,半点也不顾及他背后的崔贵妃,叫他当面出这样的丑。
他疯狂摇头想要说话,赵羡安却没有松口让侍卫拿出塞在他嘴里的布。
领头侍卫:“主子,这女子藏在菩萨莲花坐下躲在柜子里被属下发现了。”
与崔闵偷情的女子惊恐万分的哭着求情,“求求你们,奴家不过是个花娘,被他从花楼里买下的,根本不知道他和贵人的关系,真的不关奴家的事啊。”
女子的话叫其他人心生厌恶,直接从面上表露出来。
花楼这种地方,世家女子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见都是腌臜的,根本对这种卖身的花娘生不出同情。
花娘一般是罪人女子,轻易不能卖身,恩客玩玩就算了,根本不会随便赎她们,能让崔大赎她出来,谁也不会真的以为这花娘和崔大没有关系,信她无辜没有手段。
自小受家中母亲等女眷长辈教导的世家女子,对这种事情自有一种判断。
赵羡安捂着嘴咳了一声,“太吵了。”
侍卫马上用同样的方法堵住了花娘的嘴。
赵羡安放下手,看向暗自伤神的南阳,淡淡道:“既然已经查明和崔大私会的另有其人,南阳,还不道歉。”
他没忘了还有赵疑珖,目光停在九妹身上,“你也是。”
宗政薇没想到他还会想到自己,不禁发愣。
南阳郡主先面露惭愧的朝她开口,“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冒犯了这位小小姐,不知贵府上大人是哪一位,等下山后我再登门道歉。”
赵疑珖想她一介公主,怎么能和一个臣子家的贵女道歉。她本来还有些不愿意,被赵羡安的眼神盯过来,瞬间背脊发凉。
不得已赵疑珖才慢慢吞吞的给宗政薇道歉,“也是本……小姐误会了,你和崔大没有任何干系。”要她真的说出对不起,实在有损她公主的颜面。
宗政薇抬高了尖细秀气的下巴,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只要事情解释清楚就好,希望在场的各位都听到了,我是清白的。”
赵疑珖懂了,“这是自然,绝对不会损害你的清白!你们也记住了!”她看向今天都跟过来的人,用公主威仪的目光警告她们,今日的事不许外传乱说。
宗政薇满意了,这下身心通泰,开始站在一边看好戏。
侍卫将崔闵嘴里的布拿出来,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崔闵抬头看着这么多人鄙视的看着他,他崔家大公子的名誉已经没了。现在落在六皇子手里,事情不好善了,等到有机会见到姑姑,他阴阴冷笑,他绝对户让今天在这里的人都不好过。
而这个花娘,女表子一个,她忘了当初是怎么下贱的求自己赎她回来的。
崔闵猛然一个身颤,被侍卫踢了一脚,“主子问你话,还不如实回答。”
赵羡安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丝毫不将崔闵流露出的阴狠冷笑放在眼里,一个崔贵妃算什么,崔家已经恃宠而骄到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东西。
赵羡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崔闵愤愤的看过去,对上赵羡安那道睥睨冰冷的眼神,暗暗打了个寒颤,他把头转向南阳。
崔闵:“南阳,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确实去了外地,只不过提前回来了。你别听信这花娘的话,她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怎么会赎这种下贱的女子!”
花娘震惊的眼泪都忘记流了,“你……”
崔闵警告的横了她一眼,“我父亲乃崔氏族长,我家中子弟和我差不多大的都已成亲,只有我要等你三年,我也是个男人!试问京畿世家子弟中谁家不是通房都有了,可我知道你不喜这些,一直忍着不敢收。我也是情不得已啊南阳,你信我,我再也不和这花娘来往了!”
南阳心中冷笑,什么叫为了她才不敢收下通房,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她看,是为了她背后的郡王府!私底下她早就知道,崔闵十岁时就和身边的丫鬟有染,这么多年不过是没弄出私生子。
又或者弄出来了,也早早就处理了,背地里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做过多少肮脏事。
这样的人,谁愿意嫁!谁愿意!
南阳今日就是为了戳破崔闵败坏德行来的,如果不是崔贵妃看上了她,让崔家与郡王府联姻,她怎么会有崔闵这样一个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应该容貌俊美,尊贵非凡,而不是崔闵这种恶心的人。
好在过了今日,她和崔闵的婚事就成不了了。
南阳精神一振,放下捂住面容假装哭泣的手,神情坚定的冲赵羡安道:“六表哥,我要解除和崔闵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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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话一出,引起一片唏嘘议论。
“这不是崔贵妃请圣上赐下的婚吗,还能解除?”
“崔大光天化日之下在寺里与偷情,是谁都不能忍。”
“可崔大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谁家子弟不是早早收了通房丫鬟的。”
“呸,我家兄就没有!”
“你别听了崔大一人之言,就以为京畿子弟都是这样。真正明白的好人家公子哪个不是清白的,谁会在成亲前把后院弄的污糟成这样,他就是崔家没教好,不把郡王府放在眼里!”
“我未来夫婿要是这样丢人,我就是宁死也不嫁给他。”
“不嫁就不嫁,干嘛还要把自己命搭上?”
“一种明志的方法,我就说说。”
……
崔闵挣扎着爬起来,“南阳你敢!不要胡闹了,我不是答应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嫁进我崔家,我俩的亲事是圣上钦赐,你敢违抗?!那我就去上报贵妃,告诉郡王。”
赵羡安偏了偏头,“堵上。”
侍卫上前,刚爬起来的崔闵又被堵住嘴,倒在地上。
南阳眼中带着让人怜惜的泪花,充满期望的看着赵羡安,“六表哥。”
赵羡安视线掠过她,没有丝毫动摇。
他漫不经心的拨了拨腰上挂着的匕首,没有玉石珠宝点缀,只有朴实无华冰冷的玄色匕鞘,旁人看见了,只关注那双白皙骨节修长的手指,为他不怒而威的气度臣服。
赵羡安倏地轻笑一声,南阳眸中的泪水让她目露迷离,赵羡安捂着嘴忍着咳嗽,斜眼扫过她和崔闵,语气充满遗憾,“这事确实轮不到我做主,南阳,你找错人了。”
南阳受伤的微微睁大双眼,神情不可思议。
崔闵哈哈大笑,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们崔家如日中天,六皇子不知好歹才得罪他。
接着他还没笑完,一只脚踩到他背上,崔闵意识到在场谁最有胆子敢这么对他,顿时笑容一僵。
他怎么敢,太子都无他嚣张,还是个病秧子,他怎么敢?
赵羡安踩着崔闵的背,压的他起不来身,哪怕是病了,也是个快及冠的男子,他又长的高大,再轻轻不了哪儿去。
赵羡安眼都不眨一下,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叫周围人都心生忌惮,深刻的见识到什么叫天家威严。“崔大我先带回去了,他本该随崔大人在外地办差,却擅离职守,该上报圣上听从处置。”
崔闵态度彻底大变,面如菜色。
赵羡安仿佛在说天气真不错,寺庙真是个好地方,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让人以为他真是闲云野鹤宛如谪仙的六皇子。
之前有人或许这样想的,现在没有了。
“来人,带走。”
赵羡安转身,经过似从未见过他这样子,表情又似对他讳莫如深的宗政薇时,忽然停下。
意味深长的说:“书读的多果然有好处,值得嘉奖,继续保持。”
宗政薇刹那收获了一片打探、研究、审视思量,甚至羡慕嫉妒的目光。
她看见赵羡安最后上扬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噤。
宗政薇就知道,这个坏胚哪怕长的堪比风姿盛绝的仙君,掩盖不了他内里的奸伪狡猾、小肚鸡肠,若不是他是个病秧子,绝对是皇子当中的纨绔子弟,嚣张跋扈。
崔闵不过不敬的瞪他一眼,他就踩在人家背上羞辱他,崔家还是现在世家中颇受宠爱的天子近臣,崔大虽无大出息,也是崔家本支这一代的嫡出一辈。
他就这么不放在眼里,当众羞辱他,可见锱铢必较的性格。
宗政薇现在回忆起来,以前她刚嫁给他,或许就是因为嫌弃他病弱,床笫之间才被他折磨的死死的。
宗政薇摸了摸双手,觉得有些冷。
事情已经结束了,赵羡安也走了,她也不必要继续留在这里。趁着赵疑珖在安慰南阳郡主,宗政薇更不用理会其他世家女子,带着鸽儿、落月回南厢房的院子了。
人一下走了一半,剩下的世家女子都是和赵疑珖、南阳一起来的,都在问接下来怎么办。
出了这事,南阳也不想在乐安寺久留,赵疑珖也觉得寺庙无趣,还有她六哥在这里。赵疑珖除了父皇母后,最怕的就是她这个看着体弱多病的六哥。
既然南阳要走,她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于是派人去跟赵羡安说一声,和一群贵女们一起下山。
她们速度很快,赶在天色变黑那一刻回到了京畿城内。
午后霞光绚丽,笼罩着山间松柏、恢弘寺庙。
回到南院里,好不容易坐在榻上休息,宗政薇发出愁人的叹气声,在庆平伯府都没这么累过。
“你们下去休息吧,今天跟我一起遭了罪,换其他人过来伺候。”
宗政薇闭目养神,她现在想让人给她按按腿和脚,刚才还感觉饿了,现在到没觉着了。
鸽儿精神也怏怏的,拉着落月下去,知道两人这幅样子根本伺候不好小姐,干脆的点了其他丫鬟过来。
“打点水来,给小姐净面。还有吃的没有,去庙里看看,没有就让小月做点小姐爱吃的。快点。”
宗政薇虽然不觉得饿了,该吃的东西还是要吃。
也不知道鸽儿从哪里让人弄来的吃的,居然还有熏制好的云腿肉,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
一碟切好当做凉菜,蘸酱吃。一点煮在粥里,香味四溢。
“哪里来的?”
吃了点东西,身心都舒服不少的宗政薇问。
代替鸽儿伺候她的丫鬟叫小红、小月,其中一个闻言说:“回小姐的话,庙里午时一过就没有斋饭了,小月早上出来时碰到一位挑着担的香客。专门给庙里供菜,这云腿肉也是他们家自制,要供去给酒楼的。小月知道庙里都是素斋,小姐吃了几日一定想换换胃口,和鸽儿姐姐一说,就做主买下来了。”
乐安寺是个规模庞大的大寺庙,香火多也就有余力请山下的挑山夫专程给寺庙送菜。
这次不仅能买到肉,若是有需要还能多给点银子,请他代买些其他山下的东西。
宗政薇对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专心伺候她的丫鬟一向大方。
知道两个小丫头难得有机会近身伺候她,都想表现好点,宗政薇没有客气的夸奖几句。
“做的很好,这几日还没那么快下山,庙里斋饭虽然滋味不错,耐不住法师们不得杀生也不能食荤腥。你们想点法子,多弄些我爱吃的来。”
她还赏了这两个小丫头,高兴的她们喜不胜收。
宗政薇吃完饭,漱了口未免不让自己积食,在外面院子里走走。
能站着尽量不坐着,母亲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宗政薇虽然没活到九十九,却知道这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不光脸要保护好,宗政薇对自身体型要求也很高,她怕长胖。
虽说她现在的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但要在这时候能让自己发育的更好,不也是好事吗。
她浑身上下没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她虽然瘦却不是干瘦的那种。
宗政薇可以说瘦的十分饱满,她的皮肤白的发光,充满血色。腰细的盈盈一握,而且是柔软细腻让人想摸的小细腰。
她的腿也直,又细又白,不是能见骨头的细,摸起来手感极佳,宛若雪白的莲藕。
这副身子这辈子不知道能便宜了谁。
宗政薇忧郁的淡淡想着,若她是男子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拥抱自己,不需要嫁给其他人,不被不知轻重的弄疼了。
东厢房不知何时亮起烛光,宗政薇远远望去,东院依旧安静无人。原来还是有人住的。
她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消食的差不多后回到房里开始读书。
说是读书,实则是看母亲留下来的手札。
宗政薇名下就有好些日赚斗金的铺子就是母亲给她的,之前都是母亲在教她打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经营了。
这也是为什么宗政薇硬气的原因,她不缺钱,谁娶她谁就娶了个小金库。
木晴诗的手札不止一本,各个方面都有记录,就像是一种起居注。
不过这是专门写给宗政薇的,她似乎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去了,没办法教导女儿,就用这种方式希望能陪伴在宗政薇左右。
宗政薇有什么不懂的就会看手札,心烦静不下来时也看手札,想念母亲时也看手札,这些手札她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了,没有完全吃透,有些事跟道理还不完全懂得。
木晴诗的手札里有时会记录一些趣闻趣物,以及所思所想,顺便再教宗政薇一些与人相处待人待物的道理。
时而有序时而杂乱,宗政薇后来闲暇时便分类整理出来。
她没想到重来一回再看,又有了新的看法和感受。
宗政薇对手札上的知识如饥似渴的吸收着,母亲在她心中无所不能,年幼时曾一度幻想过母亲是天上来的仙人。
她把这个当做玩笑话说给母亲听,没想到母亲回以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了句,“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娘就回天上去了呢。”
宗政薇有时候也会希望母亲说的是真的,而不是英年香消玉损,化作一捧黄土,归为微尘。
不知不觉宗政薇看着手札已到深夜,她打了个哈欠,白日里已经见过赵羡安,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梦见那谁。
她唤来今晚守夜的丫鬟,把书交给她放好,再拿来装着佛珠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来,把佛珠放在枕头旁。
宗政薇轻轻一嗅,佛珠散发着淡淡的安神香。
她满意的闭上眼,抱着今夜邪魔勿扰的放松心态入眠。
东院的烛光亮到南院的烛火熄灭,漆黑的夜色中从后门走出一道黑影,将已经熬过至无效的药渣倒在附近的花盆中。
屋内隐隐听见有人时有时无的轻轻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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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草长莺飞时,宗政薇也想放风筝。
那时她刚嫁人,没了娘教,和爹不亲,性子比较野。
她把这份野同样带到了宜安王府。
宗政薇仿佛回到了当时压抑的亲王府,她能闻到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庭院花树的芬芳。
梦外宗政薇秀眉轻轻拧在一块,梦里她意识到这又是她的一个梦,只是这次没有吓人的阴森和冰冷。
当时的赵羡安娶她是为了冲喜,宗政薇为了逃避庆平伯府嫁了,也不管冲喜到底有没有效果,她是不会负责的。
赵羡安的身子日渐一日的好了,好像是有点用的,不然皇后娘娘不会给她赐下许多赏赐。
宗政薇喜欢风筝,可是王府的下人说赵羡安不喜欢,劝她不要放。
别人越是劝她,宗政薇越要试试。
尤其是赵羡安除了在床上,平时看她的目光都透着灰暗死沉,笑都懒得笑一下。
宗政薇大概想挑战一下他对自己的忍耐极限,又或者更想看他苍白的脸色上出现其他颜色,哪怕生气也好。
她命人出去买了一箱风筝,满庭院的奔跑想让风筝飞起来。
结果放了一下午,风筝都没飞起来,有的掉进池子里打湿坏掉了,有的挂在了树上拿不下来。
赵羡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廊檐下,好像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挺久。
宗政薇向他行礼,等了半会,居然没听见他责骂她。
等宗政薇抬起头时,赵羡安已经冷漠的离开了。
下人在一旁跟着忐忑不已,再次劝说宗政薇别放风筝了,怕王爷处置他们。
王妃自然是不会有事的,出事的只会是下人。
宗政薇也玩了一会,看着怎么也飞不起来的风筝觉得一阵无趣,再没有之前的兴致,丢了风筝便回屋睡去了。
午后她被饿醒,让人服侍她起来用食,走出房门一下呆住。
天空之上是辉丽渐变的霞光,延绵千里,从淡到浓。她买的那一箱风筝都悬挂在霞光渲染的宛如一副画的上空,不知从何处来的风把天上的风筝送的越来越远。
就在庭院里这一方天地中,宗政薇站在门前仰头许久,看的脖子酸疼。
从那之后王府里再也没有下人说过赵羡安讨厌风筝。
这个梦与以往宗政薇梦见的发生了本质的不同,梦里的赵羡安虽然出现了,却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突兀的举动。
就像是宗政薇自发的回忆,没有这个梦,她差点已经忘了,以前赵羡安不那么可怕的时候,居然还为她在天上放满风筝。
宗政薇嘴唇微微翘起,发现了从前的赵羡安那么一点点好。
下人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以前不喜欢放风筝。
宗政薇只敢偷偷的猜测,是不是风筝能在天空中飞翔,却需要一根丝线时时拉扯,飞的越高线拉的越长,像极了赵羡安自己。
浮生若梦,梦终止在钟声里。
宗政薇睡了一觉醒来,竟觉得昨夜即便做梦,也睡了一个安眠的觉,身上没有半点不适,连那谁也没有变成阴森森的短命鬼骚扰自己。
放在枕头旁的佛珠安然无恙,宗政薇满意的将它装进盒子里,叮嘱丫鬟好好收起来,等夜里就寝时再拿出来。
天已大亮,乐安寺钟声响起,伴随着武僧们赫赫练武的声音,沙弥推开了寺庙的大门,迎接今日的第一批香客。
南厢房上方升起白雾炊烟,仆役搬来木柴继续添火,丫鬟陆续做自己的活计,择菜清洗,切菜做饭。
宗政薇对着菱花镜打量自己,今日难得动了上妆的心思。
净面之后先抹香膏,再扑一层薄薄的珍珠粉,母亲留下的方子制成的香膏十分滋润,说是有美白养颜的功效,宗政薇本来就白,简单上了淡淡一层底妆后,肌肤透亮的像水波,不敢轻易看她。
妆不在浓,而在服帖有神采,要把三分美勾勒出十分,十分勾勒出天然绝色,见之忘俗才是好妆。
宗政薇从母亲那学了一手与时下不同的化妆、保养之术,她拿来当宝贝自己美。
从前宗政敏等人想让她教,套她的美容之术,宗政薇不给她们一丝机会,嫉妒的宗政敏咬碎牙恨不得要吃了她。
宗政薇生的是真好,一双秀眉该浓的浓该淡的淡,不用特意去描就很好看,不过既然上了妆,她还是描了些青黛。
她平常香腮自带薄红,倒不用特意在上腮红,口脂母亲说要等用过早饭再抹,不能抹多了,虽然好看,抹在嘴上无意间吃进嘴里,次数多了对身体不好。
“小姐,今日去哪里呀?”落月站在背后为宗政薇挽发,对宗政薇今日定的行程感到好奇。
宗政薇也没想好在乐安寺做什么,她开始想的是到寺里小住几日,先除掉梦魇看看,没有具体安排。
昨天是第一日,虽然没有梦魇,宗政薇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觉得应该是释曰法师给她的佛珠的功劳,又或者是乐安寺这么多菩萨庇佑了她,等下山以后不确定会不会旧病重发。
宗政薇:“去听法师诵读经文吧,上午有法师禅会,我们也去看看吧。”
顺便把母亲的手札等带上,搬个板凳,抬张小桌可以边听边看,有什么启发就记录下来。
宗政薇安排好三心二意的行程,坐在镜前,指点落月不要把头发挽的太复杂,简单点就行。这是在寺庙,都是高僧法师不必要太隆重,一般人她也没有要见的。
头上的珠宝首饰也减免了许多,换下贵重的,换成花鸟羽毛或是银器、翡翠做的饰品。
虽然乐安寺是佛门重地,人来人往的也不安全,况且这里能来的人身份平民贵族不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是得小心点财不露白。
哪怕没什么人有胆子当面来抢,就怕背地里有坏心思,大启律法森严,对偷鸡摸狗这种事也有严格的刑罚。
尤其在贵族这一块,要是普通人杀了或是抢了贵族的东西,会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妆描好后,宗政薇被伺候着用食,感觉腹中七分饱就停箸。
鸽儿出去打水了,落月忽然轻声说:“小姐想不想吃京畿城里的点心,好段日子没去月华食铺,看看月老板有没有出来新的花样。”
宗政薇笑着看她一眼,“好啊。”
落月想要讨好她,这点宗政薇知道。
她的喜好伺候她久的丫鬟多少了解,宗政薇有个非常不好喜新厌旧的习惯。
乐安寺的斋饭吃一次她会觉得还行,二次她就会要换成别的。
父亲曾对她说过,上位者的喜好要是被人掌握的清清楚楚,反而会轻易被下面的人掌控。
母亲在旁却说,如果连这点都怕,那还要什么下人伺候。
只要能保持本心,坚定原则,不用担心是否会被别人掌握,只要能在意识到被掌握之前,狠狠的剪断对方的爪子,做到反扑就行。
父亲没有反驳母亲的观点,宗政薇便学会了两者兼顾,她有时候会觉得父亲和母亲完全是两种人,母亲不太像时下标准的贵族女子,也不是对下十分圣母怜悯的那种。
宗政薇两者都有学习,偏向母亲居多,骨子里实际上也很认可父亲的观点。
落月已经渐渐有了和鸽儿竞争的意识,宗政薇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还能因此让鸽儿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
日后她身边的大丫鬟会不止鸽儿一个,也不是所有相处久的姐妹就和她一条心,鸽儿性子还有些软,宗政薇留她在身边用,就只能教她了。
至于落月,哪怕她还没有对自己不忠,宗政薇也不会一直留着她,现在放她在身边是因为还有用。
她想知道,上辈子落月是帮谁,换了她手里喂给赵羡安的汤药。
赵羡安死后,府里有传言是王妃害死的,宗政薇就察觉到了不对,她怕宗室追究,反复的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唯一有预感,想到的是那天她心情好,想讨好赵羡安,亲自熬了药给他。中间出去过一次,药就被人换了。
谁能在她身边准时准刻,换上温度差不多的药汤,只有她身边的人。
换句话说,宗政薇变成寡妇,有一半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没看好自己的丈夫。
隔壁东院飘来一股药味,正在走神的宗政薇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宜安王府的日子,也是这种味道,她眼皮微微的跳起,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在她出门时,宗政薇特意往那边眺望了一眼,东院屋外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面容陌生的男子。
宗政薇说不上来的心里一松。
也对,昨日赵羡安抓到了身为臣子,哪怕是个官职不大的臣子,这时候也应该去宫里告状了。
崔家背后的崔贵妃和皇后闹不和二十年有余,听说从闺中起就相互看彼此不顺眼,一直到两人都入宫。
六皇子生母封为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人的太子妃,崔贵妃是侧妃。二女明争暗斗许多年,直到新皇登基才分出最大赢家,当属皇后无疑。
鸽儿:“小姐怎么不走那条路,我昨日走过一回,离去主殿更近。”
宗政薇竖起两指,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傻呀,大路不走,走什么小路。小路走多了,容易碰见鬼。”
鸽儿表情惊恐。
哪怕东院住的不是赵羡安,她就会放松警惕么,她才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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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禅会日常安排在乐安寺主要的佛殿,说是唯一一位座上真佛释迦牟尼,比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还要厉害。
宗政薇对佛法兴趣不深,如果不是为了梦魇她不会来这个地方。
但她母亲好像对佛教文化比较感兴趣,手札上也有部分内容记载大启兴盛的佛教文化,比较多的是夸赞和叹服这时候佛教建筑物及雕塑艺术。
宗政薇觉得母亲太像个小姑娘,和她小时候对什么都不懂一样特别好奇。
可她不会夸赞叹服这些,因为她从小见到的就是这样,除了刚开始的新鲜,并不会让她有对建筑物及雕塑有惊叹的想法。
这样一比较,母亲像是头一回见识一样,不过这都是早起的手札笔记,宗政薇只会想母亲以前常住在塞外,所以看到这些比较惊讶。
宗政薇来时刚好赶上众僧吃完早斋,拿上蒲团在大殿空旷的地方围绕着真佛的雕像席地而坐。
不多时她看到了最后出场的释曰法师,他身边的小沙弥宣布禅会很快就要开始了,让想要聆听佛音的信众也赶快坐好。
殿里有很多蒲团,可以拿过来用,宗政薇没让丫鬟去碰,佛家不讲究她讲究,她怕那上面不知道多少人用过。
宗政薇事儿多,早就吩咐好了仆役带上案几和椅子,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就在殿内放下。
好在释曰开讲以后,没有人再往殿里走,都挤在外面。没有蒲团了,就对着真佛的方向拜拜,然后走到一边站着听,有的则毫无规矩不在乎脏乱,直接坐在地上。
宗政薇等椅子铺上软垫,案几摆好笔墨纸砚以后才坐下来,她面前有一根柱子挡着,佛殿里的其他人较多看见的是案几,她本人只能看见一小半的身影,还有丫鬟挡着,仆役也在附近守着。
禅会开始以后,宗政薇听了一会,发现释曰法师在和大家说有关真佛遇难化险为夷的故事,涉及七情六欲、人生道理,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再有意思也比不上母亲留下的手札,宗政薇一面听讲,一面翻阅手札。她的算术能力是母亲教的,手札里有母亲记载管理财产营生之法,每间母亲经过手的铺子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宗政薇在查母亲记录下,每间铺子安排经营的管事掌柜。
庆平伯府是有自己的收支来源的,名下产业庄子良田都不在少数,时下世家贵族的金钱来源多是买卖、佃租、天家的赏赐,还有祖上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财富。
庆平伯府在宗政薇的娘嫁进来之前,已经有没落之势,家中两代没出过圣人重用过的臣子。
直到宗政薇的父亲宗政閠从他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仕途光明,站稳了当时的太子这一注势力,后来与木晴诗成亲,成功将庆平伯府起死回生。
宗政薇很不孝的觉得,能让庆平伯府重新进入朝臣势力,很大部分也和她母亲有关系。
起死回生的很大原因是木晴诗的嫁妆不菲,她自己也及擅长理财,给宗政薇留下的产业里,光铺子就有五十家,二十家在京畿城内,三十家在其他省州,都是离京畿不远附近的地方。
这还不止,光这些财力就足够资助宗政閠打开权宦交道了。
这不是说没有她母亲,宗政薇的父亲宗政閠就没有能力挽救家族了,只不过要更辛苦一些。
跟在太子身边,可不是办事要辛苦些吗,要想办的好,花钱就要大手大脚。
这在什么时候,不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金钱都是个好东西。
木晴诗给宗政薇留下这么多家铺子,如果没有能力经营打理,最终的结果不是亏损,就是被下面的管事蒙骗,很容易被贪污挪用,到时候再占为己有。
宗政薇知道自己在营商方面缺了点天赋,比不上母亲,但她已经意识到了,勤能补拙,她反复看母亲的手札多学以致用,也能勉强跟上。
等回去之后她还要让管事请一位账房先生,最好是精通营商这方面的,她能多学一些算术。
实际上木晴诗交给宗政薇的算术,已经远超所有人了,许多账房先生都比不上。这点宗政薇目前还没有意识,她以为外面的人算术应该都一样。
要想先接触这些铺子,需要得先认人,宗政薇反复把五十家铺子的管事人,姓名年纪,管理职位都记下,在重温一遍这些人的身份。
她下的了狠心,记不住了也要咬着牙硬啃,实在不行了就歇下来休息会。
把自己逼到极限,在极限前的最后一刻再停下来,这倒让宗政薇真的全都记下来了。
不过这才刚刚开始,这还只是铺子的管事,她没整理出来的还有田庄、山庄、马场……嗯?母亲还给她留下了马场?
说是马场,上面写的是试验马场一号,意思居然不用宗政薇领会,手札注释的有。
木晴诗看到了马场的生财之道,她知道外域某些小国养的有种马,没有大启的马高壮,却能疾驰千里。要是能弄过来,可以把外域的马和本国的马放在一起,使它们自然交/配,生出来的下一代就是一批优质的混血种/马。
这些种马生育能力强,天生就有强悍的体力,奔跑起来的速度超过战马,还比战马更有持久力。
混血生出来的种/马还会有少数的银色、金色、红色,十分适合骄奢的大启人。
届时木晴诗想把种/马再转手卖给大启的贵族,胆子再大点就和圣人做交易,卖给宗室、军队。
那一定很赚钱,宗政薇和她去世的娘一样想。
她把养马、种/马、买卖、军队,画了个大大的标记,这是重点。
她满意的点头,等清点了名下生意产业,一定要记得回头好好梳理头绪,这个种/马生意十分做得。
肚子发出咕噜声,埋头奋笔疾驰的宗政薇停下手,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耳边释曰法师的讲课声也不见了,殿内好似变的安静,宗政薇皱眉,还没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案几的视野中多了一双牙白金线绣云纹龙尾的男子鞋履。
宗政薇心下有点猜出来人是谁,微微不可置信的仰头。
正巧碰上赵羡安弯腰,略微好奇的看向案几上的手札,两人距离只差一毫厘。
宗政薇瞳孔睁大,睫毛受惊的轻眨,她闻到了赵羡安身上的药香,呼吸是热的,微微停顿了下,恢复的平缓温和。
他是活的。
宗政薇不敢轻举妄动,赵羡安眸子里一片墨色,盯紧了她。
宗政薇下意识憋住了呼吸,眼睛眨巴眨巴。
赵羡安看着她,忽然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唇角,莫名透着股钻心尖儿的斯文浪荡气,宗政薇心砰砰砰的跳,血液在发烧。
一根微凉的手指抵在她脑门上,轻轻推开,“呼气,小憨猪。”
低沉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爆开,宗政薇脸颊上已经红的滴血。
她猛然往后撤,差点摔倒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气大口呼吸,当新鲜空气呼进肺里才意识到,刚刚和赵羡安离那么近,她一直都在憋气。
他方才叫她什么?
宗政薇回过神来,震惊疑惑的看向他,赵羡安已经收回身子,长身玉立的站在案几前,宗政薇需要抬头仰望他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赵羡安垂眸也在看她,眼睛自带光影,眼廓迷人深邃,鼻梁秀气高挺,嘴角上的浪荡微笑瞬间消失了。
这样显得赵羡安俯视着宗政薇,高贵冷淡,刚才对她说的话变为泡影幻觉。
他淡淡道:“还不起来,你要一直坐在地上么。”
宗政薇莫名觉得臊意,对赵羡安生起一点埋怨,这还不是他突然的靠近,害她方寸大乱。
刚才她的形象一定很不雅观,他倒好,没事人的站在她面前,还要提醒她依然坐在地上。宗政薇发觉自己一时还站不起来,她一手撑地,一手在空中扑腾好几下,每当快站起来时就没了力气。
再试一次,两只手都像陀螺一样在空气里打转了,宗政薇一下气的眼角都红了。
她坐在地上怨气重重的瞪着赵羡安,发现他目光还在看自己,嘴唇微抿,直直的盯着她的动作,眼神从奇怪到淡定自若,还正面上前站了一点,似乎要好好欣赏她现在的处境。
赵羡安长了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脸,有时候他比世家纨绔子弟更像纨绔子弟,皇子里应该没有像他这种性格极其恶劣的。
宗政薇眼角一露红,就微微的泛开,眼角一块成了桃花般的粉色。
赵羡安目光晦暗隐私的在那块地方流连,他无动于衷甚至冷酷的想,不够红、还不够深,怎么才能让桃花开的像梅花那样更艳。
宗政薇微微一抖,她被赵羡安的眼神吓到了,从前他就是那么看她的,怎么这辈子还是这个眼神。
她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角,想要自己再使力站起来。
一只养尊处优,细白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皮底下,稍一使力,宗政薇便被拉起来了。
赵羡安等她站定才放开她,手上还残有捏住她细嫩手腕的手感。
相当脆弱,虚浮无力。
像宫里最小的孩子,赵羡安出宫前碰到过,想讨好他却被挡在几步之遥的小十一公主。
手捧着蹴鞠,手细如竹竿,可怜巴巴的,一看就能拧断。
赵羡安没有一丝怜弱的情感,哪怕是对方是宫里称之为玉雪可爱的十一妹,他也没有丝毫触动。
可在刚才,他碰到宗政薇的手腕,隔着衣袖他心有所动,是在想她太瘦,还是太弱。
想必是衣袖隔绝了他的感受,如果没有衣袖……他的五感应该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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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和赵羡安面对面,她隐隐约约发现一个尴尬的事实。
刚才她摔在地上,臀也撞到了,有些疼。
她不敢伸手去揉,也不想去碰,因为这样会让她举止不雅,而且还是在赵羡安面前,她有一丝固执的不想出丑。
宗政薇为了转移痛感,既然赵羡安不找她说话,观察佛殿里的情况。
怪不得她方才听不到释曰法师的讲课声,此时人已经散完了,只剩下她和赵羡安在这里。
至于她带来的人,鸽儿等人在她入迷的记录手札时,就已经在殿外守着去了,小姐身边不需要站那么多人打扰她。
刚才宗政薇从椅子上摔下来那一刻,鸽儿等人想冲进来的,却被赵羡安带来的侍卫冷酷的拦在外面,不许他们进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站不起来,却不见身边伺候的人过来扶她的原因。
宗政薇认为自己这么倒霉都是因为赵羡安。
他一出现自己做什么都好像不大平顺,她的臀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肚子也适时的咕噜咕噜更大声的叫起来。
宗政薇微微慌乱的抱住了肚子,她不想让饿肚子的叫声让赵羡安听见。
赵羡安不恶劣,就不是赵羡安了。
他神色淡淡的恍然,轻轻的啊了一声。
宗政薇羞愤的闭上眼,等待他奚落的话开口。
赵羡安:“我饿了,你陪我用膳。”
宗政薇愣住。
赵羡安走到佛殿门口等她,回身见她没跟上来也不催促,殿外灿烂的金色日光落进门里,赵羡安一半身影在明,一边在暗。
回眸看着她的眼珠里沾染了金色日光,一只变成了鎏金色,一只漆黑却有溢彩,这样玄妙神秘的变化,成为差异矛盾的极端。
宗政薇脚步不受控制的上前,等到了赵羡安身边,她才惊觉自己刚才沉浸在他一金一黑的眼眸里,连自己在想什么都忘了。
赵羡安居然一直等到她动作,站在他身旁后才踏出佛殿的门槛。
宗政薇这才意识到,外面还站了不少人,都是些来给真佛上香,想要真佛保佑自己的平民们。因为她和赵羡安在佛殿里,外面侍卫拦住他们,此时不许入内,这才在外面等候。
赵羡安:“让你的丫鬟先去收拾殿中的物品。”
宗政薇经他提醒,这才想起她居然抛下她娘留下的手札不管,就跟在他身旁走出来了。
赵羡安的声音足够伺候宗政薇的丫鬟听见,鸽儿和另外一个干脆利落的朝他行了一礼,连向宗政薇请罪都来不及说一声,闷头冲进佛殿里,在她们收拾好之前,侍卫都不会放闲杂的人进去。
鸽儿和落月怕赵羡安,六皇子这样的贵人她们连见都没见过,现在也根本不知道赵羡安的身份,只凭感觉就知道他一定身份相当尊贵,尤其是在昨日同样看见了这位怎么云淡风轻,就处置了一个世家子弟的。
崔家可是大家,她们做下人的,在京畿城内倒也都知道世家名门有哪些。
宗政薇也看出她身边的丫鬟对赵羡安有所畏惧,她有些烦恼该怎么拒绝掉赵羡安要她陪他用膳的要求。
“你。”
宗政薇脚步走的不情不愿,慢吞吞的,时不时回头看看鸽儿她们出来没有。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赵羡安说话。
赵羡安拿眼神瞥她,他面如白玉,朱红的唇命令她,“跟上。”
宗政薇汗毛差点竖起,她从前听多了赵羡安这种语气,只要他命令,如果不听话,通常都会比较惨。
宗政薇加快了步伐,和赵羡安保持着她觉得安全的距离,一面用怀疑窥测的目光观察他,“这位公子,你认识我?”
赵羡安:“你不饿?”
他语气淡淡,扫了宗政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像是对她怜香惜玉的样子。
宗政薇肚子随赵羡安的话躁动起来。
他头也没回,光凭声音似乎就猜到了宗政薇的尴尬。
赵羡安轻飘飘的道:“留点力气吧。”
宗政薇:“你我都不认识,还是未商婚嫁的男女,被人看见一起用膳,不合规矩。”
赵羡安:“没有人。”
“现在认识也不迟。”
宗政薇的话在嘴里卡壳。
赵羡安怕不够刺激,又来了句,“我就是规矩。”
他眉眼如画,高洁如月,神情漠然霸道得不可一世,你说拿他怎么办吧。
宗政薇闷头憋气的住嘴,走出了不高兴的味道。
她不想搭理他,更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了他的兴趣,确定他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上辈子时,那种灰暗阴鸷,宗政薇有些确信赵羡安跟她不一样,他没有重活一辈子。
“我可以吃寺里的斋饭。”
“已经被人吃完了。”
“我自己带的有下人,丫鬟也会煮饭。”
“那去你那儿。”
“……”
不管宗政薇说什么,赵羡安都能怼上,把她的话赌的死死的。
等到宗政薇走累了,她发脾气不想走了,怎么吃个饭还要绕这么远的路。她回头一看,才惊觉鸽儿他们都没跟上来,赵羡安的侍卫也不在。
宗政薇后悔了,她小心的看着已经走在她前面,捂着嘴轻咳的赵羡安。
软软娇娇的声音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响起,“不知公子要带我去哪里?”
赵羡安脚步一顿,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见的弯了下。
还没天真愚蠢到家。
赵羡安:“终于发现了?既然不认识我,居然还跟我走了。”
他看宗政薇的眼神泛着嘲讽的笑意。
宗政薇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和他上辈子是夫妻的事,哪怕她心里畏惧害怕他,也下意识以为他不会伤害他,他一说她哪怕不想来,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她后怕的停下脚步,不肯走了,“你不说,我要走了,我不饿了。”
赵羡安诱/惑她,“再走几步就到顶峰,那里有个远山亭,能俯视山涧云海。”
那就是快到了,宗政薇略微犹豫。
赵羡安:“寺中每日都是素斋没什么花样,丫鬟取材有限再怎么做也不如府里庖厨罢。”
这是羞辱,然而事实和赵羡安说的差不多,宗政薇才到寺里两天,吃的已经开始换着花样来了,今天晨早落月还问她要不要吃京畿城内的好吃的。
从小被木晴诗精心细养的宗政薇会吃的了这个苦?
打她出生起,木晴诗哪样不是给她最好的,许多是世家都没见过的吃的玩的,她年纪大了些,玩的用不着了通通都收入库房。
为宗政薇研究出来的好吃的方子,有些宗政薇不喜欢了的,就送去给食铺,再派个人把做法教给食铺,把做出来的吃的向外出售。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京畿月华食铺流行的吃的,都是宗政薇以前吃剩下的。
她的口味一天一个样,让木晴诗头疼不已,为了能让宗政薇好好吃饭,在吃的这方面,光记录的手札,木晴诗就有厚厚的十本。
赵羡安一副笃定她会跟过来的样子,放下手往他说的远山亭走去。
远山亭确实已经不远了,亭内有两个侍卫正从食盒里把吃的摆在石桌上。
山上的清风吹来,赵羡安衣袍猎猎,他走进远山亭内,看了眼桌上的食物,轻挥衣袖坐下。
他似乎不管宗政薇了,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一口潇洒的饮进,白皙的脖颈上喉结滚动。
宗政薇被飘来的饭菜香气吸引,走进来占据她视线的,却是赵羡安脖颈上的喉结。
听说喉结越明显的男子,下面就越可观。
宗政薇成亲后误入了一次京畿熟女宴会,年纪都是比她大的。
好几个行事作风都比较大胆泼辣,当时不小心听见她们讨论的话题,耳边伴着一群已婚女子隐晦的笑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羡安。
不仅可观,还很威风,威风的一点也不像病秧子。
宗政薇轻轻放缓呼吸,脸皮微微发热,她不想让赵羡安发现她刚才想到什么了,弄的好似她惦记着他那根东西。
虽然次数不多,但经常叫她求绕过。
“这是南阳安排人送来的饭菜,请我替她转达,她为昨日的事向你赔礼道歉,等你下山以后,请你到府上做客。你知道她是谁吗?”
赵羡安连喝两杯小酒,修长的二指夹着通体翠绿的小酒杯,对着远山的方向,上下翻转把玩。
他在向她说明,今日这顿突如其来的饭,是因为南阳的关系才有的。
宗政薇期期艾艾的才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赵羡安喝过酒的声音透着些许旖旎的柔情,“怎么不回话。”
他看不透情绪的目光盯着她。
宗政薇似有话说,赵羡安放下酒杯,好整以暇贵气通泰的等她。
“你……”
宗政薇眉头都快绞在一起了,略微矛盾,想提醒他又不想提醒,在赵羡安放在酒杯上的指尖不悦的敲起时,她水波潋滟般的眸子看向他的脸。
宛如埋怨般的提起,“既然生病了,不是不应该喝酒吗。”
修长的手指动作一顿。
宗政薇讨厌酒,难喝容易误事,她更喜欢甜的。
既然请她吃饭,桌上为什么还要摆酒,她鼻子嗅了嗅,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娇气的捂住口鼻,手帕上的香气让她舒服多了。
她冲赵羡安大胆的摆手,翘着兰花指,指着桌上唯一一盅酒,命令他,“好臭喔,你快些叫人拿走。”
赵羡安睫毛轻眨,眼睛彻底睁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很放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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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是仗着如今她又不是宜安王妃的身份,赵羡安管不着她,才这么放肆的。
她不喜欢酒,她就不喜欢赵羡安饮酒。
既然是请她吃饭,她为什么一定要忍受酒臭味呢。
宗政薇没有察觉到赵羡安逐渐危险的眼神,娇滴滴的使小姐脾气,“我闻到了酒味会不舒服,桌上若是少不了酒,我就不吃啦。”
她发现赵羡安喝的酒还不是清淡的酒,是味道过了一会才会挥发散味的烈酒。
他们又在山巅上,凉亭内轻纱吹动,把酒气也推向她。
宗政薇反胃的捂着心口,一点点难受都足以让她用湿润的眼眸,委屈埋怨的看着赵羡安。
他放在酒杯旁的手指动了动,悄悄藏了起来。
气氛凝固,沉默对峙中,赵羡安在宗政薇眼角染上熏红,柔弱可怜的轻轻咬住嘴唇以后,一指将酒杯弹向亭外。
通身翠绿的玉杯从空中抛落,不知道跌进地上哪处石缝或草中。
宗政薇红着眼笑起来,接着又不笑了,弱弱的对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赵羡安说:“还,还有这盅。”
结结巴巴,娇娇柔柔,怪惹人怜爱的。
赵羡安脸色已经冷下来了,宗政薇依然仰头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的看他,脸上有怕他突然发火的害怕,也有大胆放肆的试探,偷偷摸摸的以为别人从她脸上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投机取巧的事。
宗政薇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她不敢再看赵羡安那双容易见之难忘的双眸,侧身挡住脸颊,学着他一样轻轻咳了声。
“酒喝多了伤身,咳咳,好浓的酒气。”
赵羡安无动于衷,哪怕她在学他,居然没有生气。
换作一般人,这时已经被侍卫拖下去了,天家贵胄,怎么会轻易容忍旁人冒犯。
轮到宗政薇……赵羡安:“来人,撤走。”
候在附近的侍卫进来,端起石桌上的酒盅离开,宗政薇装模作样的拿开手帕,“没想到寺里还有这样一个登高望远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看见仙鹤呢。”
赵羡安重新坐下来,没了酒也没有动筷,对宗政薇矫揉造作的问话置之不理。
宗政薇没得到回应,竟然也像习惯了,从前刚嫁给赵羡安时他也是这个样子的,比现在还要更难相处。
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的他宗政薇也能轻易的应对。
这是不是大话很快就能体现出来了。
“公子怎么不吃,刚才喝过酒,还是要吃点东西,尤其是像公子这样尊贵的人物,不吃东西事小,伤了自己的身体才是不值。”
宗政薇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她知道赵羡安是闹脾气了,面上看不出半点火气,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她的话让赵羡安沉甸甸的视线看过来,“我是什么样的尊贵人物,你且说说。”
宗政薇要是说不出来,刚才吃的她就能马上吐出来。
绝对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吐,不会损伤身体,只是不大好过罢了。
赵羡安压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喝过酒的白皙皮肤略微泛红。
宗政薇对着他滚动的明显的喉结发痴片刻,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垂下眼眸,不自然的低头含羞。
少年女子的各种风情尽在其中,赵羡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宗政薇轻轻道:“风筝吧……”
赵羡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浑不自觉的皱眉,“什么。”
宗政薇又不吭声了,她很饿,真的该吃点东西了。
赵羡安没有追究她,似乎在思索宗政薇刚才说的话。
风筝是什么意思,是借风筝指他?
宗政薇细嚼慢咽,没人伺候她夹菜,只有自己动手,衣袖太大不方便,宗政薇挑离她最近的三道菜吃着,赵羡安见她吃了一小半碗就停下来了。
她吃饱了,胃口小的可怜,同样因为身体吃不了太多的赵羡安,平时一餐比她吃的都多些。
可今日这桌准备的珍馐佳肴,赵羡安没有动过。
他是叫宗政薇来陪膳的,结果到底谁陪谁不言而喻。
吃完端起茶杯润口,宗政薇想起吃之前赵羡安说的话,“劳烦公子替我谢谢那位南姑娘,吃过这顿饭我们就算两清了,家风严谨,不许轻易上门做客,就不去打扰了。”
赵羡安:“她姓刘。”
宗政薇一点也不尴尬的点头,“多谢刘姑娘。”
她表情平平,似乎真的不认识这些郡主贵女,既然不认识,也就不知道赵羡安的身份。
赵羡安:“姑娘贵姓。”
宗政薇该说的都说完了,正准备起身离去,“小女姓木,若无其他事,就先告辞了。”
木姓在京畿城内不多,要是赵羡安想查,还要大海捞针一段时间,而她已经躲回庆平伯府不出来了,宗政薇极为大胆的报出母亲的姓。
即便赵羡安查出来她虚报了姓,那也可以解释为情有可原。
哪有世家女子随随便便和人互通姓名的,她这是出于谨慎,既然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换作是别人也是一样随便说个姓。
何况赵羡安还是个快要及冠的男子,再年轻也要注意规矩。
宗政薇小他三岁,二人都算实岁的话,便是宗政薇十三,赵羡安十六。
十三可作妇,十六可为夫。
在寺里跟着他到山巅上的亭子里单独用食,已经是很大胆的举动,他们二人又无关系,饭吃完了就该散了,再不能久留。
宗政薇要避嫌,赵羡安似乎也不过是答应南阳的请求,才安排了这顿饭。
他这次没有留下她的意思,让宗政薇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一直提心吊胆的,真怕被他惦记,这辈子还要陪他殉葬。
赵羡安任由她行了个世家礼,先行离开的举动,目光一扫她那吃过东西,还瘦的可怜的细腰,浑身散发着漠然的气息。
瘦弱无力,嫩如莲藕的手臂,弱柳扶风,不盈一握的小腰,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
赵羡安无声的看着那道粉色的倩影离去,天际的光芒照进亭内,赵羡安伸出手挡住眼睛,阳光穿透指缝,张开的五指虚假一抓,无法忽略那股想要对美好事物下手的破坏欲。
宗政薇小跑着找到鸽儿他们,她小喘着气,“我没事,我们快走。”
鸽儿把她上上下下都查看一遍,这才放心下来,小姐衣衫整齐,鬓发不乱,不像受欺负的样子,等的快哭的眼睛立马缩回眼泪,立马跟着宗政薇走,和落月两人同时紧紧把宗政薇护在中间。
仆役也跟了上来,回去路上,“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方才我要上去找你,那位公子的人把我们拦在外面,不许我们过去。”
要不是鸽儿远远能看见亭子里的情况,哪怕那些神情冰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侍卫在,拼了命她也要冲过去保护小姐。
后来领头的手上拿着酒盅的侍卫过来说,他们家公子只不过是为了昨日发生的事,向她家小姐赔礼道歉,让他们耐心在这里等候,不会有什么事。
宗政薇:“确实是因为昨日的事,饭我已经吃过,继续待下去,被其他人看见了,不是还会有人误以为我和他有什么私情。”
鸽儿点头,小姐说的对,“小姐现在还小呢,夫人在时就说如果找不到好夫婿,宁愿养小姐一辈子,也不叫别人欺负去。”
落月不甘落后,“是啊,小姐生的这样美,一般男子哪能配得上。”
宗政薇上辈子就是吃了嫁的太早的亏,才什么都不考虑,给赵羡安冲喜去了。
后来赵羡安还是早早去了,冲喜失败的宗政薇都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别人说的命里带衰,是个克死亲娘又克死夫君的扫把星。
扫把星的下场,当然也是下去陪早死的夫君了。
宗政薇顿住脚步,她一直忘了回想一件事,她是怎么死的呢?
是新年前夜,宫里知道她受了风寒一直不好,请太医过来看看,吃过药的宗政薇根本没什么心思迎接新年的到来,那天晚上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咳嗽难受,睁不开眼,耳边仿佛听见一声振聋发聩,宛若凤凰泣血的悲鸣声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重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从小住的屋子。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那天喝了宫内赐下的药的关系,宜安王都不在了,艳绝京畿的宜安王妃应该很想念宜安王才是。
夫妻一体,应该常伴左右,是这个道理吧,那天皇后娘娘这么问她。
宫里要宗政薇死,也可以理解。
皇后大概也只是奉命行事,天子重爱胞弟,想让她下去陪赵羡安是正常的。
毕竟他临死时就对她说过要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已经容忍她多活了两三年,该是时候送她走了。
好在宗政薇死时没太难受,就是平常的风寒咳嗽,可以说是去的比较舒坦了,比内宫里灌药、上吊要体面许多。
不知道她死后是不是厚葬,有没有进去皇陵,是不是真的和赵羡安的尸骨埋在一起。
黄粱终是梦,醒来是人间。
宗政薇走向院子的脚步停顿,“等等。”
鸽儿疑惑的看着她。
宗政薇:“他不是昨日抓了崔大向圣人告状吗,怎么今日还在寺里。”
宗政薇微微感到心慌,抓住鸽儿的手问:“你们见到东厢院子住着谁了吗?”
还是鸽儿和落月对视,落月才说:“平日我和鸽儿姐姐都是跟着小姐出来,小姐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东厢的院子还真没注意。不过昨儿听小红她们说,那边只见下人出来过一回,里面住的主人没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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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偷偷摸摸的换了个院子住。
她让丫鬟去和寺里的小沙弥打听,女客住的西北厢房的墙都修缮好了没有,好了哪些是能住人的,有没有好些的院子。
即便是她担心东厢院子里住的是赵羡安,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要躲回洞里,也要想着找个舒适的院子。
她要求有些高,小沙弥去问了两三回才把她要了解的都问清楚,最后宗政薇让人给了他一些从城里买回来的点心。
小沙弥帮她找来了负责修缮西北厢房的主事僧人,她愿意再多捐赠一笔香火给寺里,请主事的僧人给她安排个好的院子。
主事僧人疑惑她急切的要从南厢搬走,实话实说西北厢房的墙还差几日就修缮好了,小姐实在不想住在这里,那里有间比这里小了许多,但还是能住人的。
如果不介意,宗政薇就可以搬过去。
宗政薇当然不介意,她理直气壮的表示,东厢和南厢靠的太近了,这两个本来就是给男香客住的地方,因为西北厢在修缮墙体,她忍耐两日可以,不能住的太久。
当然,院子小是多小,里面有没有灰尘,是不是打扫干净的,宗政薇要先派人去看看。
男女有别,主事僧人便理解了,面前的也不是普通人,但是没想到这位贵女事儿能这么多。
可是看在对方给寺里捐赠了不少香火的份上,主事僧人亲自带宗政薇派的人过去看了看。
鸽儿回来和宗政薇说西北厢平日都是女客住过的,寺里往日会请山下的妇人进去打扫,看起来还是整洁干净的。
至于墙壁修缮的情况,确实还没那么快就好。
宗政薇只要住宿的地方没有问题就行,她只在意舒不舒适,又不是睡在墙上。
她的习惯喜好鸽儿最清楚,既然她看过觉得没问题,宗政薇就和他们说搬走。
说搬就搬的那种。
趁着天还没黑,都快点收拾,宗政薇带来的东西不多,就两个箱子的物品,仆役几个一抬就都收拾过去了。
南厢院子里的动静不小,这速度传进赵羡安的耳朵里,整张脸都没什么笑意的勾起了唇角。
此时他当然不在东厢院里,而是在释曰法师这说些事情。
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让禅室的气氛分外静默,侍卫头点的更低,赵羡安不可一世的提起宗政薇的行为,得出结论,“她怕我……她为何怕我。”
赵羡安声音轻柔,可在场的人没有人听出里面有感情,反而充满了玩味。
“搬去何处?”
“回殿下,西面厢房附近最角落的院子。”
西面,不就是离东厢最远的,还是角落里的。
她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赵羡安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一丝变化,“她怎么知道东厢是我住的地方。”
亲随侍卫犹豫的道:“那位贵女好像不知,我们人从未在院子里被她看见,只有昨日属下出来,被一个丫鬟撞见。”
话一说完亲随侍卫便主动跪下,“大概是因为这个,贵女猜出来了。”
赵羡安无动于衷的看着他,轻声感叹,“那你还真是该死啊。”
亲随侍卫跪的更用力,头嗑在地上,“属下愿听殿下发落。”
释曰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殿下心魔未破,实在不宜再犯杀孽。”
禅室死寂般沉默。
半晌,赵羡安露出个平静的微笑,“心魔还真教我苦恼啊,既然这样,那你就滚下去受罚吧。”
他眼中一片冰冷的漠然,亲随侍卫额头冒汗,低声压抑的悄悄松了口气。
这次释曰法师没再说话,闭着眼转动佛珠。
等侍卫出去,赵羡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若有所思的走到窗边,“还真是敏锐的小雀儿,人的前脚未至,便飞上树梢了。师傅,你说是不是。”
释曰睁开眼,“宗政檀越与殿下有雌凤归位之缘,宿世因果,殿下可想起来什么了。”
说起这个,赵羡安神情幽幽,“都是些琐碎的梦,十分模糊,记不太清。”
释曰沉吟一声感叹,“殿下的心魔因梦而起,十几年来断断续续,也不是每晚都能梦见,直至近日才真正看清梦虚影,也算解开一半心结。”
赵羡安:“她也做梦。”
释曰一听就知道他指的谁,宗政薇那日来禅室赵羡安就在佛台背后,听着宗政薇诉苦,说她被梦魇住了,近来总是睡不好觉。
赵羡安:“她做的可是和我一样的梦?”
释曰摇头:“怕是不同。”
“殿下出生前,皇后娘娘曾梦见宫殿之外有群凤飞过,其中一只玄紫凤鸟脱离群凤,围绕宫殿转了三圈,再次冲上云霄追逐群凤而去。是以,殿下长大后,才会时而梦见形单影只的鸑鷟,宗政檀越所说的梦魇,大概是因为思念亡母,才被邪魔趁虚而入。”
赵羡安不知想到什么,喃喃的念着邪魔二字,脸上若有所思。
宗政薇没有具体说梦里是被什么魇住了,只说扰的她不能安眠,释曰只能这么猜测。
赵羡安的梦和宗政薇的不同,赵羡安出生后,长至三岁就会时常作些梦。
刚开始只听见悲戚的凤鸣声,偶尔在梦里看见一片玄紫凤鸟的残影,后来偶尔会听见模糊的说话声。
他身体虚弱,宫里的娘娘找来法师为他相看,有释曰法师在,赵羡安便渐渐的很少做梦了。
偶尔还会冒出来,却不会对他产生健康上的影响,赵羡安胆子不小,甚至不会主动告诉给别人他梦见了什么,又或者他在梦里做了些什么。
没有理由的,赵羡安就是不会说。哪怕旁人问起,他似笑非笑的冷淡眼神,也会让人心下一紧,知趣的转移话题。
因为梦里给他带来隐秘的快乐。
这份快乐,曾让从小体弱的赵羡安撑到长大,他不希望任何人破坏这份快乐。
如果有代表这份快乐的人出现,赵羡安会牢牢抓住,把对方控制在他掌中,为其打造一个金笼,但愿会让人喜欢。
释曰:“殿下能找到命中的有缘人,身体会逐渐康复,鸑鷟生来成双成对,殿下多与有缘人相处,早日修成正果,方能彻底痊愈。”
山上忽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山间涌起一阵云雾,奔腾缭绕在乐安寺附近,连片的朦胧烟雨模糊了世人目光。
窗外雨打芭蕉,顺叶而下,水珠连接不断,静默状态下,宗政薇心绪逐渐平缓。
小丫鬟们在屋外抱着刚晾晒的衣服在外面抱怨,“这贼老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小姐的衣服都湿了。”
“这不正是榴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小丫鬟们笑出声来,接着安静下来,片刻后小声说话,“小姐怎么突然就换院子了,南边的院子比这里大许多,这里人一多就住不下,咱们都得分开住,小姐有什么吩咐也不大方便。”
“是啊,只能让鸽儿姐姐、落月姐姐到前头时刻守着小姐。”
“你们啊,真多嘴。小姐这么做自然有小姐的理由,西北这边才是女香客住的地方呢,南面那本来就是男客住,就是因为这边迟迟没有修缮好,才暂时在南面小住几日,长住是万万不行的,就怕有外男惊扰了小姐,不合规矩。”
鸽儿在外头说了小丫鬟们两句,跟着收了伞进来,“小姐在看书呢,小红小月在外面多嘴,奴婢方才说了她们几句,赶她们走了。”
早上有丫鬟看见在树上摘枇杷的僧人,请他们多摘了一些,一半清洗干净剥皮去核给宗政薇吃,另一半拿来当甜品。
落月端上厨房里刚熬好的枇杷甜汤,当作宗政薇看书累了,休息时解闷的小甜品。
“小姐瞧了一下午,歇歇吧,尝尝这碗甜汤。”
宗政薇确实看不进去书,她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惶惶的。
从雨落下,她就看了窗外的雨幕许久,也许是这雨下的人心烦吧。
天色青的发灰,细雨不绝,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宗政薇没什么精神的吃了几口炖的甜滋滋的枇杷果肉,让人把它撤下。
她拿起书重新看起来,鸽儿怕她热着,拿着蒲扇轻轻扇风。
宗政薇还一直看到晚上,天色都黑了,丫鬟点亮了蜡烛在屋内,雨也终于停了。
仆役每日都为宗政薇烧来干净的水,保证宗政薇能每晚沐浴,二房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主子和其他房不同的习惯。
先是从夫人嫁进来开始,每晚都要沐浴,后来二爷也习惯了,有了小姐以后三人都是这个习惯。
好在二房财力足够,哪怕是一日要净身两回,柴房的木柴都能及时供上。
在寺里宗政閠早早打点好,宗政薇想要洗澡,仆役就会去寺里的柴房搬些过来,但今日好些木柴淋湿了雨没来得及搬进柴房,柴房湿气重,能用的少。
僧人知道是宗政薇要,分了一点出去,剩下的保证明日寺里烧水煮饭用。
今日就没法泡澡了,只能简简单单擦拭身体。
宗政薇在房内脱下衣服,剩下里面薄薄的粉色里衣和下面的亵库。鸽儿打湿布巾,撩起那一头滑不留手的三千青丝,擦拭着那一片雪白细腻,柔嫩发光的优美脊背。
削薄的背上水珠透亮,两边细骨宛如蝶翼展翅,白色布巾舍不得用力,轻柔的擦过肩胛骨,停在脊椎处渐渐往下。
饶是鸽儿不通人事,经常伺候宗政薇沐浴,偶尔惊艳也是常事。
生成小姐这样香肌玉骨,连她也会想若她是个男子,不仅会神魂颠倒,早已梦寐成痴了。
烛火曳曳,鸽儿神色入迷的为宗政薇擦背,外面忽然传来丫鬟惊吓的叫声,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木桶,枕着玉臂休息的宗政薇瞬间睁开警惕的美目。
落月脚边的凳子倒在一旁,还有两个小丫鬟抱着宗政薇换下来的衣服,惊恐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夜色。
门瞬间推开,宗政薇披着一头微湿的长发,双手环抱裹着随意套上的外袍,美目紧张的环视院子,“怎么回事?”
小丫鬟吓的结结巴巴,像是心有余悸,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落月脸色发白的替她说:“墙上出现一双眼睛,不知盯着院子多久,现在一看又不见了。”
鸽儿吓一大跳,脸色凝重的看向落月指的方向。
宗政薇也冒出一身冷汗,莫非是寺里进了贼。
丫鬟们都六神无主的看着她,宗政薇勉强镇定下来,澡也不洗了,穿好衣服后唤来仆役,让他们把院子周围都搜一遍,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仆役把里外都找了几遍,告诉宗政薇周围都没有发现人,“山中多野猴和猫头鸟,是不是小红她们见到的是夜出觅食的这些山野畜生了。”
小丫鬟惊惶的陷入回忆,怕被责骂,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虚惊一场。
宗政薇皱眉,没有再让仆役去搜,只吩咐他们今夜不睡,轮流守在院子里,野猴也好,猫头鸟也好,一有风吹草动就去查看。
宗政閠让宗政薇带的仆役,不仅常年干的粗活,力气也大,出了什么事都能帮的上。
不管丫鬟是不是看错,有仆役今晚守夜,宗政薇也放心不少。
哪怕是贼,碰上四个做惯了粗活的仆役,也是挣脱不掉的。
夜里宗政薇上床休息,因为今晚的事,鸽儿跟着她睡在屋内,宗政薇睡床,鸽儿便在床下铺上席子,垫上被褥陪着宗政薇。
半夜屋内人都已熟睡,月色辉芒渐弱,除了西院几盏灯笼亮着烛火,周围皆是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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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仆役揉着略微困倦的眼皮,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晚间忽然吹起一阵狂烈的山风,伴随而来一声重物摔在东厢地上的碎裂声。
那声包含了许多惊恐惧怕,揪心的疼在体内狂蹿,夜里偷偷摸摸爬上西院墙头的泥水匠声气只出不进,此时已经后悔不已。
从他被抓住,到扔在地上起,他的膝盖骨就话已经被打断了,喉咙里发出牙齿颤抖的咯咯响声,血迹从他嘴里流出。
这大概是泥水匠短命的一生中遇到过最骇人恐怖,离死最近的一次。
恐惧使他疯狂的想要远离背后的人,哪怕膝盖骨碎裂,咳出鲜血也要伸出双手匍匐在地往外爬,石阶上擦出累累血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在空气中随风飘摇。
骇意让泥水匠失去思考,满头大汗,沾满泥土灰尘,面部痛不欲生。
听见背后缓慢行走夺命追魂的脚步声,泥水匠骇怕的加快了爬行的速度,鲜血拖了一地,他仿佛用尽一生力气在爬,哪怕腿上鲜血模糊,能感觉到磨出了骨头也不敢停,“不,不要过来。”
豆大的恐惧的汗珠滴进眼里,恍惚中他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那是他一生中都没碰过衣服料子,他只摸过类似的或者偷偷穿过别人身上类似的,然而那种手感完全不同,泥水匠知道怕是他穿过的那些都比不上他今日摸到的一点衣角。
一点出神让他缓缓抬起狼狈是血的脸,他看见了一个出尘绝艳,年轻高贵的公子坐在轮椅上,正欣赏遮瞒乌云,月色暗淡的天幕。
他面目上的慈悲让泥水匠抓紧了他的衣角,脸色因为激动而充血,嘴角的鲜血流出更多,浑不在意却充满希望的朝宛如仙君的华贵公子伸出另一只手,“救救我……求求你,救我。”
他感觉到生的希望,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朝对方求助。终于,对方缓缓偏头,垂眸俯视他时慈悲的目光,加上背后突然停下的脚步,让害怕绝望到极点的泥水匠一阵激动。
“你因何恐惧?”他无端问。
泥水匠仿佛看见他背后的佛光,原来乐安寺有灵是真的,菩萨救人,不分众生。
泥水匠像是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这样,神色迷茫,“我欲偷香劫色……和其他兄弟约好今夜动手。”
一声轻笑响起,伴随着轻淡温和的嗓音,“你看见了什么香?什么色?”
泥水匠莫名浑身一抖,头上挥之不去深深的怪异。
身后的脚步又响起,仿佛在催促他快说,泥水匠孱弱的气息猛烈颤抖,茫然焦灼急促的大声道:“我,我看见一个娇女子的背……我没见过那样娇嫩的皮肤,雪,雪白一片,我闻不到,应应该比脂粉”
……香。
发生什么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好像一眨眼什么飞了出去。
颜色鲜红,掉在地上不久,又带着浓重的腥臭味朝他滚了回来。
失去意识前,泥水匠亦或是常年组团作恶,淫/辱妇女贩卖到窑子的山匪,努力睁开最后一眼。
原来那是他的头,死相狰狞,突出的血红眼珠满是不可置信。
幽静的院子里,那道平淡柔和的嗓音里,多了丝嫌恶的轻嘲再次道:“人间臭虫,也配妄论。”
什么香,什么色,不过是道催命符。
世间善菩萨,世间恶菩萨,最怕慈悲作菩萨。
慈悲怜悯万物,怜悯众生,慈悲并不是真慈悲。
尸首分离的身体很快被人拖走,地上血迹也有人很快撒上石灰,毁尸灭迹清理现场。
不到一刻,地上的痕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空气中只剩下腥臭的血气,见证着这并非是一场梦。
人的血气是最难被风吹散的,山风猎猎,不小心被呼进肺里,平常人都会作呕不断,而嘴上挂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赵羡安丝毫不受影响,似乎闻不到那道刺鼻的血腥气。
亲自捉来山匪的亲随侍卫祝江向他禀报,“属下一直盯着西厢的动静,刚才那个应是山匪团伙里先出来探路的人,他绕到西厢的院墙是想偷……看,属下没给他机会打断了他的腿带了回来,并没有被贵女发现。属下已经遣人去抓他其余同伙,定不叫他们今夜走出乐安寺。”
就是他刚才走在山匪身后,不过几步,造成了山匪宛如巨石压顶的绝望。
赵羡安沉默,垂眸看地,半晌感叹,“可惜,忘了叫你挖去他的双目。”
祝江屈膝一只腿跪下,“属下马上去。”
他刚走,赵羡安俊美的脸上已经笑意全无,隔壁南厢昨日还烛火明亮,人语声娇,现在只剩一片漆黑的空荡。再抬头看眼夜空,甚是无趣的让人推他进屋。
此夜无星辰,只有泠泠风声。
人不入梦,无事发生。
宗政薇翌日醒来,天已大亮,鸽儿早早卷起了铺盖出去漱口净面,赶在小姐醒来之前收拾好自己,再去伺候。
一夜无梦,宗政薇摸着装着佛珠的盒子,小心翼翼看起来很满意佛珠的威力。
已经连着两日没梦见那谁了,释曰法师果然佛法高强,就连邪魔都怕了。
不仅如此,昨夜宗政薇睡的香,她原本还担心夜里会出什么事,结果一觉睡到天亮。问仆役昨夜情况,替仆役来回话的小丫鬟也说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应该是落月她们都看错了,向僧人打听,也说山里常有这种野猴到寺里半夜偷东西,香客的院子也光顾过几次,野猴不光偷吃的,只要吸引了它的注意什么都拿。
僧人的话让丫鬟们马上回去好生检查一番,看有没有被偷走什么东西,幸好,所有东西都在一件不少。
大家便以为是昨夜有仆役守着,野猴不敢进来。
有了这么一出,落月和小丫鬟们露出迷茫疑惑之色,见大家都说是野猴,连僧人也这么说,便怀疑起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既然昨夜没有人出事,东西也没丢,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再提。
宗政薇连睡两晚好觉,昨日的心烦意乱居然消失不见了,也再没有那种强烈的心惶惶之感。
“还真是搬对了院子,早知道一早就该住在西厢,总住在男客住的院子,确实有些不妥。”
晨起又在梳妆的宗政薇难得的跟丫鬟提起换院子的事。
“小姐说的没错,一想到隔壁住着不知道身份来路的男客,我这心里总是提着放不下。”
鸽儿一边回想昨夜的情形,哪怕到了白日,还是有被野猴惊吓到的不踏实感。
要是在小姐沐浴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鸽儿心里也会把自己唾弃死,没能保护好小姐,哪还配当什么一等丫鬟,更对不起小姐夫人对她的好。
嗯……宗政薇把这两日的安眠功劳算在乐安寺上,她头一次觉得佛祖保佑是个好东西,她愿意五年内都为乐安寺提供一大笔香火钱,以示小小的谢意。
在寺里住过几日,宗政薇连接几夜梦中都无干扰,算算日子,她觉得再没必要在乐安寺继续待下去了。
既然邪魔不来魇她了,那她如今就是和前尘断了瓜葛。
没有瓜葛,她做什么,说什么,今后如何都与对方没有干系了,再见也不过是陌生人。
宗政薇打算明日就走。
搬到西厢后,这几日宗政薇都待在西厢院子里,连院门都不出了。
她有点怕碰见赵羡安。
即便对方就是她说的梦里那个短命鬼,那也是他们成亲以后,现在他二人只不过说是有两面之缘,算不上认识,宗政薇觉得这辈子嫁给赵羡安是不大可能的。
窃喜之余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愧疚和不安,宗政薇分辨不清那种感觉,只觉得每次生出和赵羡安再无瓜葛,这辈子再无可能后,就怕不知不觉看见他。
不知道对方下山没有,宗政薇也因为这个没出门,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看书。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却怕在寺里碰见赵羡安,从而生出负罪感。
宗政薇那样娇的一个人,自然有非常自我的骄傲,这是世家女子的通病,加上她从小被木晴诗教育的好,自尊心奇高,却也十分拿得起放得下,该认怂的时候毫不犹豫,可以说性格奇特。
可再怎么躲避赵羡安,已经打算好明日回去的宗政薇也受不了一直闭门不出了。
西厢的院子还不如她的院子大,宗政薇连续几日待在房里,手札看的再多也疲了。
她想了个办法。
鸽儿捏在手上的梳子都顿住了,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宗政薇的话,“小姐要换上男子的衣服,去看桃花灵树?”
宗政薇如花似玉的脸出现在菱花镜中,嘴唇微翘,“有何不可?”
鸽儿只有一个想法,“可是小姐换上男子的衣服,还是小姐。”
那是属于一个美娇娘的脸,不属于任何男子。
宗政薇眼里笑意绽放,灵动的和以前夫人在时一样,鸽儿心里顿时生不起任何反对的意见。
只要是小姐要的,鸽儿愿意无论如何都为小姐完成。
宗政薇对着菱花镜,指尖轻触娇艳的红唇,一股自信掌握在她心中,“我自然是我,我也可以不是我。”
许久没化那么有难度的妆容了,今日就让她再温习一遍母亲教的易容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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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晴诗的手札里,写过关于易容术的内容。
实际上就是她生在大启以后,到了京畿和许多贵女在一起玩耍时见到过的妆容记录。
易容术实则也叫易妆术,通过妆容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需要从许多细节去改动,十分要求技巧。
宗政薇上辈子刚成亲时,为了讨赵羡安的欢心,在妆容上面画了十成的心思。
宜安王为什么要娶她?
为了冲喜。
宜安王妃怎么才能受宠?
宗政薇思来想去,先从打扮开始。
那时的赵羡安对她十分漠然,经常阴晴不定,宗政薇想在宜安王府好好过,就要讨好府里唯一尊贵的主人。
不知道他的喜好,只能一套一套衣服,一个一个妆容去试。
然而到最后,宗政薇也不知道赵羡安到底喜欢她展现的哪一面。
到了床上,一律都算不得数。
宗政薇气的后来胆子大了,索性不去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男人就是贱吧,赵羡安居然对此还有意见,赏下一堆金银珠宝哄她高兴。
当不再对镜贴花戴金时,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人,还挺新奇的。
要说多像,也不至于,能蒙混过关的程度还是有的。
等宗政薇换上鸽儿向僧人借来的俗家弟子衣服后,就连她也有瞬间的怔忪,看着忽然变了一个人的小姐,心里一阵矛盾。
“小姐为何一定要扮成男子?”女子不好吗,那衣服还是借别人的,以前小姐哪里会穿别人的衣服,鸽儿莫名的替宗政薇委屈。
上下摸摸,转过身对着镜子观察一圈。
宗政薇满意的点头,“看我像不像普通人家的公子。”
鸽儿:“像,就是脸黑了些。”
宗政薇:“无事,就是涂黑些才好,怪我不抹口脂,唇色也是粉红的,脸色太白了岂不是一下就叫人瞧出来了。”
鸽儿一脸疑惑。
宗政薇拿昨夜的事情和她说:“就算父亲为我考虑的周到,安排仆役过来保护,可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我在寺里常住,寺里人多眼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心不轨之徒盯上了,在院子里不出去还好些,出去还是作男子打扮。昨夜虽然无事发生,还要还没下山,就要小心为上。”
宗政薇脸上的认真和警惕,让鸽儿也想到了昨夜人心惶惶的事,仔细一想便觉得后怕,接着就认同了宗政薇的话,小姐说的有理。
除了外面穿的是借来的别人的衣服,内里白色的里衣都是宗政薇自己的。
说是要装扮成男子,等真正拿到衣服的宗政薇心里也是嫌弃的,可转念一想,只要为了这样出门,哪怕撞见了那谁,能不被认出来,也是一件对她有利无害的事。
宗政薇自从确定赵羡安和她不同,没有重活一辈子后,胆子便开始无法无天的大了起来。
何不趁现在,跟他断了个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转头下山去,就把庆平伯府二房的大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再提宜安王谁认识。
何况现在他还只是位皇子。
宗政薇走出西厢的步伐,雀跃的宛如一只喜鹊,眼里可见喜色。
她当然是不想要撞见赵羡安的,今日的变装就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日桃花灵树下人太多,宗政薇没过去,躲了赵羡安几日,本以为今日也没什么人,现实教她明白桃花灵树的魅力,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还不如下雨那日宗政薇出来,来上香的客人清减不少。
“小……公子,想许什么愿,向灵树祈福完了,殿里还有庙祝解签呢。”
“先看看再说,我也不知道呢,你不用拘在我身边了,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你也去看看吧。”
鸽儿望着桃花灵树旁结伴的男女,她也快到了识得男女之情的年纪,只是庆平伯府里没有遇到让她情窦初开,年纪相仿的小厮。
她也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人,鸽儿暂时没有想过,这些还比不上伺候小姐重要。
宗政薇盘算着来到一张僧人守着,台上放的有红布条的桌子旁,这里人刚刚写完散去一些,空了位置出来,其他几张桌子都挤满了人。
她和鸽儿都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宗政薇是普通人家的小公子装扮,鸽儿就装成她身旁的书童。
宗政薇不仅给自己易了容,也没忘记修饰一下鸽儿,免得两人一起露馅。
衣服只借到两套,一套是宗政薇的,一套穿在鸽儿身上。
宗政薇的那套衣服自然要好些,至多是个家道中落,过的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穿的,鸽儿的衣服还是找仆役拿的,花了一个时辰修改才勉强合身。
再多的衣服就没有了,宗政薇便把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缩减跟在身边的人,出来以后竟觉得轻松不少。
这易容弄的十分成功,宗政薇又时刻不忘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少年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可她声音娇柔细软,再怎么故作粗鲁也听得出来是女子,于是干脆闭上嘴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和鸽儿都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一张芙蓉娇色的脸变成了皮肤微黑,五官俊秀的年轻少年书生模样。
来往上香的姑娘看见她,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情不自禁羞红了脸,纷纷故意从她身旁路过。
要不是宗政薇现在看起来年纪小,个子矮,再高点就有大胆的年轻女子向她搭讪了。
宗政薇也是浪的可以,她男装出来之后,发觉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在看一个长相出众的年轻小书生,她没有忽略年纪大的妇人和年少的小姑娘欣赏或害羞的目光。
原来当男子是这样的,宗政薇心中顿时豪情万丈,她觉得自己应该早就试着这样打扮,方便出行,又体验了与当女子不一样的感受。
当个宗政公子也不错,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赵羡安会经常对人冷着一张脸了。
任他长的那么好看,面对太多看着他的目光,也是一种来自容貌优越上的淡淡烦恼呢。
宗政薇唇角微微上扬,同回头看了她好几眼,依依不舍离去的年轻女子抛去一记灵动勾/引的眼波。
年轻女子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比较害羞腼腆,被发现盯着宗政薇看,又得到对方抛来的眼波,奇异的被魅惑住,心跳都快了不少。
真是个小冤家,看着不大,竟然这么小就会逗弄女子。
宗政薇在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快速抓了一条红布逃离现场。
她吓了一跳,回忆刚才的插曲,在那女子眼中看见一丝痴迷,转脚就要向自己过来。
受惊之后,宗政薇又捂住嘴笑,眼中神采飞扬,脸上神情得意。
过路的人目光奇怪的看着她,只见一个皮肤微黑也掩盖不住出众五官的小书生,无端端站在路上捂面娇笑,好不怪异。
宗政薇很快反应过来,收住笑容,正了正容色,恢复让过路面生年轻女子惊鸿一瞥的相貌。
想拿点什么再装点一下身上潇洒的气度,却发现她什么都没有,宗政薇只能颇为遗憾的叹息。
就差一把折扇了。
算了,没有也没事,拿着折扇反而和她现在清贫书生小公子的扮相不符。
没忘记手上还拿着红布条,该写点什么呢,宗政薇环视一周,才发现鸽儿不在她身边,这时不知去了哪里。
她逗弄了未婚的思春女子便跑了,鸽儿那是还在她身边,宗政薇还记得自己拉了她一把,难道是人太多,被冲散在寺里。
宗政薇一手抓着红布条,倒也不急着写祈愿词,满寺里找鸽儿。
她先后问了僧人,僧人说人太多,来来去去,并没有记住来过哪些人。
宗政薇担忧的心渐渐提了起来,最后还是回到和鸽儿最后待在一起的地方,桃花灵树又涌来一批香客,人潮盛勇,朝她挤过来。
宗政薇不得不往院子里面去,每间佛殿都相通,大小路穿梭相连,越往里人越少,再里面就是没有住人,闲置或者用来放杂物的空房间。
“……小姐。”
鸽儿满头大汗的跑来,见到宗政薇的人,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弄丢了。
宗政薇:“你去哪里了,我一回头就不见你了。”
她轻呼一声,鸽儿力气大,抓的她手都红了。
鸽儿一颗慌乱的心放下,找到宗政薇就找到了主心骨,“我一直跟着小姐,可是附近人多,挡住去路,我推不动他们,谁知一抬头,小姐你一下就跑丢了。”
宗政薇看她急的快哭了,略微不好意思,毕竟是她主动挑/逗了那些春情萌动,朝她露出痴迷之色的女子,之后怕被缠上落荒而逃,这才导致两人走丢的。
“好啦,是我不对,我该等等你的。”
宗政薇手扶着鸽儿肩膀安慰,她看见鸽儿疑惑的看着她背后,神情逐渐变的惊恐,正要回头,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口鼻捂住。
“唔唔……小唔,唔……”
宗政薇美目大睁,失去意识前,看见鸽儿被一个深色衣服的人捂住口鼻拖走。
还有一道女子娇柔的声音警告,“小心点,这是我看上的货,别把他弄伤了。”
另一道声音发出猥亵粗鲁的笑:“怎么姐儿终于思凡了,对着这么个没几两肉的小子也能春心大动?”
女子闻言眼中媚色毕露,一双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挑起,昏迷过去俊秀绝伦的小书生的下巴,“说你瞎你是真瞎,瞧不出来,这个小冤家是个绝色尤物吗。”
粗鲁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响起,“仔细看看,这小子脸虽黑了点,却细皮嫩肉,只能把脸给他擦干净,才知道原本什么模样,要真是个尤物,嘿嘿,咱们不就是发了。”
女子眼眸的光闪了闪,“别废话了,快把她带走。”
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外面的香客不曾注意到里面出了什么事,结伴的孩童手持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追着蝴蝶进来,“在这里,抓住它。”
白色蝴蝶挥动轻薄羽翼,任由孩童追着它跑,终于等戏耍够了,努力摇翅飞向天空。
“不见了。”
“蝴蝶飞走了。”
孩童转头再看看,没有发现蝴蝶飞回来的踪影,交谈几句,终是无趣失落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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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提前告诉宗政薇,她与桃花灵树不和,宗政薇一定不会因为两次没成功祈愿挂上红布条,而非要选择在下山前一日出门。
她再一次认识到,不出门确实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宅内深闺保护的宗政薇太好,护的她不知世间险恶,不出门她能平平安安,娇娇贵贵的长到及笄。
来什么乐安寺呢,不仅早早碰见了那个人,还落入了一群作恶的团伙手中。
从没这么多灾多难的宗政薇意识渐渐回笼,感到浑身的酸软无力,睁开眼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周围一片漆黑,更不知外面天色黑还是白。
“鸽儿。”
“你在吗?”
宗政薇唤了几声,没有人应她,她的手被绑在身后,蜷缩的姿势很难动弹。
宗政薇得不到回应,发现鸽儿没有和她在一起也就不喊了,保存点本就不多余的体力。
屋内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宗政薇从昏迷中醒过来,脑子还是懵的,现在五感都清晰了,鼻子也闻到了宛如粪水的气味,令她作呕,差点再晕过去。
实在太难受了,他们到底把她藏在哪里的。
宗政薇小心翼翼的呼吸,然而那股刺鼻的粪水臭味直冲头顶,她只能靠着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不然她又要作呕了。
她和鸽儿不见了,丫鬟们发现没有,有没有去找寺里的僧人,告诉主持方丈,仆役有没有寻过来?
如果他们不能尽快找到她,她将面对的会是什么下场。
思前想后,一时镇定的宗政薇心里并不平静,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人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宗政薇开始心慌害怕。
从她失去意识被绑,到醒过来她昏迷了多久。
好一点的情况是她被藏在寺里,不好的情况是她还在不在山上,还是已经被带下山,早已换了其他地方。
这才是最可怕的。
宗政薇根本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人,甚至对发生的这一切都想不通,这帮人为什么要绑她,绑了却把她关在像茅房一样的屋子里。
臭的宗政薇娇气无助,恶心想哭。
生这么大,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此之前,宗政薇都没受过这种苦。
庆平伯府的时候她被娇养长大,出嫁之后赵羡安虽然阴晴不定,对她时好时坏,那也是在床上而不是这种坏,不然她早就跟他和离了。
这种的要是被她知道是谁做的,宗政薇委屈心酸的想,也要把那些人千刀万剐。
但是现在,她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毕竟现在这里就她一个人,乌漆墨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宗政薇也不敢乱喊,她还是很有些聪明的,除了娇气也不是傻子。
小声试探周围有没有人就行了,没有也最好不要冒然声张,引来绑架她的人。
那帮人之所以没来,或许就是以为她还在昏迷中,又或者还在应付外面的事情,暂时没有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宗政薇本来还想看看周围环境,可是这里又臭,想必又脏,等了一会才能让眼睛适应黑暗中视物。
得到答案,她被困死在这里,凭她自己是绝对出不去的。
这里就是一个茅房。
宗政薇换了姿势躺着,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她的大半部分身子都麻了,大概实在是被这里熏人的臭气熏到麻木了,宗政薇已经冷静下来回忆被绑之前的事了。
乐安寺还有人敢作恶吗,答案是的,她现在不就是这样。
可是她没听说过乐安寺出现略卖人的事,略卖人就是专做买卖妇女儿童的人,这样的人下场在大启很惨,同样结果是五马分尸,当众行刑。
宗政薇想起来了,上辈子她没有来乐安寺,是后来隔了二月有余,在庆平伯府听见上门做客的女眷悄悄说起的,一件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心乱如麻骇人听闻的事。
说是京畿城内来了一群伪装的极好的凶恶之徒,平日里与百姓无异,还会做工面上挂着和善的笑,一到夜里就会潜入某户人家将人偷走。
目标还不仅仅是孩童,还有长相好看的少男少女。
偷走的人中,听话长的好看的就用来做暗/娼活计,不听话的就专门用来采生折割,做尽丧尽天良、惨无人道的事,再把他们弄到其他地方,使唤他们沿街乞讨,赚来的钱供给这帮团伙吃喝享乐,简直罪大恶极。
而那帮人里让人为之震惊的是,为首作恶的竟然是个女子。
宗政薇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碰到的难道就是这帮人,他们会把她怎么样,让她去做暗/娼,还是挖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耳朵,打断她的双腿让她去沿街乞讨。
她是刑部侍郎的女儿,可他们未必认得。
即便宗政薇显露通身的贵气,他们也许还会为此觉得得了个稀罕货,更不会放她走。
这种人比略卖人下场更惨,一旦被抓住他们会在生前被当做人彘,就像他们对待偷拐绑来的人一样游街示众。旁边则会有人把他们做过的罪行曝光在百姓面前,走一段路停一下,给聚众观看的百姓丢臭鸡蛋烂菜叶泼狗血,千人唾万人骂的机会,再回到刑场车裂。
因为刑罚过于可怖,京畿内敢这么做的人基本没有。
没想到几年之后还是卷土重来,宗政薇这样的身份这些人通常是不会碰的,她要是依然处在庆平伯府当然平安无事。
谁叫她作了年轻小书生的打扮,衣服也不华贵,财帛动人心,哪怕下意识觉得她身份有点问题,那些人也只会强行让自己认为,她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
不是宦官之家,也多的是商人及一般家里没有贫困到吃不起饭的家庭,会买一两个便宜丫鬟、童子伺候。
要问宗政薇后不后悔被误会是普通子弟这样打扮,她是不后悔的。
她只怪运气不好,不打扮成男子不代表就不会被盯上,或许这帮人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畏惧于她身份不凡不敢下手。
而当她装扮成男子之后,他们就改了主意。
这不是她的错,是这帮罪大恶极的险恶之徒的错,他们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宗政薇又气又怕的换了口气,憋的她小脸都红了。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茅房外突然有动静,什么东西被推开,有人点着火把进来。
宗政薇下意识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假装还在昏迷的状态,绷紧了全副心神,心脏因为紧张害怕而剧烈跳动。
隔着眼皮,宗政薇可以感觉到茅房光线的变化。
来人走了几步,不再上前,捂着鼻子骂道:“让你们把人藏好,你们就是藏在这种地方。”
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宗政薇心弦一紧,真是上辈子她听说的采生折割的罪犯团伙。
来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其他人,手持火把辩解,“藏的地方不够了,不是姐儿你说要单独藏着,那就只剩茅房这一个地方了。”
再提茅房,女子都要吐了,她不耐烦的呵斥,“闭嘴,把那些人都给我安排好,要是跑丢了里面的其中一个,就拿你们替他们,都给我仔细着你们的皮。”
女子眼神冷酷恶毒,后面明显年纪比她大的汉子甚至不敢多嘴说些什么,还得嬉皮笑脸的说好话捧着,“姐儿莫生气嘞,姐儿说的话我们都记着呢,不敢不放在心上,就是让我们当作两脚羊也干的,就怕不合姐儿口味。”
宗政薇有些后悔自己居然醒着。
换作别人,怕是不知道两脚羊是什么,可她读过书,宗政閠、木晴诗对她悉心教导,宗政薇没有偏好,什么类型的都会看些。
木晴诗喜欢史书,宗政薇小时候也喜欢学母亲,跟着一起看。这些书籍都是世家不可多得的财宝,宗政薇就记得史记上记载过前朝大夏将倾,民不聊生,路边都是活活饿死的百姓。
有的人,不对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为了填饱肚子开始吃人,从吃死人,到嗜好抓来活人,宛如对待牛羊一般,剖开肚子放血,架上木架炙烤。
渐渐的就有了两脚羊的说法。
宗政薇当时看到这段时,吓的彻夜不敢睡觉,躲在母亲怀里让木晴诗陪伴了她好几日才缓和下来,而这几个字也给她带来了深深的童年阴影。
能轻而易举的把两脚羊的说法挂在嘴上,这是不是说明这些罪犯已经把食人饮血当做常事,彻底失去了做人的良心和底线。
宗政薇再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伙如何泯灭人性、凶残可怕的怪物。
她认为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
在她出神胡思乱想间,女子和大汉已经说完话了,火把罩在宗政薇上方,“怎么还没醒?”女子上前,把宗政薇翻过来。
她力气好大,宗政薇不觉得自己能从她手上挣脱,在对方没发现前,依然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迷惑他们。
哪怕她在女子手碰到她时,实际上心里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了。
“这脸,我果然没有看错,凭她一个,抵得过我手里所有货色。”
女子甚是满意的在宗政薇脸上摸了摸,最后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语气娇嗔却散发着深深的寒意,“小冤家,怎么还不醒,奴家可是被你的秋波迷住了,长的甚美,怎么还要擦这些黑粉,不是可惜了这张脸。”
宗政薇死鱼一样动也不动。
女子轻笑,宗政薇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盯着她的脸,像是看出了她的伪装。
“冤家,再不醒,奴家可等不及了。”
宗政薇心下一颤。
下一刻,女子变了态度,冷酷道:“抬她出去,换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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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再装不下去,睁开了眼睛,既然对方已经识出了她在装睡,她再闭着眼睛就是掩耳盗铃,和被吃的两脚羊没什么两样。
大汉过来抬她,轻轻松松的就把宗政薇了扛起来,还有心思和女子说笑,“可真轻,姐儿说的对,哪有男子这么轻的,身上没二两肉,这腰可真细软,这肉比销金窟里的窑儿还嫩。”
宗政薇头朝下,脚朝上的被人扛起,整个人头晕目眩快吐了,肚子压着大汉的肩膀,走路时腹部被肩膀撞上,疼就不必说了。
宗政薇感觉到对方若有若无的借着这动作在摸她,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恶心的感觉爬满全身,难受害怕的伸出手挣扎。
大汉愣了下,接着笑嘻嘻的回头冲女子道:“这下醒了,还以为多能睡呢。”
刚从茅房出来,宗政薇看见了女子的脸,火把拿在她手上,正以同样戏谑的笑看着她,对上宗政薇的目光,女子眨眼,一如白日里在寺中遇见时,宗政薇回给她的挑/逗眼波。
是她。
宗政薇感觉荒唐,不可置信的盯着拿着火把的女子。
她就是当时宗政薇调皮了一下,赠送秋波,收到暗示差点上来搭讪的女子,宗政薇预感不好就跑了。
当时许多未婚的年轻女子看她,宗政薇都挑/逗了一下,那些女子大多害羞的走了,也有回赠她的。
这个女子也看她看呆了,只有她当时走向宗政薇。
宗政薇担心惹上陌生的情债,才匆匆跑开了,竟然是这样一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女子,指挥了整个采生折割的团伙。
似乎看出宗政薇眼中的害怕和不可置信,女子走近她,缓缓叫出她取给她的名字,“小冤家,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呢,人群中一下就记住了冤家的脸,不是男子,真是可惜了。”
女子羞涩遗憾的笑了笑,“瞧我说这个做什么,冤家长的这么好看,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只要冤家讨我喜欢就是了。”
大汉插嘴,“男女还是有分别的,男人的滋味儿和女人的滋味儿不一样的。”
接着淫/秽的笑了几声,女子没理他,“冤家好好去吧,我叫他们不许欺负你。”
宗政薇忍着胃疼和周身的寒意问:“你要做什么,我的丫鬟呢。”
对方已经看出她是女子,不用说,也应该已经知道鸽儿跟她一样了。
鸽儿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还是带去了哪里,宗政薇心里也是担心的。
女子眼里发光,“冤家这声儿真动听,奴家叫/春娘,不过是嫌弃冤家身上味儿臭,脸也黑,带冤家去洗洗干净,换个地方罢了。”
说完她顿了下,“至于冤家的丫鬟,她长的不讨奴家喜欢,和其他人在一起吧。”
宗政薇脸色都变了,她只希望鸽儿还活的好好的,没有出事。
春娘虽然一口一口叫着冤家颇为亲热,却只让宗政薇觉得头皮发麻。
她仿佛看见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吃人血和人肉的妖魔鬼怪,宗政薇绝望的发现,他们接下来不知道会对她做什么。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她该怎么办?是一头撞死,还是忍辱偷生。
漆黑的眼瞳中,宗政薇只剩下春娘手中握着的火把,火焰在夜里燃烧着赤红的光。
明明是人,偏偏作兽。明明是兽,偏偏装人。
宗政薇被丢进一间略微干净的屋子,比茅房那地方好上太多,出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味道粪水那味太浓了。
她晕过去之后不知熏了多久,在那地方还不觉得,现在都要怀疑自己和那东西融为一体了,不然怎么连发丝都仿佛是粪水味呢。
宗政薇提心吊胆的怕大汉将她放下,就要做些什么,她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哪怕打不过也不想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屋子关上,春娘带人走了进来,转头还骂走了也想跟过来看的猥琐大汉,“外面守着去,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先让你今夜做羊。”
大汉讨饶几句,这才出去。
宗政薇看着春娘,她手上脚上绑着紧梆梆的绳子,动也动不得,哪怕大汉不守着,光春娘一个人,她也是跑不掉的。
现在手上已经磨红了,宗政薇手腕上隐隐作痛,虽然看不见,这种疼有点像是被粗糙的绳子磨破皮了。
春娘见她没有大喊大叫的闹腾,俯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玩味,又夸了宗政薇一句,“冤家果然会讨我喜欢,知道我见不得人哭闹,乖乖的真听话。”
她把宗政薇当作小猫小狗,肆意评价,“冤家这脸,要真是个男子,可真迷死人了。”
“是女子也无所谓,奴家就喜欢长的漂漂亮亮的娇女子,身上干净,肉也嫩,味道也比别的羊新鲜。”
宗政薇脸上无动于衷,内心已经慌了。
照春娘这么说,她也是吃过人的。
宗政薇装作不懂,语气努力平静的说:“我也觉得自己生错了,应该生来是个男子。”
春娘目光变了,宗政薇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她突然整个高兴起来,尖细的声音在破屋内响起,“冤家也是这么想的才打扮成男子?”
宗政薇硬着头皮说:“是。”
春娘笑的更欢了,眼神阴毒,“没错,当男子多好,凭什么我们一生下来就成了女子,论心思谁不夸我春娘聪明有一颗玲珑心。可惜不是男儿身,空有雄图大略鸿鹄之志,却生了副女人的身子,终究只能埋没。这辈子不能如愿,却叫我碰见冤家你,没想到遇到冤家也憎恶自己是女子,与我是同道中人。”
她哪里憎恶自己是女子了,宗政薇内心茫然。
当女子哪里不好了,她生的这样美,长的又那样好,从小锦衣玉食,熟读诗书。
女子比男子更聪慧,爱洁净,哪里就比不上男人了。
她要真是个男人,还能长的这么美吗,还能碰她喜爱的胭脂水粉吗。
不,父亲只会把她当做大伯三叔四叔家的嫡子来养,肩负家族重任。
宗政薇觉得她不可,她肩膀太瘦,扛不住这些重任。
可春娘好像很高兴,连接的对宗政薇态度都好了不少,不再阴森森的吓唬她。
宗政薇想说我们才不是一类人,但她不敢,她好像有些懂了春娘刚才突然发生的变化,识趣的没有把心里话吐出来,任由春娘长篇大论。
春娘说完了,喜滋滋的问宗政薇是不是这个道理。
宗政薇头晕脑胀,根本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只关心她接下来做什么,春娘说什么女子论男子论她都不关心,点头当做赞同的回应。
春娘对着宗政薇叹气,“只恨没早日遇见冤家呢。”
她回头示意,一个没见过的婆子上前,什么话都不说动手就解宗政薇的衣服。
宗政薇一脸震惊的看着春娘,没什么用的躲避,婆子做惯了粗活,力气也不是她能比的,何况宗政薇乏力的情况还没恢复过来。
春娘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冤家身上粪水味太浓了,我让汤婆婆给你换身衣服,再把脸擦擦。”
宗政薇被绑手绑脚,挣扎不起来,只能任由春娘说的汤婆婆扒了她外面的衣服,空留一身雪白的里衣。
她外面的衣服已经脏了还很臭,可宗政薇宁愿臭也不想被她们扒光衣服,她只能尽量躲开一脸冷硬麻木的汤婆婆。
对方动作粗鲁熟练,像是做过多少回了,宗政薇被她弄的皮肤疼,她挣扎不听话,对方还阴阴的盯着,用手掐她身上的软肉。
疼的宗政薇没忍住,一时泄了气任她摆布。
春娘时不时发出欣赏被逗乐的笑声,不忘交代汤婆婆,“把她脸擦干净。”
汤婆婆手上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帕子擦在宗政薇脸上,宗政薇只觉得面颊生疼,被对方毫不客气的粗鲁对待,脸上宛如刀子在刮。
等终于擦了干净,还有少许残留的黑印,遮不住宗政薇瞬间暴露出来的面容,让翘首以盼的春娘倒抽一口凉气,惊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可真是……找到宝了。”
她眼中精光算计,想到什么,激动的脸都红了。
宗政薇遮掩不住,索性放弃,双眼盈盈如水,漆黑有神,“你会把我怎么样?”
春娘靠近,眼中的贪欲像极了恶鬼,她舔了舔嘴唇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响动。
大汉在外面敲门,“姐儿,出来下子。”
春娘盯着宗政薇看了会,大汉再三催促下,她留下一个微妙的笑,叮嘱汤婆婆看好宗政薇,扭头出去。
没了那道吃人的视线看着,宗政薇头皮发麻的感觉少了许多。
她听了会外面的脚步声,应该是春娘和大汉走远了,屋里只剩她和面前这个麻木不仁还在继续摆弄她的老婆子。
宗政薇试探着问她,“老婆婆,这是哪里。”
然而对方恍若未闻,擦完宗政薇的脸,转身出去,很快又进来,手上多了套红艳艳的衣服。
宗政薇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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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婆婆拿了衣服放在桌上,这次又出去一趟,端了一碗水回来。
宗政薇许久没喝水,早就渴的不行了。
汤婆婆过来喂水给她喝,宗政薇看着那水里还没散去的白沫不肯喝,汤婆婆直接捏着她的嘴灌了下去。
喝了水的宗政薇一阵干呕,然而什么都没吐出来,倒是反胃的眼睛湿润,眼角都红透一片。
汤婆婆不再管她,走回桌子前站着,从身上掏了掏,很快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包着的东西。
宗政薇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直觉不好。
汤婆婆发觉宗政薇在盯着她看,解开布包的手顿住,侧脸露出一个阴阴的笑。
宗政薇呼吸一窒,这才发现这个汤婆婆的牙齿都没了,张开嘴里面漆黑一片,牙床残缺,十分可怖。
她恨不得没看那么仔细过,宗政薇又快吐了。
汤婆婆缓慢的解开布包,银光一闪,露出里面尖锐的凶器。
她将匕首拿在手中,掂量掂量,摸了摸刃上,又在木桌上用力划出几道印子,似乎很是满意,最后停下,手持匕首朝宗政薇走来。
宗政薇惊恐的发现一个老婆子身上居然都带着利器,她毫不怀疑这把利器能轻易的造成伤害。
当她看见汤婆婆朝她走来时,宗政薇眼皮一跳,汤婆婆拿着匕首已经到了她面前,她张开嘴冲宗政薇笑,见她被吓到嘴会张的更大,里面漆黑残缺,像会吃人的黑洞。
汤婆婆在她面前站定后居然没有动作,而是从上而下的打量她,像是在观察她身上的肉哪块最好。
当她蹲下来,抓住宗政薇小腿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轻了。
腿上的力道离开,宗政薇喘着气睁开眼,汤婆婆割断了绑在她脚上的绳子,又把她转过来,用匕首割掉手上的。
做完这些汤婆婆起身去拿衣服,那不过就是一条外披的红色轻纱,还有一件红色胸衣,一件亵裤。
汤婆婆把衣服丢到宗政薇身上让她换,另一手捏着匕首往前戳了戳吓唬她。
“我不换。”
宗政薇盯着匕首,跟着它移动,察觉到汤婆婆故意戏弄她,脾气上来心一横,抬头和她说:“你拿的都不是正经衣服,那是什么纱衣,我只穿京畿景祥绣庄做的纱衣,他们那里的布料是利州专门进贡来的。”
“你手上的这件一看就是普通用料,容易磨伤皮肤,我身上哪一块皮肉不是精心细养出来的,肤如凝脂,堪比羊奶,你让我穿它是在糟蹋我这副身子。”
“还有这胸衣和亵裤,连绸子都不是,哪样比得上我身上的里衣。怎么,你们这么穷,让人换衣服,连身面料好完整的都拿不出来?”
宗政薇一脸高冷孤傲的瞪着汤婆婆,语气严厉姿态睥睨,如果不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只能靠说话来反抗,还是挺像主子朝下人发话那么回事的。
她一顿挑剔的话把汤婆婆一下唬住。
汤婆婆看看她再看看丢在地上的纱衣、胸衣亵裤,不再犹豫,直接动手。
宗政薇软绵无力的手推阻,在汤婆婆面前毫无作用,被她拉开甩到一边,毫不留情的伸向宗政薇胸前里衣的位置。
“滚开。”
宗政薇吓的翻身躲开,一下惹生气了汤婆婆,被她扑倒在地,直接动手扯下宗政薇的里衣,雪白的香肩刹那暴露在空气中,里衣散落,露出绣着花瓣,质量上乘的白色丝绸胸衣。
身上一下失了衣物的保护,宗政薇双手环抱,守住上身唯一的一件胸衣,见汤婆婆还要往她下面伸去,原本花容失色的脸上满是惊惧绝望。
一道呼啸而来的剑气划破房门,压在宗政薇身上的汤婆婆身子一震,发现她渐渐不动了。
宗政薇眼眸湿润的躺在地上,片刻后积蓄力量一把推开身上的汤婆婆,一双白色锦靴步入眼中,她缓缓抬起头,时间仿佛就此静止,面如白玉的赵羡安居高临下俯视她。
宗政薇有瞬间的闪避,她怕在对方眼里看见浓烈的轻视,可她又想看对方的眼睛,忽视不掉再见到赵羡安出现那一刻的心安,对这双眼睛,她居然会觉得怀念。
赵羡安忽然弯下腰身,宗政薇抱着手瑟缩着后退,赵羡安弯腰的动作一顿,居然拾起了那件被宗政薇挑剔过的轻薄纱衣。
轻盈的触感落在宗政薇肌肤上,还有赵羡安手指温凉的触感,下一刻宗政薇被他拦腰抱起。
从宗政薇躺在赵羡安怀里的角度看去,他朱红的嘴唇轻抿,那是薄怒之前的征兆,秀气的鼻梁高挺,看着前方夜色的眸子钻进星星点点摇曳的烛火。
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赵羡安垂眸。
接触到他目光的宗政薇飞快的看向别处,感觉到笼罩在她身上的外衣被往上提了提,宗政薇追寻着温暖,往他怀里钻的更深,自发的抓紧赵羡安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她被抱了出去,赵羡安一步一步走的稳重缓慢,那件被嫌弃的红色纱衣永远的留在了地上,旁边是汤婆婆一刀穿心的尸体。
跟随赵羡安过来的亲随侍卫在屋外就已经撇开目光,把头低下,避免看到一切不该看的。
宗政薇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她好像闻到了血腥味,不是错觉。
赵羡安抱着她越往外走,腥气越是浓烈,宗政薇透过衣服的缝隙,小心的看着外面,满山的侍卫。
不,是满山的不知道从哪里被抓来的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侍卫守着他们,不许他们跑,也不许他们接近。
围绕在赵羡安周围的侍卫给了宗政薇安心镇定,他们垂着头,不敢看向头一次抱着一个女子的赵羡安,这一切都打破了他们对六皇子的认知。
“那,那些人呢。”
畅通无阻之后,宗政薇鼻子里全是血腥气,忍不住问出声。
风声肆虐,宗政薇声小,本来是要被山风吹跑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说出来,还是只是她心里自己想的。
但赵羡安听见了,甚至准确的回答了她,“死了,你要看吗。”
宗政薇呼吸乱了一拍,她想看,但她也怕。
赵羡安对她的反应连惊讶都没有,停下脚步,耐心的等宗政薇从盖住的衣服里探出头。
宗政薇看见了春娘,她衣不蔽体的被钉在一扇门上,眼睛大睁注视前方,似乎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的下场。
她死的太轻易了,赵羡安抱着她说:“一着急,忘了留活口。”
他语气淡淡,敛眸看着宗政薇。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着急,宗政薇眼光闪了闪,猝然见到死去的春娘时的害怕感变淡,宛如受惊的小鸟重新躲回赵羡安的衣服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帮人罪大恶极,却都被杀了个干净。
按照当朝法律,如果是活口肯定是要被收监追查的,看还有没有继续作案的同伙、暗线,可是赵羡安都杀了,这条线也许就断了,还不知道赵羡安会怎么处理。
宗政薇听见一声咳嗽,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抱着她走了一路。
她感受到不符合赵羡安病弱模样结实有力的臂膀,才意识到对方的手环顾的地方就在她腰臀下,宗政薇嗅到他衣服上的药香,鼻子里冲人的血腥气也淡了不少。
为了多闻几次,宗政薇更加贴近了赵羡安的心口位置。
衣服盖住她的人,闷在里面她的呼吸都是烫的,她自己没有意识,只觉得好像赵羡安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勒的她有些疼。
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怎么看都是个身体虚弱的病秧子,在力气上却经常打破宗政薇对病秧子的认识。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体弱多病,而那满身的药香和亲眼见过他喝药让宗政薇不得不信,赵羡安就是病秧子里最特例的那个。
或许他已经不能叫病秧子了,他只是短命了点。
趴在赵羡安胸前,透过缝隙,偷瞄那张隽秀如美玉的脸,宗政薇连说话声都不敢太大,“我的丫鬟呢?”
赵羡安:“平安。”
他说的言简意赅,宗政薇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赵羡安抱着宗政薇走了长长一路,除了偶尔咳上一声,没有半点松手要把她转给别人的意思。
护在他们身后的侍卫更是闭紧了嘴巴,伪装的他们不存在。
最后赵羡安在一匹马车旁停下,宗政薇被他送进去,抬头看了后方最后一眼,原来他们早已经不在乐安寺。
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都是一片破旧的房屋,浓密的树木杂草让这荒凉败落的一幕显得阴森,哪怕点燃了许多火把,只会让人更加看清这里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宗政薇匆匆看了一眼满地的残肢断臂,后怕的钻进马车中。
过了片刻,赵羡安一同坐了进来,宗政薇愣了下,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这时候才想起她和他目前根本算不上能同坐一张马车的关系。
宗政薇缩在角落,警惕的看着赵羡安,对方却在进来之后开始闭目养神。
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尊玉面雕像了,但宗政薇不敢乱动。
唯一能将她裸露的皮肤包裹的就只剩赵羡安的外袍了,她的里衣被汤婆婆扒走,赵羡安救了她的时候,宗政薇上半身只剩一件绣花胸衣。
现在回想,当时那种情况下,她身上该看的,赵羡安都把她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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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沉默前行,林间偶尔传来狼嚎,吓的宗政薇时不时抱紧自己。
她对赵羡安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很有疑问,而他又来的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宗政薇在那间屋子里就已经不顾害怕,去夺汤婆婆的匕首了。
她一介娇贵女子,怎么会忍受汤婆婆随便欺辱,哪怕当时春娘在,她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宗政薇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个娇烈的性子。
可再烈,等到了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赵羡安面前,她也成了抱紧自己的小兔子,任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的她惊慌失措。
也许这就是半吊子的烈女吧。
马车内气氛沉默,宗政薇昏迷许久,这时候根本睡意全无,她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矜持半晌,在赵羡安都若有察觉的睁开眼时,尴尬的开口,“公子是如何找到我的。”
赵羡安扫过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目光落在盖住宗政薇身体属于他的外袍。
他仿佛透过外袍能看见里面的春/色。
这种猜想让宗政薇不安的挪动,这已经是马车角落里了,要是赵羡安想对她做什么她也无处可逃。
赵羡安:“寺里有孩童丢了,僧人找遍寺庙不见踪影。”
宗政薇意想不到的呆住了,所以寺里甚至落月他们都没发现自己和鸽儿也失踪了。
赵羡安:“你是意外。”
宗政薇有瞬间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孩童的母亲发现丢了孩子,惊动了寺庙里的赵羡安,她会有什么下场。
宗政薇娇美的小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畏惧之色,不由得拽紧了身上的衣袍,赵羡安眸子里的光闪了闪。
他余光眼见着宗政薇双手抱膝,月光照进马车,面容娇美的侧颜流露出伤心之色,不知道想起什么,眼里涌出盈透的泪珠。
似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害怕的哭了,欲盖弥彰的偷偷把泪珠蹭在他的衣袍上,擦过之后娇嫩的唇瓣噘起一个委屈的弧度。
她以为他听不见,唇齿呢喃间偷偷抱怨,“真倒霉。”
宗政薇抽了抽鼻子,忽然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慌乱的呼吸微停,赵羡安不知何时靠她很近,倾身凑过来。
他眸色很深,月光照的他面容清晰,宗政薇的下巴被他轻轻捏住,温热的呼吸轻轻拍打在她脸上,有一瞬间她错误的以为,赵羡安会吻下来。
可是轻柔玄妙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木姑娘长的好似我一个故人。”
宗政薇瞬间思绪回笼,察觉到她和赵羡安之间的距离动作都不妥,对赵羡安的忌惮让她反应极快的推开他。
赵羡安眼神不加掩饰的露出对她产生的兴趣,却没有再靠近。
宗政薇不想自己刚脱离险境,又掉入狼窟,快速冷静下来,嫣红娇俏的脸上扬起孤高而脆弱的微笑,“这怎么会呢,我和公子才第三次见,公子也许记错了。”
她生怕赵羡安想起来什么。
“是吗。”
赵羡安脸色冷了下来,或许是认为宗政薇不知好歹,嘴角的笑也变的没什么意思。
宗政薇低头,一副受伤害怕故作坚强的样子,擦了擦已经被吓回去不存在的眼泪,向赵羡安提出了一个得寸进尺的要求,“还没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公子救我……还请公子将我送回京畿城内,今日的事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赵羡安幽幽的视线落到身上时,伤心不已的别开头,“要是让人知晓我一为婚嫁的小女子与公子待在一起,怕是对我们二人的名声都有影响。若是只有我一人受影响倒也不要紧,就是怕损害风光月霁的公子的美名。”
她已经不惜这样说了,他也应该懂了吧。
宗政薇的过河拆桥,赵羡安是见识过的,不过是这次见识的更彻底。
回应忐忑等待答案的宗政薇的,是一声暗藏讥讽的轻嘲,“呵。”
赵羡安的反应算不上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这让宗政薇吃不透他,接下来他不再和宗政薇说话,一副不搭理的样子。
熬到睁不开眼时,宗政薇抱着赵羡安的衣袍睡着了,说是睡着,实际上是昏迷的药效还没散尽,之前因为被救还激动着,现在没人理她,精神不起来药效便又上来了。
等她睡着之后,赵羡安从马车里出去了。
亲随侍卫拉来一匹马,马的四蹄上是白色的毛发,额头也有一撮形状如闪电般的白毛,马眼睛宽大黑亮如珠,呼出的鼻息代表它的精神。
见到赵羡安马蹄便开始兴奋的刨地,一副要起飞奔跑的架势。
赵羡安拍了拍它的头,从祝江手上接过马儿的口粮喂给它吃,告诉它今晚不会夜奔。
他翻身上马,干脆利落的身为禁卫军的祝江都眼皮一跳,将所有的话埋在心里,有时候就连见惯六皇子喝药咳嗽的他们,都会好奇六皇子到底是怎样的奇人。
病是真病,内宫御医无数诊治过,高僧道士都看过,却都说是先天引起的。
六皇子四肢都没问题,问题不过出现在肺腑较为脆弱,这种内里出现的问题,通常伴随着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他们见过有因为心疾、咳疾、胃疾而痛不欲生的人,而六皇子是五脏六腑都比常人脆弱,却从没见他因这些痛皱眉过一次。
甚至越长越大,六皇子不忌惮习武,虽然习武的时辰不多,却常年坚持,所以哪怕长成以后,看着一身病气,除了内里脆弱,平日只要不出什么事,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哪怕是咳出过血,因为他的从容淡定,手帕轻轻一擦就能抹去,让祝江等人都误以为他擦的不是血,而是唇上沾的茶水。
这种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就已经让他们另眼相看,更让他们发自内心钦佩的是六皇子的足智多谋,和对他智多而近妖的天然畏惧。
惊雪是赵羡安坐下的马骑,因为被警告不能夜奔,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一回,只能慢悠悠的像普通马匹一样行走在山路上已经相当委屈了,谁知等到了山下还有更委屈的。
惊雪是一匹原种汗血马,并不是塞外草原上的那种,它是赵羡安在深山里带回来饲养的原始野马,从它被牵出来,周围的马就开始不安的嘶鸣了。
这种马极擅长跑山钻林,马蹄四肢矫健,每踏出一步都有十足的威力,路面上出现比寻常马匹要大要深的足迹。
而且极凶,领地意识不像马而像大型的猛兽,小马驹靠近也不行,不是它同族的母马都会被它撞死踩死,烈性不是一般人能驯服。
可是祝江等人亲眼见过惊雪主动靠近赵羡安,低头示弱的向他讨要吃的,旁的就连伺候它平常喂养的马夫,也要很小心的靠近才能不被马蹄踹死。
赵羡安是惊雪唯一认可的主人,它性子野,主人却很喜欢它的凶性,本来以为主人最喜欢的就是它,直到主人抱了一个女子坐在马身上。
惊雪不高兴的喷气不走,它的马背除了能驯服它的赵羡安,不是谁都能坐的,这是第一次惊雪都惊呆了。
马有灵性,祝江等人都看了出来惊雪不愿意走,“主子,要不要我再牵一匹马过来。”
惊雪像是听懂了祝江的话,扭头要撞他,呼出来的鼻息喷在祝江脸上,马脸露出个阴险狡诈的挑衅笑容。
跟在祝江的侍卫不敢笑,都知道这原种马是成精了。
祝江被喷了一脸口水,也能面无表情的擦掉,等着赵羡安发话。
他垂眸瞥见赵羡安怀里,被抱在马背上,露出的绣鞋鞋头,渐渐的朝惊雪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
再野再烈的马,也比不过又香又软的女人。
就凭六皇子一路都抱着她,分毫没有提过把那位贵女交给他们代劳的话。
赵羡安收腿夹住马腹,在惊雪嘶鸣时暗藏危险的淡淡道:“再不走以后也不用走了。”
惊雪嘶鸣的反驳,然而再片刻之后十分委屈的抬起马蹄上路。
烈马的背上坐的应该是最强大危险的男人,带个香香软软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祝江看见惊雪不得不屈服于六皇子的威压,终于听话的动了,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再一回想自己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
他们一行人护卫在赵羡安周围,在夜色中沉默无声的快速前行,最后在离京畿城不远处的一所郊野别院停下。
祝江前去敲门,赵羡安抱着怀里的人坐在马背上等,很快就有人出来开门,看清外面马背上的人,诚惶诚恐的把门大开着,管事很快出来跪下见礼。
“殿下。”
赵羡安:“把我隔壁的院子空出一间房,安排几个会伺候婢子过去,再准备些女儿家未出嫁的衣裳首饰。”
管事突然听见这话,脑子一懵,多年伺候的反应让他下意识什么都不要多问,直接记下主子的吩咐。
赵羡安下马时,祝江过来先帮他接住怀里人,过程不到片刻,祝江还没抱沉,就感觉手上一轻,人又回到了六皇子怀里。
祝江再次认识到,六皇子对怀中贵女的态度不一般。
甚至称得上别有用心。
让祝江想不明白得是,明明六皇子早就吩咐他们的人守在西厢院子附近,时常关注着,虽然没有明说,祝江知道这代表也是一种无言的保护。
不然早在出事前一天的当晚,那位贵女就已经出事了。
而就在第二天那位贵女和她的丫鬟被掠走时,祝江收到下属传来的消息,也是马上禀报了赵羡安。
祝江记得六皇子当时喝药的手一顿,眼里明显有了在意的变化,连药也不喝了,却为什么没有马上吩咐他们把人救出来。
反而是让他手下的人盯紧了那帮绑走贵女的人,再派人守在附近,只要对方没有对贵女作出不好的事及伤及性命,就暂时不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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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祝江对赵羡安心思认识深刻,感到畏惧从而对那位贵女产生同情的是,哪怕后来他们出发,六皇子知道了贵女被关在茅房,被言语羞辱都没有立刻现身。
甚至就在附近,借着夜色掩盖时,如同看客将那种种一幕映入眼中,神色如常,除了抿紧的唇线,和眼里浓重的墨色,让人看不出当时六皇子的情绪。
守在他身边的祝江等人却能感受的到,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六皇子只是隐而不发。
直到屋里那吃惯了人肉牙床都残缺的老婆子居然对贵女动手,剥开她身上的衣服时,最善于暗器杀人的六皇子才动了手。
那时,外面已经血流成河,一帮采生折割的罪犯团伙轮到自己时,只敢跪下求饶,有的上前拼命,也抵不过经过严厉训练,上过战场成为死士的禁卫军,那时圣人赐给六皇子的刀鞘。
杀人不过头点地,只听命令,没有思考。
当时祝江见六皇子迟迟不动手,还以为那位贵女在六皇子心中不重要,曾经满京畿的贵女,数的上名号的都在大小宴会上见过,就没见过六皇子会为其中的谁眉眼笑一下。
都以为六皇子还没到识情知爱的时候,可也不曾想到六皇子识情知爱起来是这么可怖。
他仿佛在精心打造一所摸不着看不见的金笼,耐心的等待猎物走近,快了怕惊动它,慢了怕它飞走了。
这个想法让祝江自己都不寒而栗,当看见六皇子那俊如美玉,神色平淡,嘴角轻微勾着弧度,一派悲天悯人的仙人之姿时,祝江又开始怀疑,一切所思所想是不是他的错觉。
京畿别院是赵羡安名下的私产,也是皇后和圣人成婚前比较喜欢的一处别院,后来的山庄别院多了,知道最疼爱的幼子喜静,就把别院里最好的一个给他了。
京畿别院自然不是真正的名字,赵羡安接手之后就把原先别院牌子换了下来,挂了一个空的牌匾上去。
祝江只跟到赵羡安到院外,院内不方便再进去,这里已经是京畿附近,别院里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手,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偷爬进来。
就是有什么宵小成群结队进来,光就只是靠近,就会有飞箭射出,能有三百米左右。
别院已经固若金汤,赵羡安也没有让祝江等人跟着,祝江在院外抬头,才发现刚才为什么会心生怪异。
原来六皇子隔壁的院子,本是没有牌匾的,而刚才祝江不经意看去,以为看错了,仔细一瞧,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张字体描金的牌子。
赫赫然写着,金笼娇屋。
既然救下了贵女,为什么殿下不让知会刑部侍郎宗政大人呢。
祝江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由此对六皇子和那位贵女的关系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对一个下属来说,此时他最好把看见的知道的都深深的埋进心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是最好的。
而殿下也只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
这也天还未亮,夜色尤浓,灯火霎时点亮整个别院。
上上下下的别院管事、下人都在这夜知道了金笼娇屋住人了的事,管事严令下面的人不许谈论,一经发现通通更改良籍,一时之间下人说话都小心谨慎起来。
好在管事是皇后娘娘派下来的,伺候过赵羡安,对这位殿下的脾气有所了解,将下面的人约束乖顺听话。
偶尔有嚼舌根的少,即便有被教训过后都不敢了,这次也一样,在不许谈论的情况下,都对能在殿下院子旁边住下的那位充满了好奇。
前日听说换了牌匾,叫什么金笼,难道就是给住进去的那位换的。
下人猜测纷纷,只要不太过分,管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苛待下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殿下没有发怒就行。
而现在管事守在屋外,凝神注意着屋内的动静,随时等着殿下召唤。
殿下要他安排会伺候的丫鬟,管事就不会单纯的理解为会伺候,于是叫来平日亲自打理这间院子的管事姑姑,让她带人过来。
殿下要的不止是会伺候人,还要当个识趣的人,谁都知道被殿下抱着进来的是位贵人。
将来或许还是他们的半个主子。
管事姑姑轻轻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和身后的丫鬟向赵羡安行礼,“殿下,奴婢已经将人安排好了,这些就是伺候贵女的丫鬟。”
话落,丫鬟们便上前说自己的名字,下巴轻抬,收敛眼眸,不敢直视赵羡安。
她们来之前就被姑姑严格调/教过,若是想借此机会攀龙附凤,那怕是不要想了。
没明白六皇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主,就别揽这要命活,会死人的。
是真死人,两年前殿下来京畿别院小住几日,有个不知天高地厚自持美貌的丫鬟想要勾引殿下,如今已成了花圃里的白骨。
管事和姑姑都说,人要往上爬那是人之常情的事,院里不禁美色,下面伺候的人相貌端正,或是貌美上面的人看的也赏心悦目。
但要别有二心,不是看谁长的美,而是看谁有没有那个命。
再美,落到无心欣赏的人眼中,那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脱了皮肉就是一副骷髅。
如果硬要认为那是不够美,不够有手段,那就试试自求多福,死后是绝不会好生安葬的,留个全尸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要说殿下两年前还年少,不知女色,可现在呢,金笼娇屋已经有主了。
管事姑姑原本是宫里的大宫女,由于年纪大了,到了放宫出去的时候,因为不愿回家,皇后娘娘便安排她替六皇子打理院子里的内务。
赵羡安面前跪了四名丫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是为了在他面前过个脸熟,方便以后使唤。
他坐在床边,每人看了一眼,被他目光掠过的丫鬟一动不动,呼吸都轻了,只觉得那道视线宛如千斤压顶,威严审视轻易就能看透她们心里所想。
管事姑姑虽然眼观鼻鼻观心,却在余光之际瞧见床上的情况。
殿下居然把外袍给了别人穿,手上捏着一只小巧纤细的手,放在手中把玩。
那掰开那只娇嫩小手的力道,也不过是轻轻的。
管事姑姑也是年轻时在皇后身边伺候,常常见到赵羡安的人,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六皇子殿下。
就是宫里娇贵的公主,都讨不到他这样细心温柔的对待。
不由的,对床上躺着的人更加好奇,态度也由此越发谨慎。
宗政薇一时半会醒不来,赵羡安头次见她酣然入睡的模样,兴趣上来,漫不经心的拨弄拨弄她的手,掐掐她的脸,面上没什么表情。
对管事姑姑带来的丫鬟,赵羡安没让她们起来,她们便一直跪着。
等到赵羡安的手被掐了一下后,他愣住盯着床上闭着眼,娇睡不醒的人半晌,确定她只是身体上下意识的反应,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这才朝管事姑姑开口。
“你也一起好生伺候她。”
管事姑姑眼皮都抽了,低头把脸藏好,“是,殿下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这位小姐。”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床上这位,不知道为何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睡的很沉。
但因为六殿下把玩那只白皙的小手过分了,竟然抓住殿下的手,用两个小指头掐蚊子般,掐了下殿下手背上的肉。
六殿下诧然泄露的情绪,让人知道他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这么对他。
管事姑姑不免提心吊胆的猜想,六殿下会怎么对床上那位无知冒犯的小姐。
赵羡安盯着熟睡中宗政薇,她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蜷缩着仿佛睡的很不安,刚才赵羡安动她的手,一直打扰她安眠,这才两根手指捏着反击。
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醒。
并且手还保持着掐人的手势,和赵羡安见过海货虾钳螃蟹一样,动一下就戳回去。
赵羡安面无表情的试了几回,手背上被掐了好几个印,都红了对方照样睡的死死的。
旁边的管事姑姑心跳都快停了。
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六殿下居然能容忍她这么放肆伤害贵体。
直到赵羡安玩累了,宗政薇已经从被子里冒出半颗脑袋,整个身子往里面躲去,他才松开抓着宗政薇的手。
他起身站在床沿边,一手摸着被宗政薇掐红了的另一只手背,和跪在地上久久不叫起身的丫鬟道:“你们今后过的好不好,是不是人上人,全靠她。”
丫鬟们浑身一震,不禁微微抬头看向床榻被褥里的人影。
赵羡安冷漠的视线一一扫过,淡漠的语气说出了她们今后的出路,“她好,你们便好,她若不好……”
他话语一顿,透着血腥杀伐的残忍,“那便死路一条,花圃的花永不缺肥料,白骨就当给院里的猎狗磨牙。”
他目光飘向管事姑姑,连带房内所有人都绷紧心神。
“从今起,你们就只伺候她了。”
丫鬟们在吓的瘫软前伏地磕头,赵羡安没走她们也不敢抬起来,管事姑姑一样跪下,开了个口以表忠心,丫鬟们异口同声的跟着学。
都知道这是六皇子给她们的生路,谁都不想成为花下白骨。
这下还有谁不知道殿下对榻上人的看重。
管事姑姑更是深以为然,这位睡着了的小姐掐了六皇子的手背伤了贵体算什么。
甚至有心猜测,就是换只手,十根指头都掐完,怕是六殿下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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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羡安走出院子,守在院外的祝江马上跟上。
这时天色已有浮光,远方微微亮白,除了早起干活的下人,院静声悄。
赵羡安去了书房,一夜未眠,竟然没有疲倦之色,只是朱红的嘴唇微干。
祝江吩咐下人马上泡壶茶水过来,这才和赵羡安汇报事宜,说的正是乐安寺发生的事。
“这帮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原先四处流窜,后来到了利州找生存。开始时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混子,后来做了抬尸人,再后来开始帮窑子处理不听话的人,买卖人口也是常有的事,生意做大后便开始以折磨拐卖来的妇女孩童为乐。”
“因手段过于残忍,在利州时被宗政閠抓来几个活口,剩下的人暴露之后便怀恨在心的来到京畿。到了京畿掩人耳目,平日给人做工干活打听庆平伯府平日在京畿的情况,寻找普通人里好下手的目标。夜里便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不知道从何处打听到庆平伯府最近有小姐要出门的消息,便盯上了。”
“许是花钱买通了门房,得知贵女出门的行程,便先赶到乐安寺暗处观察贵女。西厢的泥水匠当晚就被他们在家杀害,换成了他们的人,本想暗中接近挑贵女下山的日子再动手,谁知贵女那日会打扮成男子,一经合计直接就在寺里下手绑走了贵女。想要借此威胁宗政閠,放了他们当中的主谋。”
所以那位贵女出事,也有一点运气不好,被伤及无辜的倒霉成分在里面。
赵羡安端茶润了润喉,唇色鲜艳一片,“宗政閠在利州帮太子办的是贪污一案,和采生折割有何关系。”
祝江一点就通,可是有些话他不能轻易说。
说出来就牵扯出一堆人,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只能回道:“属下也甚是疑惑,这就叫人继续查。”
赵羡安不急不缓的放下茶杯,淡淡道:“宗政閠微服利州近一年,才查到利州贪污一案的主谋,牵连众多罪行累累。父皇大怒,交给大哥下令继续查处,一家都不许放过,他如今是父皇的矛头把子,朝廷多的是人视他为眼中钉。”
这事祝江在赵羡安身边听过,可六殿下明显想的比他更深更多,“利州繁华不输京畿,多是歌舞酒肉红火的产业,商人占了九成,大启的富商多半出生利州。”
祝江点头,“没错,近几年利州上供就是其他州郡的十倍。”
赵羡安眸色明显冷了下来,“富商也就算了,州官呢?州官为何比富商还有钱。”
祝江出身也不普通,他虽不是寒门,也是普通富贵人家出身。
父亲前身就是禁卫军里千户,后来退下培养祝江,祝江自幼习武经过一番文武上的考校进了禁卫军,后来被赵羡安挑走。
他也不是蠢的,仔细一想,就知道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州官肯定和富商勾结,至于盯上贵女的这帮采生折割的团伙,在利州居然没被抓起来,说不定背后也有人。
用他人残缺之身,博世人怜悯,赢赏钱为生。
这样日富一日,其中暴利又落入谁的手中,说是与利州官员没有半点干系,谁都不会相信。
如果是利州缴纳的佃租少,工农活跃,也不至于利州会发展出歌舞酒肉的产业。
正因为佃户逐渐减少,渐渐的出现一批开启寻欢作乐的生意场所,引来各大州郡的生意人齐聚利州,这种娱乐行业越来越多。
到后来从利州那边来的流言传到了京畿。
说工农不如商,做个佃户佃农还不如卖女卖子到寻/欢之地,哪怕卖艺不卖身去唱戏,靠恩客和路人打赏的钱都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吃三年。
可见利州当时百姓思想被污染成什么样。
而利州那边也当真渐渐就染上了这样的风气,歌舞酒肉的产业也给利州确实带来很大的利益。
以至于其他州郡模仿,不断出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例,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太子上奏主张肃清这种不正风气,这才有圣人借口彻查利州官民风气乱象之事。
贪污也不过是被顺势带出来的,实际真正的引子还是利州风气不正,圣人想要整治利州已久开始并没有理由,等利州风气越来越乱,本地百姓一片哀怨时才有理由动手。
宗政閠这一刀落下,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
有人盯上他是应该的,动他也是迟早的事,如果宗政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高门大户,朝廷命官的家眷,轻易就被掠走,在京畿这样的圣人脚下绝对是奇耻大辱,哪怕挖地三尺都会把这帮人找出来。
没有人会不知道好歹的挑衅天子威严,强国威力。
大启盛世繁昌,能人异士居多,本朝官员都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宗政閠任职刑部。
小看朝廷命官,就是小看了大启的选官制度,无能者挑衅大启威严,尽诛之。能人者,福泽大启。
要养废物,世家贵族第一个不会答应。
可水至清则无鱼的到底也不是没有,最好是没被抓到把柄,要是犯了什么事被政敌摆在台面上,同样别想有好下场。
祝江退下以后就去查这帮人背后的人是谁了。
赵羡安则在书房待到天色大亮。
乌窗推开,满眼绿树红花在院子里盛开,鸟雀从树上飞下落在乌窗上,蹦蹦跳跳在有生人靠近时展翅飞走。
这个时辰,宗政薇终于骨头都睡酥了般缓缓醒来。
她刚睁眼,守在房内时刻留意她动静的丫鬟就发现了,一个去唤管事的姑姑,剩下的留在屋内随时能伺候着。
宗政薇清醒以后面对的就是一群人守在她床前的画面。
她扶着额,隔了半会终于在管事姑姑的话里弄明白现在的处境。
她这是被赵羡安带到他的别院来了?
药效还有微微的一点残留,宗政薇身上力气恢复了,神色却有些恹恹。
管事姑姑安排的四个丫鬟待她态度小心翼翼,宛如她是什么容易破碎的贵重之物,这种感觉宗政薇并不陌生。
她嫁到王府之后,身边的丫鬟也是这么待她的,那时的宗政薇一直以为是自己看起来不好相处,才让下人在她面前丝毫不敢放肆,拘谨小心,生怕惹她不高兴。
“小姐还有哪里不适,奴婢这就让大夫过来为小姐看看。”
宗政薇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
管事姑姑很怕宗政薇身体不舒服却不说,心里已经在计算这位贵女要是不答应,该怎么劝说她看看大夫了。
等六皇子殿下走了以后,管事姑姑轻轻拉开被褥看过宗政薇的脸,再次和对方四目相对,还是会因为惊艳而愣怔。
宗政薇不知道自己昏睡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迷/药的关系,但她有感觉汤婆婆给她灌的那一碗水有问题,那些白色的泡沫她也吞了进去,当时不知道是什么。
她虽然没什么严重不适应的地方,不过还是同意了让大夫过来瞧瞧。
管事姑姑这才笑出来,很是放心的亲自去找大夫,留下四个丫鬟守着宗政薇。
见她还扶着额头,其中一个婢女机灵的道:“奴婢给小姐按按头吧。”
剩下几个见被她抢了活,纷纷思路活泛的道:“小姐饿不饿,想吃什么,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我也去,我去让厨房做些饭后甜品来。”
“我,我给小姐梳妆吧!”
宗政薇有瞬间以为回到了宜安王府,以前王府里的丫鬟不去讨好赵羡安,就会来讨好作为王妃的她。
赵羡安什么也没说,甚至放任王府上上下下什么都过问她讨好她。
宗政薇那时被身为王妃的责任压的喘不过气,她怀疑赵羡安给她安排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让她承担起王妃的义务。
王府什么事管事都会来问她,只因为她是赵羡安唯一的王妃。
宗政薇忙了好一段时间,每晚睡觉都还在梦里处理王府的内务,这已经成了她心中深深的阴影。
现在她还不是王妃,赵羡安的人就对她态度好成这样,宗政薇直觉不对。
可她还是照单全收了。
她从小看的典籍中,没有委屈自己四字,木晴诗也教她,在不是大是大非的利益面前,她只需要考虑自己。
哪怕觉得婢女对她的态度太过讨好亲热,宗政薇还是装作不受影响的模样。
在管事姑姑带大夫来看她时,宗政薇问:“我有一丫鬟,叫鸽儿,贵府公子说她平安,谁能替我把她带回来。”
丫鬟们面面相觑,目光中透着恐慌,难道贵女不想要她们伺候。
这想法一涌上心头,四人纷纷跪倒在地上求饶,大着胆子问不知道哪里伺候的贵女不好,让闺女不要她们伺候,只要贵女说的,她们就改。
宗政薇愣了,她不喜欢下人动不动就跪在她面前哭那一套,“你们哭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们伺候。”
她黛眉轻蹙,让丫鬟们不敢再抽泣,飞快的擦干眼泪。
管事姑姑替她们和宗政薇道:“小姐心善,她们本就是公子安排专门伺候您的,除了伺候小姐,她们没有其他作用,如果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会有其他人代替她们。”
宗政薇一听,睫毛颤动,好熟悉的做法,不就是上辈子赵羡安御下的手法吗。
她轻叹一声,这是逼她不得不用他的人呢。
宗政薇不再露出不用她们的意思,却还是交代了她们,把她的丫鬟找来。
再不见到鸽儿,她真的要担心这丫头的安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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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完这些长相秀美的丫鬟,宗政薇才听见大夫说她气血虚弱,近段日子都会行走不便,不是不能走路,而是双腿双手都会发力。
这是因为她误喝了一种麻痹身体的东西,要三五日才能恢复,大夫让宗政薇好好修养。
管事姑姑把大夫和宗政薇说的一一记下,使了个眼色,丫鬟中就有人悄悄出去向主院禀报去了。
大夫说完她的情况,又开了一副药方,这才离开。
宗政薇没想到她被汤婆婆灌的那碗水那么厉害,一早上应付了大夫和管事姑姑几个丫鬟,明显感觉到四肢乏力,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宛如一个废人。
好在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她从不抗拒,世家女子都是享乐的主义,宗政薇只不过是其中最会特立独行享受的那个。
曾经宗政薇看不透赵羡安,如今她亦如是。
放着身边貌美的婢女不用,全被她占了便宜。
宗政薇用人很有她自己的味道,她的行为喜好不多时管事姑姑与丫鬟们就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这是个被养的极娇惯的贵女,她甚至连六殿下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六殿下宗室的身份。
这让管事姑姑她们十分惊讶,但没有一个人在宗政薇面前表露出来。
如果六殿下是不想让贵女知道,那么她们就更不能多嘴一个字。
宗政薇醒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就不行了,她觉得自己急需要沐浴更衣。
管事姑姑似乎早就替她想到了,宗政薇一提这意思,马上就安排好了净房热水让宗政薇沐浴。
等她洗完澡出来,已经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也怪不得她,宗政薇总觉得身上那股粪水味挥之不去,她这种爱香爱美的人怎么忍受的了。
洗之前她就和管事姑姑提出,水里要放花瓣,皂角也要有香味的,更换的衣裳同样要熏上淡香。
还有花瓣和衣裳都不要艳色的,宗政薇现在只要一看见红色,就会想起汤婆婆硬要给她还的红色纱衣。
净房里,伺候宗政薇沐浴的丫鬟一个叫花月,一个叫景明,相貌相似一问才知原来二人竟然是同胞姐妹。
宗政薇脱了衣服,踏进浴池,蹲下身拾起衣服的花月不敢多看一眼她的背。
那片比羊奶还要白皙滑嫩的肌肤会灼人眼。
姐姐景明和她一样,上前为撩起宗政薇的长发在手中,静静的为她冲水梳洗,满手的黝黑青丝宛如上好的丝绸般顺滑。
宗政薇被伺候的很舒服,在景明轻轻按着她的头皮按摩时,不禁轻轻哼出声,“再轻一点。”
景明听了微微红了脸,这位贵女和她见过的不同,她的美仿佛上天的馈赠,就连声音都容易让人遐想。
花月放好衣服走过来跪在景明身旁,拿起澡巾为宗政薇擦身,二人一起侍候。
这就是宗政薇比一般人会享受的地方,她不忌讳身边的人长的好看,甚至她从小就挑好看的人伺候。
这点她和母亲木晴诗如出一辙。
她喜欢身边人长的赏心悦目,这样宗政薇也心里舒服,她看的花月和景明脸都红了,想把汤婆婆带给她的阴影通过她们洗去。
景明:“小姐的秀发长的真好,像条鱼尾滑不溜丢。”
花月跟着轻声夸赞,“小姐的皮肤柔嫩雪白,奴婢都舍不得用力擦拭,怕伤着小姐。”
宗政薇被梳头、擦身舒适的轻轻哼出声。
她宛如一条脱水的鱼被捞出来,洗的太久,浑身都泡的一片粉红,浑身无力,连站立都需要丫鬟扶着。
宗政薇现在浑身香香的,脚步软绵乏力的走回房内,当扶着花月景明的手站定后,发现房里不知不觉早已多了个人。
披着湿发的赵羡安换了身白玉色锦衣外袍,内里露出镶金边的衣襟,他站在房内的梳妆台前,居然在把玩给宗政薇准备的首饰。
听见动静,徐徐转身回眸,沐浴过后的赵羡安浑身透着慵懒清新的贵气,宗政薇与他让屋内刹那生辉,艳色惊人。
下人在他们相互看见彼此时,早已放缓了呼吸,紧张的竖起耳朵,垂下眼眸,假装屋里的木头人。
赵羡安早在外面传来脚步声时就知道宗政薇进来,却没想到她沐浴过后,能娇弱无力成这样。
那张白皙的透明的脸上泛着桃花般的绯色,连带着眼角已经熏的微微红了。
秀气的鼻头依然白净,嘴唇似沾足了水分,赵羡安视线扫去,就能看清那张粉唇上润泽饱满的光亮。
宗政薇漆黑透亮的眼珠里出现一丝惊讶的不安,她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赵羡安的态度,不亚于发现一头野兽在她周围悠闲散步。
至少,在她仰头与赵羡安对视那一瞬间,她不会看错他眼里噬人的占有惊艳。
在心里微微受到惊吓之余,宗政薇也会高傲矜持,暗暗得意的想,她果然是京畿独一无二国色天香的美人。
可转念间,她被震慑于朝她走来的赵羡安身上的气势。
高傲得意一下散去,忌惮忐忑包围了她,宗政薇眼睁睁的看着尊贵年轻的宗室子弟到她面前站定。
赵羡安伸出手,眸色深深,如同苏醒过来的猛兽,轻轻打个哈欠,就足矣让周围草木皆兵。
“你的。”
宗政薇愣了下,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泪珠形墨绿色帝王翡翠吊坠,原本在她脖子上戴着,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在了赵羡安手里。
他在这里等她,是为了物归原主?
宗政薇从赵羡安手上拿回来的吊坠是她众多项链中的一条,木晴诗让珠宝楼设计了很多这种款式的吊坠,在她很小的时候还会感慨没有纯度太高的白钻粉钻,实在可惜了。
后来渐渐的改为用上好的玉料做坠子,好玉养人,宗政薇胸/脯上皮肤白嫩细腻就是靠戴玉蕴养的。
这条链子大概是被汤婆婆拉扯的时候掉下来的,宗政薇项链多,一条丢了也没关系,但是她没想到赵羡安会记得带回来。
宗政薇张嘴,不禁轻柔了嗓音,“多谢。”
不过,他们又不是新婚夫妻,都是刚刚沐浴过的,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况且周围都有人看着,宗政薇转头看看,管事姑姑和丫鬟们不知不觉都退到外面去了。
她心里一个咯噔,感觉自己像被推进了猛兽的洞里,哪怕赵羡安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盯着她,宗政薇还是对他抱有怀疑的态度。
“公子。”
“慷灏。”
宗政薇语气惊讶的问:“什么?”
赵羡安朝她深深看过来,平淡自然的说:“互通姓名,木小姐以为呢。”
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姓名!
宗政薇住嘴,心里憋气了一下,她说了个假名,赵羡安居然也不明着表露身份,现在只对她展示化名。
慷是皇后母族的姓氏,一般世家子都不会知道。
赵羡安这个心机深重的坏人,故意用化名试探她会不会猜到他的身份。
两人都各怀鬼胎,宗政薇更不想露馅,她情真意切的朝赵羡安笑了下,“多谢慷公子搭救,方才大夫来看过我,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要回家静养就好了。”
言下之意,配合宗政薇暗示的眼神,像是再问,听懂了吗。
不住这里。
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赵羡安要是听不懂就有鬼了,他第一次见到宗政薇朝他笑,不像在乐安寺的远山亭那样,小心娇蛮的笑,而是像知道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依仗他,小心试探装作无辜的笑。
这是一种蛊惑的信号。
就和赵羡安在府里养的白身蓝尾极品金丝雀一样,想要讨好他时,灵动的黑眼珠乱转,叫声会越发清脆悦耳动听,从而达到被喂养的目的。
宗政薇也是,她居然为了能回家开始蛊惑他。
赵羡安眸中的眼神让宗政薇想要逃脱,他觉得有趣,他对她的兴味浮出水面,颇为盎然。
宗政薇听见赵羡安还处于少年男子的嗓音,低柔清亮的问:“哦,是吗。”
他很不怀好意了,甚至不想花费心思遮掩,明明白白的暴露在她眼前。
赵羡安愉悦的看着宗政薇脸色刹那变化,慌乱的那一刻让他舌尖上都尝出了欺负她之后,是妙然的美味。
回味无穷。
宗政薇听见从自己嘴里挤出来的声音,弱弱的怀疑的问:“不是吗。”
赵羡安笑了。
他的笑让宗政薇听起来像一道淡淡的嘲笑,她很快在他眼里看见了充满戏谑、恶劣的眼神。
所有披着仙君无欲无求,淡然傲世的外衣顷刻掉落。
赵羡安语气微妙,充满轻笑的说:“你在想什么,小鸟。”
他叫她叫“小鸟”,宗政薇浑身一震,她闻到了药香,赵羡安离她很近,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
赵羡安颇有耐心的道:“你还记得我救你出来的情形吗。”
她衣衫暴露,肌肤裸露在外,是赵羡安的外袍将她裹住,拦腰抱起,穿过血色满地,窥视偷看的人群,带她离开透着无尽阴森代表人间罪恶的可怖炼狱。
差一点,她在那里失取清白,或许后果更可怕,成为残花败柳、人彘残肢供人为乐也不为过。
赵羡安在提醒她,同时也是在告诉她。
他们在一起,多的是人看见了,世家贵女的清白,从那一刻起,宗政薇就说不清了。
看见宗政薇双目失神,娇艳如花的脸上血色顿失,赵羡安轻叹一声。
真可怜啊。
他微微低下头,手指挑起宗政薇秀气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颔再到脖子,感觉到那片皮肤是如何的娇嫩。
宗政薇被迫仰起脖子,与赵羡安对视,眼瞳中放大了他的脸,冰冷俊美,“小鸟,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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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羡安顶着一头黑色微湿的头发走了,留宗政薇傻了般站在屋内。
外面守着的丫鬟被赵羡安眼风一扫,很快识趣的进去伺候,没有人敢落后。
“小姐头发还湿着,快坐下擦擦吧。”
宗政薇木头人似的被她们小心翼翼带到梳妆台前,干净的布巾轻柔的擦拭还在滴水的黑发。
一块布巾用完就换一块,直到头发不再滴水,丫鬟再用梳子为宗政薇把头梳顺。
屋内的窗户推开,让风吹进来,过不了多久,她的头发就会被风自然烘干,可以预见这是一头黝黑柔润的如瀑乌发。
良久,发呆的宗政薇终于发出轻轻的叹息,宛如受伤的小动物,脸色迷茫神情惆怅。
花月和景明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神伤,想必是和刚才殿下来过有关。
当时她们跟着管事姑姑出去,都管好了自己的耳朵眼睛,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
没人在殿下和这位小姐相处的时候犯这种忌讳,她们出去时只觉得屋内气氛都变了。
再仔细回忆,当时殿下看小姐的眼神,连带着她们都感到心跳在加速,不自觉的紧张。
现在小姐愁容满面,难道是和殿下吵架了?
殿下让她们伺候小姐,她们从此就是小姐的人了,生与死都和小姐的喜怒离不开。
景明试探的说:“小姐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奴婢和花月听,有什么想问的,只要奴婢和花月能答的上来,都可以问奴婢们。”
宗政薇伤神的眼眸缓缓看向她,景明花月呼吸一轻,就要臣服在那张我见犹怜的花颜下。
宗政薇:“好饿,有吃的吗。”
景明和花月思绪同时顿了下,马上回过神来,“奴婢该罚,忘了小姐这么久还没吃东西。”
“去看看云珠和风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把吃的端上来。”
宗政薇被困在京畿别院几日,鸽儿才迟迟的被送到她身边来。
这几日里,她根本没见到赵羡安的影子,原先还担心他会在别院里对她做什么,现在却像把她忘了般,一直冷落在别院。
问过别院里的管事,管事也不说赵羡安到底在不在府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宗政薇找了一遍找不到人,不愿意再为了找他走路,回到房中歇息。
由花月按摩脚掌,景明捶腿,叫云珠和风露的丫鬟一个打扇,一个捏背,好不舒适。
她娇脾气上来,也不找赵羡安随他去了,有本事他就把自己关在别院里一辈子。
宗政薇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赵羡安关她,庆平伯府为了她父亲宗政閠,也始终不会放弃寻她的。
这么安慰自己的原因,实际上是宗政薇心里隐秘的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会。
只要他想,他没有什么不敢的。
宗政薇此时就是他口中的“小鸟”,从到乐安寺遇见他起,就已经逐渐被他攥在掌心。
她不应该自作聪明的以为,赵羡安只要不记得上辈子,两人就不会牵扯不清。
如今他已经对她起了兴趣,宗政薇不会看错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绮念。
更何况,在那天都在场的人眼中都看到了,她被他抱在怀里过。
大启虽然不约束未婚男女接触,却没有风俗胆大到能接受肌肤接触这种的。
宗政薇现在的处境,很玄了。
鸽儿被送回小姐身边后发现,小姐身边居然多了几个丫鬟伺候,各个比她长得好看,身形略高,比她大两岁。
她倒是没有嫉妒,见到小姐被人照顾的好好的,还放心下来。
出了事以后她差点以为小姐和她都要遭殃了,谁知道还是被人救了下来。
鸽儿吃了不少苦,能活着已经是幸运,她的手受伤了,伺候不了小姐,小姐反而叫她好好养伤,还给她派了个别院的小丫鬟照顾她。
否则连吃饭,鸽儿都要靠用舌头舔的。
有宗政薇在,她反倒不像被带回来伺候人的,因为伤变成了被伺候的那个。
鸽儿开始还不愿意,沉浸在自己没用,受了伤不能照顾小姐的自责中。
对花月景明等丫鬟也没有心生嫉妒,还会在她们照顾宗政薇时指点她们宗政薇的小习惯。
这样的鸽儿同样受到了花月她们友善的对待,宗政薇看她们相处无恙也放心了不少。
花月等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不能得罪她身边的丫鬟,鸽儿伺候她许多年,这次又和她一起出了事。
这已经算的上同生共死的情谊了,宗政薇自然不想看到别人哄她背地里欺负她。
观察了两日,宗政薇就让她放心的好好养伤去,要是还怕她不要她了,跟在她身边也行,凡是也不用她动手,陪她解闷就好了。
花月几个不在宗政薇身边伺候时,两人就会说起乐安寺那天的事和醒来历经的遭遇。
鸽儿心有余悸,瞳孔中满是恐怖惊惧,“我醒来才发现我和小姐是被分开关起来了,不知道小姐在何处,当时身边有人在哭,我才发现被绑来的不止我一个。他们把所有人当畜生一样关在一起,会抓几个人出去羞辱鞭打,看见我醒了,就把我,把我扯了出去。”
宗政薇心悬了起来,鸽儿伸出包扎了厚厚一层的手,“我不愿意,他们就威胁要杀了我,可要供他们取乐,我是死也不答应。我也在担心小姐是不是和我遇到了同样的事,不肯如他们所愿。那帮人便上来踢打我,还要把我的手放到火架上烤,后来突然来了人叫他们,我才逃过一劫,可是手还是被他们打伤了。”
宗政薇面露心疼,鸽儿眼泪差点掉出来,“还好小姐没事,来救我的人问我,是不是小姐身边的丫鬟,这才把我带走。”
宗政薇也说了自己当时的情况,没有提汤婆婆要扒她衣服事。
“我们和这群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绑我们呢。”
“别想了,你受委屈了,等回府小姐一定好好补偿你。”
鸽儿想不明白,宗政薇也想不明白,不过她认为这群人无恶不作,已经到了泯灭人性的程度,她们应该是运气不好和他们撞上了。
至于那个叫春娘的疯子,宗政薇已经抛之脑后不愿想起了。
鸽儿因为她受了委屈,宗政薇对她更好了,花月几个也不敢心生不满,只能更使劲儿的把宗政薇伺候好了,比不上大丫鬟,也要在小姐心里留个印儿。
宗政薇早京畿别院住了小月余,在鸽儿回来以后,落月几个丫鬟和仆役也被送了过来。
落月对宗政薇身边出现的丫鬟很警惕,不比鸽儿讨喜,她私下里不仅向鸽儿打听她和小姐失踪这段日子的事,还明里暗里和鸽儿说花月等人的坏话。
花月等人年纪都比她大,长得也好看,这段时间已经在宗政薇身边混熟了根本不怕她。
先前她们刚到小姐身边,看鸽儿也是个忠心护主讨人喜欢的,对她们们也没偏见,这才友善的对待回去。
碰上落月这样的,几个过招之间,就把她挤出伺候宗政薇的小队伍了。
现在围绕在宗政薇身边的,就只有鸽儿和花月四人。
她们把宗政薇盯的紧紧的,让落月几个想伺候宗政薇都没办法,还没告状告到宗政薇面前,就被管事姑姑撞见,请示宗政薇再调/教调/教把她们带走了。
暮色黄昏,白鹭飞过。
庭院里一片莺声燕语的笑声。
管事跟在赵羡安身后,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别院里从未出现过这样欢闹的场面,不知道殿下见着会不会惹他生气。
院子里宗政薇在荡秋千,景明和云珠从后面推着她,一下一下抛上空中。
旁边还有一架秋千,鸽儿跟花月和风露轮流换着坐。
两架秋千比着赛,看谁荡的高,云霞染红了宗政薇白皙的脸颊,她黑亮的眼珠里盛满霞光,腰肢随着秋千荡起,双腿摆动,衣裙飘飘。
整个院子她就是那抹艳丽的姝色。
赵羡安的眼中只有那道粉色霞红的倩影,荡起落下,荡起落下……
宗政薇不知道赵羡安来了,她没想到在别院这段日子,对方不仅把她的人都送回来了,还帮她把乐安寺留下的东西都整理好送了过来。
这大大解决了宗政薇平日的闲闷无事,继续做着在乐安寺没完成的事。
后来赵羡安还陆续让人送过来一些书籍和解闷的玩意,宗政薇看完手札看闲书,闲书腻味之后就歇会。
院子里本来没有秋千,是后来她偶然提到,不知道是景明还是哪个丫鬟说了出去,第二天就有了。
宗政薇书看累了,这才荡秋千解解疲乏。
被抛向空中时总是让人兴奋的,宗政薇红透了脸,享受着荡在高空感觉,她觉得自己像只飞莺,再高一点就好。
再高一点,就能飞起来了。
“小姐。”
宗政薇听见背后景明的惊呼,来不及回头,失重感让她刹那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随后,她看见突然出现在下方的赵羡安,他伸出手张开双臂,在众人惊声呼叫中两手将她接住,然后脚步微微不稳,往后趔趄一步,最后很快站住。
赵羡安的神色很冷,看宗政薇的眼神就很漠然,冷冰冰的对怀里的人道:“你是想早登极乐,迫不及待要驾鹤西去吗。”
宗政薇被他训斥的脸上挂不住,也知道刚才太危险了,如果不是赵羡安,她或许就真这么去了也说不定。
训完宗政薇,赵羡安逡巡一圈在场陪她玩的丫鬟婢女,早在他训宗政薇时,下人已经跪了一地,头磕在地上,随时等着受罚。
果不其然,赵羡安连问秋千是谁做的都没有,直接让他们找别院总管领罚去,跟在他身后和伺候宗政薇的管事姑姑一律跑不了。
宗政薇张了张嘴,还想帮他们说话,然而赵羡安一个眼神过来,她就只有闭嘴了。
他好像很生气,可是脸色没有怒色。
宗政薇悄悄观察了他变的凌厉的眉色,只有这点看的出来不如之前的柔和了。
她手挂在赵羡安脖子上,轻轻拍了拍,“慷公子,你放我下来,我是想登极乐,却没想过用这种方式。”
她为了缓解沉默压力的气氛,尝试着和赵羡安开了个玩笑。
谁知一下就让对方眸色变的深重危险了。
赵羡安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你想要极乐?”
宗政薇对他这样的反应再熟悉不过,不过那是以前她惹了他,最终结果是被带到床上整治罢了。
她摇头,娇声反驳,“我不要了,不要了。”
她连说好几遍,赵羡安无动于衷,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抱进屋内,“在我面前说的话,没有后悔可言。”
宗政薇挣扎,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主。
赵羡安不知道是不是近段时间,身体渐渐在康复,连咳嗽都没有了,掐在宗政薇腰上的力道,锁的死死的。
鸽儿睁大了眼睛,和其他人的反应略微不同。
成了边缘人的落月只有趁玩乐的时候参与进来,她和鸽儿一样,对小姐被人抱进去,虽然挣扎却插不进第三人的这一幕,感到震惊万分。
小姐什么时候,居然和这座别院的主人扯到了一起,还这般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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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是什么关系,哪怕外人都看着暧昧,实际上宗政薇和赵羡安还远远不到亲昵成这样的程度,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成亲,这样算不算私下偷情呢。
赵羡安的样子无人敢上前阻拦,倒是反应过来鸽儿觉得不对,想说什么,被景明悄悄拉住。
祝江站在她们面前,把她们的举动看个正着,景明害怕的低下头。
鸽儿一脸疑惑,“我家小姐……”
祝江很严肃的看着她,“主子有分寸,不会对你家小姐做什么。”
鸽儿不是很信,无关的人散去,景明等人走远了些。
只有鸽儿不放心小姐,硬要顶着祝江威赫的眼神听一听房内的动静才行,她也不敢离的太近,就站在门口,好在说不定主子什么时候要人伺候,祝江也就默允了。
这个小婢,还算忠心。
祝江想,让她听听看看也好,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依他看主子对那位贵女的态度,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成定局了呢。
鸽儿屏气凝神,下一刻愣住。
她听见小姐哭的声音,娇滴滴的在求饶,“我不要什么极乐了,我没有说过,明明是你说的。”
“不要打我了,我错了。”
“求你,我要告诉我爹。”
这状告的,鸽儿是个姑娘,耳朵也软了,脸也红了。
小姐虽然像在哭,声音却从未这样娇媚过,透着浓浓的臊意和羞涩,偶尔不认输还有几分娇蛮的怪到对方身上。
这让想要冲进去的鸽儿一下呆住,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是祝江觉得差不多了,把她拎下来丢到景明那里,上下打量她一眼,转过头轻哼,他也听见了。
想来这时候殿下正沉浸其中,不会想让人打扰。
某些人也不必担忧殿下会做出出格的事来,怎么说都是贵胄皇子,是不会在成亲前破坏对方名节的。
别院里都是他们的人,山上的事都已处理干净,下了死令,在六殿下身边伺候,不会不知道管好自己的嘴。
即便有不忠的也都处理了,就是殿下把贵女送回京畿,也能保证这些时日的事无人知道。
而在回京畿前,贵女就只能多受点“苦”了。
唯有一点祝江不明白,殿下做的这些为什么不让贵女知道,偏偏要让她提心吊胆的害怕呢。
祝江年长一岁,没近过女色,他也不知道。
宗政薇趴在赵羡安的腿上,哭的梨花带泪的抱着他的腰,神色震惊还没回过神来。
她被打了。
赵羡安为了罚她,让她认错,竟然拿她平日写字的毛笔,去敲打……打她的臀。
宗政薇快羞死了,一是除了小时候不听话被母亲打过,再没有人打过她了。二是上辈子他也是这么对待过她的,可那是在床上,是用手不是用笔。
那是用来写字的笔,文人的象征,他用来敲打她的……宗政薇细想不下去了,各种复杂心情交织在一块,情绪心理一下就崩了。
泪珠子像玉盘洒落的珠子滚在一起,赵羡安伸手接住了,一手稳定住宗政薇不让她掉下去。
一手丢开笔,接住她的眼泪珠子,眼睑及下方一片晦暗,“还狡辩,告诉你父亲吗。”
宗政薇埋在他怀里抽泣,没有马上回答他。
赵羡安胸口被她的脑袋撞的轻响,他没有责怪她,手上一片湿润,是他拂去宗政薇的眼泪时染上的。
是那么透明的颜色,掉进他手里,瞬间融化不见了。
他等手上的泪珠干了,轻拍两下,抚摸着宗政薇的背,力道不重,动作缓慢。
宗政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隐隐感觉到有些温柔。
她是个很会得寸进尺,知道为自己谋利,趋利避害的人,要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那她即是女子又是小人。
还记得赵羡安的问话,哭的没力气了的宗政薇从他怀里钻出来,腿压在赵羡安腿上,以跪坐的姿势手搭在赵羡安的肩膀上,她不敢揽他的脖子,那样过于暧昧。
她不想要那份暧昧,太明目张胆了,这不是她的目的。
宗政薇即使跪坐在赵羡安腿上,扬起脖子,也只与他堪堪持平,怪不得她娇娇小小的一个,能被赵羡安整个团在怀里搓扁揉圆。
她眨着眼,还有一颗沾在睫毛上的泪珠没落下,导致她视线朦胧看不清赵羡安此刻的神情。
她委屈的轻轻咬住唇瓣,再一眨泪珠瞬间滑落,那一瞬间展露的清纯美感足以令人呼吸一窒。
又怕惹面前的人不悦,放开轻咬的唇瓣,讨好的惹人怜爱的微微一笑,仿佛在那一刹之间看见春/光乍泄。
赵羡安盯着她不发一语,眼神叫她不自然紧张起来,挺起了腰肢。
她在献媚。
清纯而无知,艳色且诱/惑,就像初醒之人看见晨曦时的微露,有一抹清凉沁在了心上。
赵羡安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故作这样的姿态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手缓缓从宗政薇的背部下滑,放在了她一手就能环住的腰肢旁。
这引起了宗政薇浑身的轻颤,她对上赵羡安如墨的眼睛,轻轻的吐出,“痒。”
赵羡安却在这时勾了下嘴角,放开了可以稳住宗政薇身体的双手,不碰她的腰,这样就不痒了。
宗政薇被他的笑摄了一下,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浪荡之气,足以叫任何一个女子脸红心跳。
没了支撑,她怕掉下去,只好一手改为揽着赵羡安的脖子,一手还是搭在他肩膀上,声语软哝,“我不该和公子狡辩,秋千荡的太高实在危险,让公子为我担心,还让公子生气,是我的不对,请公子原谅原谅我罢。”
发现赵羡安的神色缓和,宗政薇再使力,“实在是我太久没有荡过秋千了,自从母亲走了以后,我也无心玩乐,整日沉浸在母亲留下的手札中。今日因为看书累了,看着屋外秋千就想起了和母亲相处的时候,思母心切,忘了自身安危。”
她说的好可怜,但凡是人都会对她怜惜不已。
可是赵羡安像是没有心,满脸品味。
或许比起宗政薇假装清纯无辜的模样,他更喜欢看她容颜娇艳,红的滴血堪比春光的样子。
她都这么说了,赵羡安还这样看她,宗政薇就会生气了,她眼里充满浓浓的不解,还有一丝娇怨。
赵羡安大发慈悲的开口,“下不为例。”
他告诉她下次就没有人会接住她了,到时候摔得头破血流,说不定还会破相呢。
磕坏了哪里,宗政薇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这么吓唬她,宗政薇自然意识到了,她害怕的一缩,更知道赵羡安说的也是真的。
刚才是运气好,他出现在那儿,也许早就看出了她要飞出去的架势,堪堪接住了她。
下次他不在,她出了什么事就真的没人捞她了。
宗政薇不想毁容,她生的那么好看,光是平日从菱花镜里看自己的脸都会赞叹上天眷顾,怎么可能让自己破相,弄的什么头破血流的。
她也是怕疼的。
宗政薇从赵羡安身上下来,训也训了,罚也罚了,站稳后和坐在椅子上的赵羡安保持着距离,就当刚才无事发生过。
赵羡安对宗政薇和他保持距离,避他好几步远觉得还不够的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能逼紧了,鸟儿只有活泼自在才会高兴的待在笼子里,如果不高兴了,打开笼子就会天高地远的飞出去。
赵羡安不想要一只抓不回来的鸟,哪怕他做了那道无形的金笼,也想要它心甘情愿的走进来。
宗政薇不知道赵羡安为什么还不走,他老待在这里,两人就要牵扯不清了。
转念一想,她那是被他当众抱了进来,怕是已经说不清两人的关系了。
顿时又是心烦又是烦恼的看着赵羡安,想赶他走,这话只敢心里想想。
赵羡安在看宗政薇桌案上的手札和她自己写的记录,他仿佛一位教导她的老师,没有狎昵之后,姿态闲散气度清正。
都是君子假象,宗政薇暗自轻轻腹诽。
她想起自己在手札上做的批注,和在本子上写的东西,不知赵羡安是不是都看到她写的了,有些不好意思。
害羞不想让赵羡安全都看完的宗政薇不由地上前,想要阻止。
赵羡安敏锐的一下就听见她的动静,他手上翻阅的就是宗政薇写的那本本子,上面都是她看了母亲手札写下的心得感悟。
这都不止,有时什么悲伤春秋的思绪宗政薇也会记录在上面,用来打发打发无聊的思绪。
这是她从小注意力不太集中的习惯,为了锻炼她,木晴诗就让她把自己发呆时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
诸多例如,今日立夏,漫天白云连天幕,不知白云柔软否,能睡否。
再如秋瑟萧萧,我的少女心事也萧萧,唉,近来感觉无人懂我。
但那都是她之前记得,年岁比这时候还小,说句不懂事都不为过,现在她成长了,还有记事的习惯,写的都比以前好多了。
偏偏赵羡安翻的不是她最近记录的,而是从头看起,娟秀字体,满眼少女感叹自己貌美的心事。
何其羞耻!
宗政薇只觉得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经过了身体上的敲打,还要被人从心理上刺激。
赵羡安看书很快,宗政薇的字写的不差,颇有些出人意料的韵味美感,像她的人。
他相当于一目十行,扫一眼就知道她写的是什么,翻到一半,忽然抬眸向宗政薇看去。
她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敢过来,羞红了雪白婉丽的面颊,娇滴如露。窗外粉红的云霞点缀成画,她站在屋内,神态焦急,眼眸湿润像会说话,正看着他。
赵羡安坐在桌案前,手夹白纸黑字,感觉到纸张轻轻被风吹动。
指间夹的不是纸,是她细长颤动的睫羽,在他手掌心挠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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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气氛奇妙,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没了就想进来看看,又生怕打扰了里头两位。
恰好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鸽儿一马当先的先走进去,就怕小姐真的在里面受了委屈她照顾不上。
当她一走进,鸽儿有种屋内的氛围顿时宛如气泡被她戳破了的自觉,她自己也愣了下。
进来后发现小姐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委屈,只是面红耳赤的站在桌案附近。
而那位气势特别尊贵,却说不上来让她哪里害怕的年轻公子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鸽儿腿肚子都在颤抖了,差点小腿一软跪下来。
“你怎么进来了。”
还好宗政薇开口救了鸽儿一命,她把自己的丫鬟招到身边来。
鸽儿松了口气,低着头走到宗政薇身旁,“怕小姐饿着,进来和小姐说一声,该用晚膳了。”
那位公子就是别院的主人,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和身份。
除了小姐,他看其他人的目光都是清清冷冷的,不悦的时候尤其渗人,倒也不是可怖,就是被他眼神扫过,头皮都发麻了。
宗政薇看出了鸽儿对赵羡安的畏惧,觉得鸽儿来的真真好。
赵羡安再继续把她的本子看下去,她的脸皮都可以不要了,她羞耻的脚指头挖地,恨不得上去抢过来不让他看。
宗政薇往前走一步,赵羡安看她的眼睛都跟要吃人一样,宗政薇更不敢动了。
天还没黑,外面一片粉色的霞光,宗政薇发话,“摆张桌子到院子里,今日晚霞好看,我要坐在外面吃。”
鸽儿:“小姐不怕热吗,小姐脸都红了。”
她看宗政薇脸还是红红的,以为她是因为这天热的。
这话一说,赵羡安都看过来了。
谁知道那是宗政薇因为紧张赵羡安看她的本子,起的薄薄的虚汗,脸红当然也是因为随手记录了自己平日的琐碎心情才脸红的。
她见鸽儿好奇的盯着她的脸,摸了摸才觉得脸颊发烫。
旁边有赵羡安盯着,宗政薇羞耻的都快麻木了,找着借口说:“外面院子里有风吹着用食凉快,屋内才是热呢,快和她们说今晚就在院子里吃了。”
她推了推鸽儿,让她快去安排。
鸽儿一头雾水,想着小姐这般着急,应该是真饿了,抬脚赶紧出去。
赵羡安:“站住。”
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鸽儿慌张的转过去,低着头不敢直视。
宗政薇也紧张的看着赵羡安,不知道他叫住自己的丫鬟做什么,生怕他因为鸽儿冒然进来打扰,就找她麻烦。
见鸽儿腿都在抖了,不忍心她被吓成这样,宗政薇替她开口问:“慷公子有什么吩咐。”
赵羡安漫不经心的拿起宗政薇的本子,“去添一副碗筷,今晚我就在这里用膳。”
在宗政薇震惊的表情中,赵羡安气势和缓的起身,拿着本子往外走,宗政薇急忙跟上,看着他把本子丢给了外面一个眼熟的亲随侍卫。
宗政薇想起来他的名字,叫祝江,很早就跟在赵羡安身边伺候了。
鸽儿得了吩咐就去和景明等人说了,跑的气喘吁吁。
宗政薇还处于赵羡安居然拿着她的本子走了的震惊中,见他丢给祝江,忍不住上前连称呼都不叫了,质问他,“你把我的本子拿走做什么,那是我平日用来写心得的。”
祝江被美人怒瞪,低下脑袋拿着书在旁边装鹌鹑。
这时候殿下和这位贵女有什么争执,他最好当个木头人,否则倒霉的还是他。
赵羡安欣赏着宗政薇面颊上薄怒的红晕,淡淡道:“我知道。”
宗政薇愣了,“知道你还拿?”
她又不怕他了,话语里那种故作陌生客气的语气不见了。
赵羡安别有深意的回应,“这心得甚合我意,很适合饭后读读,你要本子,我让下面给你准备,这本算是先借我的。”
宗政薇怎么肯答应,她就知道赵羡安在看她本子的时候,说不定心里在笑话她。
她记得那些点点滴滴的心情琐事,可不是姑娘家的奇思怪想,赵羡安为了逗她,还要专门当做饭后娱乐。
“不行,你不许。”
宗政薇急的连瞪祝江好几眼,她没有失了风度去跟一个侍卫抢东西。
美人眼风再美,有赵羡安在,祝江也消受不起。
赵羡安看她发娇,急起来脚都轻轻跺在地上,眼眸的目光落在她穿的绣花鞋上,粉白鞋面镶了珍珠玉段和几多小花,“为何不许,你害羞了?”
他忽然一句话点出宗政薇内心的尴尬。
宗政薇成了哑巴,鞋头碰鞋头的不安举动证实了赵羡安说的话。
后面的话祝江不敢再听了,他识趣的趁着宗政薇不注意,收到了殿下的眼色,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下。
赵羡安还等着宗政薇会怎么跟他撒娇求他,一声软软小声的声音让这位冷淡恶劣的殿下呆了呆。
粉红的唇瓣上下张合,言语间仔细点,能瞧见嫣红的喉舌。
“灏哥哥。”
“求灏哥哥怜惜,不要再逗弄我了。”
“阿薇……”
后面说什么,赵羡安有些听不清了。
宗政薇抬起脸庞,神情妖冶,她看到赵羡安盯着她出神了,柔软的嘴唇越来越上扬。
这时候赵羡安还不过是十七岁的年轻公子呢,哪里尝过上辈子活到二十岁,已经嫁给过他,美人风情万种的手段。
摸不清他喜好,但能在他身上讨到好处,次次求饶的宗政薇还是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美色的。
赵羡安取的化名是慷灏,慷是皇后母姓,灝是赵羡安的字里取的,他的字是元灏。
宗政薇出其不意的叫他的字,“灏哥哥”就像在叫“好哥哥”。
好哥哥的威力就像情哥哥,生人勿进的六皇子才是可怜,他再游刃有余,智多近妖,也抵抗不了这个。
哪怕他清楚,也看穿了宗政薇的手段。
瞳孔紧缩过后,赵羡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出神也不过片刻之间,快的让宗政薇有些忐忑,她也不是很确定,这时候的赵羡安会不会对她惜花之情。
“呵。”
赵羡安忽的哼笑一声。
宗政薇心一下提了上去,容色楚楚,茫然无辜。
这时下人在院子里摆置好了桌椅,景明过来请人,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赵羡安眯起眼,嘴角的笑意很有几分轻嘲的味道,他朝宗政薇走去,在她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擦过她的身,“你很好啊。”
很好……这是什么意思,在夸她吗。
宗政薇被那声狎昵的夸赞弄的耳朵都红了。
“那那我的本子……”
赵羡安没说话,留给宗政薇一个孤高绝傲的背影,先坐上了院子里的椅子上去了。
宗政薇要在庭院里用饭,下人当然着手准备了,选了个有树荫这档,又能观赏到美景的地方布置。
就在假山不远处的位置,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端上饭菜后,赵羡安没有让人到跟前伺候,丫鬟们都候在一旁,既不在主子们视野能看到的地方,又能保证主子们有吩咐的时候听的到。
一顿饭,宗政薇吃的总少了些滋味。
菜是好菜,别院的下人总不敢亏待她,吃的供的只比庆平伯府好,管事的还会经常过来问她,小心打听她的口风,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真正的原因还是出在赵羡安身上,他见宗政薇时不时的偷看他,一副想抱怨不敢抱怨的委屈巴巴的模样。
小嘴儿吃了饭菜没几口,放下碗就说饱了。
赵羡安:“不吃?”
宗政薇:“吃不下了。”
赵羡安面无表情的道:“我看那本子很好,适合随身带着。”
宗政薇立马偏过头,向随时待命的丫鬟道:“天热,胃口不好,要是有什么解暑的喝的,说不定胃口就好了。”
丫鬟一听就明白了,去厨房盛些酸梅汤过来,最近宗政薇的解暑汤喝的最多的就是它。
“灏哥哥。”
一次是叫,两次也是叫,宗政薇为了能拿回她的本子,也不惜放下身段了。
赵羡安愣过一次,已经处变不惊了。
就在宗政薇眼角红红的看着他,觉得他不讲理的时候,赵羡安放下筷子,他淡淡的问:“你叫过多少人。”
灝同浩,与好不同音。
宗政薇用了假的谐音,叫起来婉转动听,很是勾人。
赵羡安想知道她勾过多少人。
宗政薇尴尬讷讷的回答,被晚风送到赵羡安耳中,“只对你……我只叫过你。”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只这么叫过赵羡安的。
他不能不信,她也是要脸的,再娇蛮不等于不知廉耻,她也是会害臊的。
如果赵羡安再误会,她宁愿本子不要了,她也不要再理他了。
天色渐暗,下人掌灯。
宗政薇吃饱了,捧着酸甜的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夜晚有三两只流萤飞过。
赵羡安走的时候,把本子还给了她,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轻轻划过,宗政薇手心一痒,他眉头轻扬,“乖阿薇,赏你的。”
宗政薇不解其意,本子本来就是她的,怎么还是赏她了?
直到管事让下人呈上来几本崭新的本子,一套极为贵重的笔墨纸砚,宗政薇翻起其中一本,背后印着宗室印刷总署的私印。
印上标记还多了一个顺序六的记号,一般人不懂,当过宜安王妃的宗政薇知道。
那是专属皇子的印记,为了区别皇子之间的用度,从吃穿住行用的都分的非常清楚,身为皇后所出,太子亲弟的赵羡安比起其他皇子,自然用的都是最好的。
宗政薇怎么也没想到,赵羡安会送他的笔墨纸砚给她。
庆平伯府的用度怎么比的上宫制产物,宗室印刷总署向宫内贡用的纸张,比宗政薇用的更加薄如蝉翼,洁白如雪,柔软平滑。
这份礼,意外的送到了宗政薇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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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别院的后山种了一片桃树,已经结果,长出桃子。
下面在摘下最新鲜的一篮子的桃子后,立马就送到了宗政薇面前,请贵女品尝。
洗过的粉红蜜桃切成小块,摆满玉盘,下面竟然还奢侈的铺了一层厚厚的冰块。
天热时普通人家根本没有冰用,世家能用的也不多,一个夏季冰的分量也只够用两三次,可见冰的稀少珍贵的程度。
别院居然拿冰块来镇蜜桃果肉,就为了让它一直处于冰镇的状态,达到为宗政薇解暑的效果。
那蜜桃果肉被冰镇过,玉签插起一块,还冒着冰烟宛如仙气袅袅,吃进嘴里咬上一口,瞬间就感觉到清甜的汁水冲刷着味蕾,蜜桃肉的香气存留在唇齿间,果然清凉解暑。
下人见宗政薇果然喜欢,跟着高兴起来,只要把贵女照顾好了,讨她欢心了,不愁管事哪里不赏他们。
近来他们都知道了别院里的风向,就是讨好这位贵人。
六殿下一年也不见得来一次别院住,今年下面人是感觉运气好了,托了这位贵女的福,殿下才临幸京畿别院。
要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才会想起这里,这长久没在主子面前露面,总会觉得主子忘了这里,心都不安着,哪怕知道他们和别院都属于六殿下,还是想殿下常来别院小住。
有主子宠幸和没主子宠幸是有区别的。
殿下临幸京畿别院,别院里待遇和下人的待遇都不同,遇到主子心情好还会有赏赐,这说明殿下记得别院。
要真好几年都不来,别说下面其他人,就是管事也会担心是不是被厌弃了。
宗政薇日子过的不错,冰镇后的蜜桃果肉让她口齿生津,浑身的燥意都渐渐褪了不少。
自从赵羡安看过她的手札后,宗政薇便多了一项让她万分抗拒的任务。
赵羡安会每日过来检查她的手札,看看她今日又写了些什么,有时候宗政薇胡乱记录一些为了应付,赵羡安也不说什么,雷打不动会翻她本子。
渐渐地宗政薇也麻木了。
上辈子赵羡安也不是没看过,但他那时候有病,婚后总是忙,他看的时候宗政薇不是睡了,就是玩自己的去了。
这辈子宗政薇就当和以前情况一样,随便赵羡安去。
左右她记录的就是平日的二三事,碎碎闲语,想写就写,不想写就画一幅母亲教她的简笔画在上面应付了事。
不知道赵羡安打算把她养在京畿别院多久,宗政薇尝试着给父亲去信过,意外的是信居然送出去了,别院里的下人无人拦她。
宗政薇收到宗政閠的回信,上面写着:吾女安心静养,再过几日,为父接你归家。
看完信的宗政薇愣住了。
紧跟着宗政閠又来了一封信,像是怕爱女误会,第二封信上多了几句他的解释。
大概说的是他已经知道了乐安寺发生的事,刑部抓了许多人,他现在实在脱不开身,且这次乐安寺发生的事和他也有干系,事情没到水落石出之前,让她好好在别院修养,等处理清楚他就马上过来。
信一来,赵羡安也来了,宗政薇一对上他的视线和那道富含深意的笑,就知道她的身份赵羡安早就查清楚了。
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或者说是她天真的以为,能瞒得过他。
也对,出现在皇子身边的人,无论男女,怕是都会查清家世,怎么会随便放任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身边。
那天赵羡安却在一笑之后什么都没说,陪她一起用了一顿饭,半点没提她谎报姓名误导自己的事,看起来没有要追究的样子。
宗政薇放心下来以后就开始多想。
赵羡安凭什么怪自己谎报姓名,他自己不也是吗?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化名。
他们这也算半斤八两,他敢怪自己,宗政薇打定主意不承认,他要逼迫她,她就哭给他看。
反正从前她也是经常被他弄哭的,她看他很喜欢看的样子,那就再满足一下下吧。
结果赵羡安还是没戳破这层脆弱不堪的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叫她阿薇,而宗政薇只要一叫他慷公子,宗政薇的手札当夜就会出现在赵羡安手里。
赵羡安:“有事灏哥哥,无事慷公子。”
宗政薇:“……”
叫一声不会掉一块肉,宗政薇还有事情要向他问清楚,有一次就有了二次,有三次就有了百无禁忌。
宗政薇要问的就是她被乐安寺绑走的事,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赵羡安招来亲随侍卫祝江,让他详细告诉了她。
祝江把那天在书房和赵羡安汇报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宗政薇简略一提,整个事件就清晰了。
宗政薇没想到她被那群恶徒盯上,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上辈子她没有出门,自然也就没有出事。
而她的信里也没有和父亲说她现在在何处,祝江告诉宗政薇,早在出事以后他家主子就安排了人联系官员巡捕,案子牵扯重大,需要朝廷惩办。
宗政閠那里,他到现在都以为宗政薇住在赵羡安给她安排的院子里。
而不是赵羡安的别院,这两者之间关系可大了,前者能撇清干系,后者十分微妙。
总之宗政薇知道了,父亲那里没把她这个人忘了,多少心里好受不少,她也知道了赵羡安为什么把她带到京畿别院,而不是送她回庆平伯府,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未免那帮采生折割的团伙还有漏网之鱼。
近段时间京畿已经戒严了,许多人被下了禁口令,然而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家家人心惶惶,圣人下令命负责此次案件的官员必须在一月之内将罪犯抓捕在内。
此事牵扯重大,刑部上上下下都忙的挣不开身。
宗政薇不懂官场上的事,赵羡安也不让她为难,让祝江挑了些简洁易懂的给她听,其他时候都把她当成娇娇来养。
别院上下,乃至赵羡安与宗政薇身边伺候的人都感觉到,他们二人关系很不一样。
这些多想,下人只会吞进肚子里,根本不会傻到在主子面前表露出来。
直到现在只有宗政薇天真的认为,她和赵羡安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关系并不亲近,在别院不过是暂住而已,她只要等父亲来接她归家就行。
实际上下人都当宗政薇是害羞了,殿下从前给人都是风光霁月的感觉。
根本不敢想象他会主动带女子来别院,这次来了还不止带了,都觉得很大可能这位就是半个主子了。
宗政薇听不见下人私底下的谈论,得到了父亲的回信,心里不再没底,既然别院给她住了,就暂且留在这里。
日子过的和在庆平伯府别无二致,白日看书偷闲,累了便找些乐子放松,夜里提不起精神早早安睡。
说来奇怪,自从和赵羡安住在一起,有他在身边,宗政薇竟然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宗政薇落在乐安寺的佛珠也回到了她的身边,每晚还是摆在她枕头旁。
一夜无梦,白日见到赵羡安,对方清清冷冷的样子,也不像在梦里骚扰过她的。
除了不做梦,倒是见到他的次数变多了。
宗政薇转到哪里都能见到赵羡安,觉得对方像一面墙,她被困在里面不得其法。
好在赵羡安不是时时都有空过来,像被惦记着的小可怜宗政薇也松了口气。
这日宗政薇正匍匐在软垫上拉伸,要想保持身材窈窕曼妙,要时常注意自身体型仪态,木晴诗小时候教宗政薇天天拉伸,长大以后也不要忘了。
闲下时她就用这个放松自己,景明等几个不熟悉,刚开始看宗政薇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还很疑惑。
后来宗政薇姿态曼妙的做了几个动作,才知道她自幼习舞,还有内宫上了年纪被放出来的姑姑从小帮她调整仪态。
这样一说,景明就去告诉管事姑姑,这院子里缺了间能让贵女舒展身体的屋子。
鸽儿手还不方便,宗政薇要伸腿拉腰的,就换了景明来辅助。
这时她已经拉伸的出了薄薄的细汗,景明也是宫里出来的,她见过养的比世家娇贵的公主,没见过宗政薇这样做什么都特别让人感到新奇的贵女。
听说贵女的生母是边塞将军府的女儿,将军守卫大启,那是受人爱戴的英雄人物。
边塞有很多和其他小国通商的商队,经常送到各个州郡买卖,有许多好玩意。
一时上下看宗政薇的眼睛都在发光,就像在看一尊仙女像,贵女做什么都叫人新鲜特别。
外面出去过一次的云珠回来,告诉宗政薇一个惊讶的消息。
京畿别院来了另一行娇贵的贵客,她受管事姑姑的交代,回来给宗政薇传话,说是主子赵羡安的意思。
来的是勉强算认识的人,主子的亲妹与表妹,宗政薇要是有兴趣和她们接触,管事就请她们到院里来,要是不想被打扰下面的人也会闭紧了嘴。
全看宗政薇怎么想,左右请示了主子,已经把人安排去了离这边远远的两个院子。
要是真不想往来,人也碰不到。
宗政薇喝了小几口水,让鸽儿擦着额头上的汗,同景明干脆利落的道:“不去,不见。”
景明轻轻啊了声,这……
想不明白,贵女怎么不愿意同殿下的亲妹表妹结交。
宗政薇一听就知道是赵羡安故意给她下套呢,要是她真的天真无知,可能就看在住了这么久赵羡安别院的份上,替他去招待了。
可是,她以什么身份招待去?
一个赵疑珖,一个南阳郡主,上次乐安寺的事情刚结束不久,她可不想再跟这两人接触。
要不是父亲还没过来接她,宗政薇一听她们来了,都想从赵羡安的别院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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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疑珖跟南阳郡主在宗政薇脑子里,已经等于麻烦二字,她躲都来不及,更不要说去见她们了。
不然,怎么和她们解释自己在赵羡安的别院里住着。
她心虚,她有鬼,她就是不想和这两人认识。
宗政薇不说多大,她并不是特别爱闹,和一群贵女玩起来也玩的有滋有味的,可是她一看见赵疑珖和南阳就觉得头疼。
她们给她一种超过爱闹这种范围的冒失感。
就说乐安寺那次,赵疑珖和南阳误以为她与南阳的未婚夫有私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住她,这种性子未免太莽撞了。
仗着自己是公主、郡主,比一般贵女身份高贵就为所欲为高高在上,宗政薇很不喜欢。
身份高贵没有错,谁不喜欢富贵的出身了,可如果借着身份仗势欺人,她还是被受欺负的那个的话,不管是公主也好郡主也好,就是皇后娘娘来了,她也不会见的。
这话宗政薇没和丫鬟们说,就让景明误以为她不擅长交际,认生害羞好了。
她本身就与赵疑珖不熟,嫁给赵羡安后,也只与他日日相处。
他自己都对妹妹不亲,宗政薇不喜欢赵疑珖这种有皇后撑腰的莽撞性子的人,就更不会和小姑子常来往了。
那时候还好有太子,太子妃与赵疑珖的关系倒还不错。
至于南阳郡主,宗政薇比不喜欢赵疑珖还要不喜欢她。
赵疑珖或许说是因为身份尊贵娇贵惯了,颐指气使,略微霸道的性子在宫中成习惯,无人感违背她,性格里反而因此有些天真直率,这样的直肠子什么心计。
宗政薇只是不想和她过多接触,真要在一起说话也能说几句。
反倒是刘韵怡,也就是封号南阳郡主的这个女子,她能撺掇上赵疑珖和众多世家贵女陪她到乐安寺捉奸,就说明她不简单。
宗政薇不怎么信她是碰巧遇到崔家下人的。
既然她的未婚夫崔家大公子崔大想要瞒着,就势必不会让她发现些端倪,可偏偏乐安寺她就是当众抓到了崔闵的把柄。
这又怎么说?
只能说刘韵怡并不是运气好碰上的,而是在很早之前就对崔闵不满,调查他许久了。
她就怎么说呢,她跟刘韵怡都不熟,宗政敏还拿着刘韵怡的帖子,得意洋洋的和她说南阳郡主点名让她参加夏日宴会。
不过是多找来些高门贵女,参加她的捉奸大会。
至于为什么点她的名,大概是因为庆平伯府在官场上唯一做出政绩,出色又被上面看重的只有她父亲了吧。
也对,换做宗政薇,她也可以理解刘韵怡的做法,要闹就闹大。
找几个家中没实力,没有步入官场,甚至已经不在圣人眼里算的上有用的世家的贵女有什么用,要找就找家中势力大的,这样闹起来,回去和家里人一说,整个京畿的世家都会传遍崔家的丑事。
这样不仅女眷知道了,家里的大人也会知道,郡王府和崔家闹崩了,有人隔岸观火就有人趁此兴风作浪。
不得不说,能有这样的胆魄做出这种事,宗政薇还是挺佩服南阳的。
哪怕她觉得这样并不聪明,即便她都能看的出其中的猫腻,上面赐婚的圣人、贵妃会看不出来吗。
赐婚是在三年前,当时南阳也不过是宗政薇这个年纪,虽说是赐婚,但碍于刘韵怡是郡王府的嫡女,总不能真的盲婚哑嫁。
哪怕是政治联姻,不管是哪个世家也不会真的做出卖女的丑事,这只会让人看低一等。
世家又不是真傻子,真要联姻,让两个相看生厌的人在一起,那就不是联姻,是两家结仇。
所以当崔贵妃看上南阳郡主后,还是事先通过气,问过她本人的意愿的。
当然也不是只拿崔闵的名字和人去问刘韵怡同不同意,而是两人实实在在以一个由头在宴会上见过面,或是找自家兄长/姐妹组个茶话会,远远看过,觉得可以再认识认识。
双方都同意,才会真正下聘。
依郡王府的势力,如果崔贵妃非要强求这段姻缘,会拒绝不了吗。
真这样郡王府就真的成了笑话。
既然同意了,刘韵怡在快嫁过去之前,忽然改变了心意不想嫁了,她是可以和家里商量,让自己家的大人与崔家的大人共同商议的。
可她却带着众女跑来乐安寺抓奸,把事情闹的这样大,就没想过给崔闵一条活路。
更没想过给两家之间的婚事留回旋的余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宁愿鱼死网破,也要退婚呢。
宗政薇对南阳郡主退婚一事并没有意见,只是不赞成她用的方法罢了,毕竟当时她也是被涉及进去的无辜人。
也还好是她,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家世一般的贵女,或者当日来乐安寺的普通女子,被这样污蔑会是什么下场呢。
宗政薇没有去细想,她已经受到牵连了,正因为她们她才碰到了赵羡安,也所幸有身份最高的他当时在场解围,她才能不受太多委屈的从中抽身。
就凭这点,宗政薇就更不可能去结交南阳郡主了。
她只管好好的待在她住的院子里,不和那边两位来往,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些时日,等父亲来接她就好了。
她未来也不用嫁给赵羡安了,何必去交际宗室公主郡主的。
这话都是她心里悄悄腹诽的,生怕说出来传到赵羡安耳朵里去,她现在对赵羡安的出现已经产生了丝丝的畏惧的阴影。
走了景明,宗政薇招来鸽儿,问起她手上的伤养好了没。
在京畿别院的最西面,离赵羡安的院子和宗政薇的院子最远的地方,赵疑珖和南阳郡主刘韵怡正看着下人把她们的东西抬进来。
两人正闲着,赵疑珖喊来管事的问话,“我六哥呢,我和阿怡都在这里,他怎么也不过来看看我们。”
管事的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实话说:“殿下正忙着公务,知道公主和郡主来了,叫小人都安置好了,有什么缺的您就和小的说,一定都安排上。等有空了,殿下就过来看看您。”
然而实际上真话才不是这么说的。
殿下一点也看不出喜欢妹妹的样子,让下头确实没有亏待的照顾好公主她们,却没有提过要过来见见她们的意思。
甚至全篇话里,殿下也只提到亲妹,没有提到南阳郡主这个表妹。
管事的是赵羡安的下人,赵疑珖听了再不满意,也不敢得寸进尺的拿赵羡安的下人发火,她也知道这是她六哥的别院。
虽说以她的身份罚个下人都是无足轻重的事,可是问题出在她罚的是谁的下人身上。
这点赵疑珖就不敢太放肆了,谁都宠她,宫里的公主她也是最被娇宠的,可她就只畏惧赵羡安,又十分喜欢黏着赵羡安。
“算了,你下去吧,告诉六哥,要是他没空,我也可以去看他的。”
赵疑珖泄气的挥走管家。
六哥是众多兄弟中长的最好看的,哪怕体弱平时一身病气,却丝毫不减他皇子尊贵非凡的气势。
赵疑珖心里,六哥做什么都好,他又是最聪明的,太子哥哥有时都听他的。
这种人格魅力让赵疑珖对赵羡安极其崇拜,可惜的是,她想找六哥玩,六哥不爱理她,总喜欢把她赶到一边玩去,但是吃的喝的用的从来不亏待她,给她的东西比其他公主的好。
这让赵疑珖更喜欢赵羡安了,她知道,就是因为她是六哥亲妹的身份,她才能得到六哥稍微看待的。
换做其他公主,不是一个母亲所出,六哥就和对宗室里的亲戚一样。
能这样赵疑珖已经满足了,她还是怕赵羡安的,并且对他有种天然的畏惧,不然这次她也不会在皇后面前,闹着要来六哥的京畿别院。
能让赵羡安允许赵疑珖来,还是通过皇后求情了的。
赵疑珖找了个极好的借口说服皇后,郡王府和崔家的婚事告吹,崔大做出这种下作有辱未来妻子脸面的事,她担心表姐刘韵怡伤心过度,想带她去宫外的庄子或是别院散散心。
赵疑珖哪里有什么别院,她的庄子封地远得很,皇后不放心她,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宠爱的幺子。
于是做主出面让人传信给赵羡安,以母亲的名义把人送了过来。
结果赵疑珖一来,连人都没见着。
赵疑珖和刘韵怡抱怨,“六哥性子就是太冷清了,要不是我和他是一个母亲生的,他眼里怕是没有我这个妹妹了。这里的别院我都没来过几次,上次我不就是答应带你过来玩玩,还好母后帮我同六哥说话,不然我就要辜负你了。”
南阳郡主眼睛微微红肿,看着面色不怎么好,她生的也不丑,谈不上娇媚,却也是清新可人的秀丽长相。
此时对赵疑珖笑了笑,让人有几分心疼的她遭遇,“可别这样说,你也是因为我说想出去散散心,又苦愁没有好地方才找六表哥的。没有你,六表哥对我……”
刘韵怡低头,嘴角微微苦涩。
赵疑珖知道她说是什么意思,连她这个亲妹都较为冷淡,更不用说对她这个表妹了。
虽说事实是这样,该安慰安慰表姐,可是从刘韵怡嘴里说出来,赵疑珖内心还是很高兴赵羡安对她这个妹妹比别人好的。
想是这样想,她没有真的表露出来。
刘韵怡挽着赵疑珖的胳膊说:“突然来打扰,六表哥肯定是有事不方便,等他有空,疑珖你就陪我去找六表哥赔礼道歉吧。”
赵疑珖点头,笑着说:“这有什么,等你我在这里安置好住个几天,六哥自然会过来看我们的。走,你第一次来,我带你随处逛逛。”
刘韵怡微笑,“好,就是不知道六表哥院子在哪里,我看这边就只住了我们两个。”
赵疑珖却没有细想,还是那句话,“六哥不喜欢他的院子附近住别人,早先我也是住在这边的,这边风景也不错,我来过两次,索性就不换了。阿怡你不喜欢吗?”
刘韵怡:“怎么会,我只是好奇而已。我们姐妹住在一起,我更高兴才是。”
赵疑珖被转移了注意力,唔了声,被前面忽然跃出水面的锦鲤吸引,不再和刘韵怡谈扯院子的事,“这条锦鲤太肥硕了些,过去看看。”
两人结伴,身后跟着下人,一行人在别院里游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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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天上黑云聚拢,乌压压的一片,空气中满是潮湿闷热的味道。不多时,别院里开始下起豆大的雨珠,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道雨帘。
一声破碎的清响被淹没在雨声中,几道倩影推怂,很快有两个人前后走出来。
屋外鸽儿拉开落月掐的她发疼的手腕,把她送回下人房里,“落月,你不要闹了。”
落月红着眼睛瞪着鸽儿,“鸽儿姐姐,连你也要偏帮那群抢走小姐的丫鬟?”她只差问她是不是忘了她们才是一个府里的人。
鸽儿面色为难,拍了拍落月的后背,尽量心平气和的和落月说:“花月景明,还有云珠风露姐姐是别院主人派来伺候小姐的,我们都是做奴婢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主子喜欢谁就让谁伺候,哪轮得到谁去抢呢。小姐最不喜下面的人争吵不休,要让小姐知道今日你和她们争闹,小姐也会不高兴的。”
落月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鸽儿,“你怎么还帮她们说话,你没见着她们把小姐身边位置都霸占着,就连你伺候的地方都没有了。”
鸽儿回想回想,脸上居然没有抱怨,倒是觉得理所当然的说:“她们年纪比我们大,会的东西多,尤其是景明姐姐,一双巧手惯会按摩,小姐有时累了,经她一按便舒爽了。我倒是还想找她学学,这样要是景明姐姐不在,我也能帮小姐疏松身子。”
落月愤愤不平的反驳,“手巧有什么用,让我学学我也会比她做的更好,鸽儿姐姐你太傻了,就没想过她们会抢了小姐对你的恩宠,是我我可不会轻易就这样算了。”
鸽儿茫然片刻,也不是傻了,一脸严肃的看着落月,“落月,你别忘了,能在小姐身边伺候,首先就要为小姐着想。不管小姐喜欢谁伺候,小姐好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你娘要送你回乡下庄子,你不愿意,小姐才问你愿不愿意到她身边去。你自己也说以后都只想着小姐好的,为了争宠,你要连小姐都不顾了?”
见鸽儿有些生气了,落月这才慌了起来,哭着说:“可同样是丫鬟,总要为以后着想,不在小姐身边伺候,以后还怎么见人,总得为自己打算呀。”
不得宠的丫鬟,哪有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强。
鸽儿就是大丫鬟,所以她才不怕吧,根本没想过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反而有恃无恐的劝慰她。
落月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时委屈的低头哭泣,鸽儿怎么劝都不好,小红小月几个丫头趴在门旁,只敢偷偷听着。
鸽儿瞧见她们,怕落月这样影响下面其他人,捏着手帕,她也犯难。
最后才在落月渐哭减弱的时候,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让她擦泪,“别哭了落月,为自己着想这当然是好事,你好好做好份内的事,不要再和花月她们争闹,咱们多向她们讨教讨教,迟早有一天小姐会升你做大丫鬟的。”
这也是鸽儿自己的想法,小姐待她们都好,她也想对小姐好,鸽儿不要求其他人都和她想的一样,只求大家既然在小姐身边伺候,就仔细做好丫鬟该做的。
是赏是罚,是主子说了算。
她安抚的拍着落月的后背,想着法子安慰,可惜落月一言不发,两眼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鸽儿赶回去伺候,她们出来时小姐正在小憩,不知道醒了没有。
早在丫鬟闹出动静的时候,宗政薇就意识到了。
不过她在休息,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立马睁开眼管她们。
丫鬟们争宠,这是宗政薇预料过迟早的事。
她不管是因为这不是她的丫鬟,花月景明、云珠风露,一看就是精细取的好名字,说不定就是皇后安排伺候赵羡安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她们送到她身边来了,宗政薇人都在别院被关着,人不用白不用,也不讲那些矫情的了。
况且她们四个是赵羡安的丫鬟,宗政薇现在住的又是他的地方,要和别院的管事说什么要什么东西,用这四个丫鬟是最方便的,说话的效果比鸽儿她们谁去都好。
这也是宗政薇不反对用她们的原因。
鸽儿手上的伤害没养好,落月那个脾性宗政薇越来越不喜欢,一日一日就放任花月等人的讨好接近。
等回了庆平伯府,她身边还不就是鸽儿伺候着。
宗政薇没打算把别院的丫鬟带回去,她有人伺候也不缺人,出来这么久带了四个一看就不是府里培养的丫鬟回去,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大房大夫人和老祖宗那里就过不去,宗政薇宁愿让别人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私底下丫鬟们彼此之间发生的事,她看见了都当做不知道,也想看看她们私下自己会怎么处理。
花月几个是赵羡安的丫鬟,宗政薇当然不会让她们欺负她的丫鬟去,结果鸽儿和她们相处的不错,就只有落月这次没忍住,终于闹了起来。
好在她们忌惮着她还在屋里休息,只敢在隔壁屋子小声说话,不然宗政薇就要发火了。
等鸽儿回来伺候她时,宗政薇正吃着清凉甜汤里的果肉,花月和景明一人一边喂她捏腿。
鸽儿一来,宗政薇抬了抬腿,把碗还给了云珠,接过风露递来的帕子擦嘴。
“不用捏了下去吧。”
她发话以后,几个别院出身的丫鬟看她神情淡淡,心里便觉得不安起来。
但这时候是半点话也不敢说的,这位主子虽然平时看着好说话,真正遇事对她们却分的很清楚,正要管教她们起来,花月等人还不敢多讲话。
哪怕这位贵女年纪小小的,可当她目光清凌凌的看过来时,就好似心里想的什么都被她看透了。
再加上她生的美,哪怕颐指气使也是娇的让人愿意被她使唤,现在花月几个就生怕惹她不高兴了,于是安安静静不多嘴一句就退下了。
临走时还看了眼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的鸽儿一眼,心里都想着半路伺候的到底还是差了从小跟在小姐身边的人一截。
说不定今天丫鬟们发生的事小姐都知道了,现在赶她们走就是为了敲打她们,留下鸽儿就说明她们再争也争不过从小亲近的丫鬟。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至少小姐没帮着那个叫落月的丫头,和花月差了一个字,人就比不上花月了,硬生生让人觉得讨厌。
仗着是小姐身边的老人,明里暗里各种挤兑她们,还耀武扬威到她们头上去了,心眼小的堪比针孔,就这能喜欢她到哪儿去?
再说鸽儿吧,人家见她们懂的多会的多还会虚心请教她们,不懂的多问态度也好,不反对她们在贵女身边伺候,大家都是一个心思,把贵女伺候好,只要为贵女好就行。
这种的才讨喜,她落月算个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还能玩的过她们这些宫里长大的婢女?没下狠手收拾那都是看在她是贵女身边老人的份上,真要争宠起来鸽儿和她都不够看的。
现下就只有担心贵女那边是什么态度了。
谁知道等花月几个回去没多久,管事姑姑就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人在身旁。
看见这人花月景明、云珠风露四人脸色瞬间刷白。
祝江没什么笑意的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凌厉就像对待他的下属一样毫不留情,他是代表六皇子殿下来的。
他的出现意味着六殿下对她们不满了,“你们都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祝江手放在腰上的短剑上,脸上透露着威严和不悦,“今日的事殿下很不满意,你们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敢去贵女那争宠,惹的贵女心烦,不知分寸没有规矩的东西。”
花月等人看向管事姑姑,管事姑姑十分冷漠的把头转过去,当做没看见。
祝江冷哼一声,“既然伺候不好主子,今日起,你们也不用再到贵女身边去了。”
他想起六殿下平静到冷漠的原话,“以后都留在别院吧。”
这种留让人想到花圃里埋下的尸骨,不用祝江多说,几个丫鬟瞬间腿软的跪下了,哭着求饶认错。
她们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也没有闹到贵女面前去,哪知道殿下这样看重贵女,竟然连刚发生不久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祝江无心再听,他把剩下事交给管事姑姑来办,本身他就是来传达殿下意思的。
连贵女都伺候不好,这样为自己谋出路的好差事都能白白浪费,再养她们又有何用。
祝江摇头,可惜了,也不知她们的机会让给了谁。
若是殿下对贵女不关注,何必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就是亲妹九公主,现在不都住在西面最远的院子,好几次想过来见见殿下,都被拦在外面,连院子都没出。
宗政薇对此毫不知情,她留下鸽儿也不过是问她几句想不想回庆平伯府,要是觉得别院这里人不好,和其他人相处的不习惯,她就和别院的主人提,早些回去。
鸽儿当下就觉得小姐虽然不说,可都知道下面人发生的事的。
不仅没有责备她们,还问她们的想法,心里对落月闹出这种事更加愧疚,是她没有看好落月才让她和花月等人闹起来。
鸽儿还没回话,赵羡安就来了。
他跨过门槛,进到屋内,绕过银箔珠屛,踩在地毯上出现在宗政薇主仆二人面前,吓的鸽儿张大嘴,很快低头闭上。
宗政薇也被神出鬼没的赵羡安吓了一跳,想到刚才还和鸽儿讨论这里的下人不好,还要提前回庆平伯府的话,不知道被赵羡安听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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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还下着,不过雨势小了许多,祝江为赵羡安撑伞,从回廊绕过来的。
外面风吹雨淋,赵羡安忽然出现在房里,宗政薇惊讶过后,看到他穿着薄薄的衣袍,面色苍白,目如点漆,俊如墨画,平添几分雅致的病气。
想问他怎么突然来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毕竟住的还是他的地方,犹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磨蹭的走到赵羡安面前和他上前问候。
这段日子赵羡安也经常过来看她,或许是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宗政薇对他的态度还是小心谨慎的,却没有刚开始那样的惧怕敏感了。
她不知道赵羡安看她就像在看一只圈养的羊羔,好不容易打开门,就等着它乖乖进去。
赵羡安微微垂眸,长身玉立的欣赏着年纪轻轻,比他小许多的娇娇女子不情不愿的和他问候,“灏哥哥来了,外面还下着雨,怎么这时候过来,着凉怎么办呀。”
宗政薇自从被逼着叫过一回灏哥哥以后,赵羡安就跟有瘾了般爱听这个。
他就要听宗政薇这么称呼他,叫他慷公子他就会用那双黑的发蓝,幽深静默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微微勾出要笑不笑的弧度,说别院住的这么好,阿薇暂时就不要急着回去了,多住一段时日。
这把宗政薇吓的,生怕真被他留在这里回不去庆平伯府,叫一声少不了一块肉,就满足赵羡安这变态的癖好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虽说上几次是故意这么叫他,达到让他饶了自己的目的。现在的话,宗政薇已经能面不改色,毫不害臊的叫出来了。
赵羡安双眼轻眨,内心不被忽视的涌上一阵清甜,通身舒畅。
面上他没有表露出来,只要他自己没有泄露情绪的意愿,任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高兴的还是生气的。
他朝宗政薇伸出手,两指在她脸颊上一摸,捏了捏才收回手。
这一系列的动作弄懵了宗政薇,她瞪大了双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偷袭,小脸还微微发疼,脸上被他掐过的地方说不定都红了。
赵羡安收回袖子的手,回味那细腻光滑柔软的触感,多看了几眼宗政薇的脸皮。
宗政薇捂住脸,生怕他再惦记上,这时候眼角已经微红湿润了。
掐的这么用力,他想疼死她啊。
赵羡安没有心,居然转移了话题,“今日过的如何,什么事让你不高兴,还是别院让你住的不好,这般急着要回去。”
宗政薇手握香帕捂着脸,毫不客气的说:“本来住的还行,偏偏就刚才这一阵,我还是早些回我自己家去,免得哪天脸皮被人掐出好歹,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赵羡安沉默的看着她发完娇嗔,身上那股被清甜的泉水浇灌的舒畅感觉更深了。
他喜欢看她装模作样的发娇,哪怕有些是故意做作,更多时候是她本性里,从小养成的娇惯。
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赵羡安面不改色的接住她的话,“那便不要嫁了。”
宗政薇瞬间花容微微失色,想要收回刚才惹人遐思的话。
“不,也不是……”
赵羡安打断她,“既然要急着归去,那定是别院住的不好,下人伺候的不周到。”
宗政薇想说没有,赵羡安不给她机会。
他气势太盛了,凌人在上,哪怕看着弱不禁风,年轻的贵气冷冷的威仪说出来的话就是指令。
不知不觉他就与宗政薇离的很近了,赵羡安冷瞥她的丫鬟一眼,鸽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下人不好,再换一批就是了。喜欢什么样的,我再让人调/教好了送过来。”
是他想错了,以为把心思玲珑剔透的丫鬟送到她身边伺候,就能让她过的舒服。
当丫鬟的要什么心思玲珑剔透,听话一心为主子才是,既然连这点伺候的事都做不好,留她们还有什么用。
至于宗政薇这里,赵羡安已经安排下去,另外换一批丫鬟过来。
宗政薇万万没想到赵羡安过来她这里,是为了跟她说下人伺候的她不好的事,不过短短几刻发生的事,这样他都已经知道了。
“换一批?花月她们怎么了。”
赵羡安看她娇美的小脸上神色迷茫,手又痒了,这次也没克制。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宗政薇的侧脸,在鸽儿抬头悄悄偷看,忌惮又想说什么的表情中,轻描淡写的说出对几个丫鬟安排的最终去处,“她们服侍不好你,留着无用,还能怎么。”
摸到宗政薇的眼眸处,她眼角的睫毛眨动的厉害。
赵羡安放轻了声音,宛如给奄奄一息的猎物最后一刀,轻柔不掩干脆冷酷的道:“都杀了当作花圃的肥料,还算有点用,没有白白浪费别院养她们吃的米饭。”
一声轻响,这话吓的鸽儿已经跪了下来。
宗政薇更是僵硬的像个木头,身心都在发凉,她熟悉这种感觉,那是上辈子在赵羡安病入膏肓时,怎么都想把她一起带到黄泉路上时,露出过的阴森暴戾。
结果到他死,他也只是不甘心的抓着她的手不放,宗政薇也没下去殉情。
她以为这样阴鸷病态的性子,是因为他的病一直不好,其他亲王封号、封地、圣宠都比不上赵羡安,只能私下里拿他的病他的身子贬低嘲笑他,这才导致的。
现在宗政薇意识过来,不是的。
她与那双淡漠的人心惶惶的眼睛对视,发现他是天性凉薄,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生杀大权在他身上,是死是活不过靠他一个字。
这样的赵羡安是那时候,天真莽撞的宗政薇既害怕,又娇蛮大胆去撩拨的。
十七岁的年轻皇子,早就是上下惧怕的存在了。
宗政薇喉咙发干,想说话发现嘴唇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她一没留神就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尝到了淡淡的味儿。
她还没意识到那味道是什么,按在唇瓣上的手指就像被咬了一口,触电般收回了。
宗政薇反应过来以后,发现面前的赵羡安眼神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了。
他脸色是微微愣神的那种,回神过后就恢复了那股淡淡的冰冷神态,只是眼神里的目光让宗政薇情不自禁避开。
最后躲不开,捏着香帕,低头装傻,讷讷的说:“灏哥哥,丫鬟的事,是不是处置的过于严厉无情了。”
宗政薇眼中的害怕不是假的。
她为什么不愿意再和赵羡安再续前缘,时到今日她也真正明白了,她不仅怕他短命,还因为他是个随时都会发病的疯子。
她怎么都不相信她一个为赵羡安冲喜的贵女,为讨得他的喜爱,放着京畿这么多贵女,虽说没有人比她美,性子比她好的太多。
这样他都没看上,他看上她什么,凭什么对她那么好?
要是这好只是一时的,以后他不对她好了,把对待其他人时的冷酷无情用在她身上,她怎么办。
宗政薇那样娇气,她吃不了这种苦。
她有时候胡思乱想一想,都能让她自己不能呼吸了,摸着心口觉得一阵一阵的疼。
赵羡安沉浸在手指被舌头舔过的陌生感觉里,微微皱着眉头。
他头一次知道人的舌头是那般的柔嫩柔软,他手指上还残留着宗政薇舔过的触感,微湿微黏。
换做旁人赵羡安只会觉得恶心,早已经出声拖下去割了对方舌头,换做刚才舔过他手指的人是宗政薇,赵羡安只有心如擂鼓的反应。
他觉得这样很不正常。
他对那柔软湿滑的触感念念不忘。
宗政薇:“……怎么说都是别院里的老人,管事姑姑调/教一番也不容易,不过是丫鬟之间普通的口角,没必要让她们因为这个丧命。灏哥哥,你放了她们吧。”
赵羡安神魂出窍,三魂在听宗政薇声音娇软的说道,为那几个下人求情,六魄在回味唇舌对指尖的撩拨,浑身一僵。
佛祖散去金光,投入三千世界,被挑动七情六欲时,大概就是这样。
可惜赵羡安不是佛,他不过是在伪装成佛。
哪怕是佛也是杀孽满身的魔佛。
他低头看着宗政薇,看她手指搅着白色的香帕,细指如葱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安极了。
赵羡安神情难辨,言语缓慢的说:“下人伺候不好你,那就不能当下人,何况她们还惹你心烦。”
他不仅这样说,还扫了旁边怕的如瑟瑟秋风中飘落的落叶的小丫鬟,“之前给你的不好,再换几个你会满意的,我看你身边的几个也不如何,不如一起换了。”
说起宗政薇丫鬟的事,赵羡安暂时按下了脑中的遐思,很是认真的安排着。
宗政薇瞬间抬起头,差点撞到赵羡安的胸膛上,“不许!”
她气急又慌张的制止赵羡安接下来的话,想到他动了别院的丫鬟不算,还把注意打到她头上来,连她身边的丫鬟也要动,登时觉得烦。
“我不许你动她们,你怎么连这个都要管。我爹都不曾这样管过,你又不是我娘,你管我身边的丫鬟做什么。”
赵羡安:“我什么都要管。”
他盯着宗政薇,看她从小脸发白,到气的娇艳如花,容貌盛丽,满满的生动活力。
赵羡安眯眼轻笑,不怀好意的威胁,“你看我管不管。”
他又想到宗政薇说来反驳他的气话,他既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娘,他当她爹娘做什么。
啧。
小憨猪一个。
赵羡安把宗政薇气的白脸一片绯红就满意了,“可用过午膳了?”
宗政薇哪会理他,她这样鸽儿就很担心赵羡安会动她。
哪怕她们再不通人事,也感觉到这位别院的主人对小姐多少有些不同了。
赵羡安过来就是看看她的,顺便替她处置一下丫鬟的事。
祝江在他身后提议,“主子午膳还未用过,不若在这里摆膳,请贵女陪主子一起吃点。”
宗政薇早就吃过午膳了,她哪知道赵羡安还没吃过东西,还想赶走赵羡安让他不许动她身边的丫鬟,就听一声咳嗽,身形削薄的俊美男子背身转过头去,捂着嘴想将更多的咳嗽堵住。
祝江担忧的看着六殿下,希望那位贵女会因此心软。
从宗政薇的方向朝赵羡安看去,能看到他白皙瘦长的脖颈因咳嗽而震动,苍白的脸色红了不少,他咳了好一会,甚至为了不想让宗政薇看到他这样病弱的一幕,已经抬起腿朝外走了。
触及赵羡安皱眉,清冷的眸子最后一瞥,宗政薇赶人的话咽回肚子里,望着他咳嗽几声,才好不容易停下来削弱瘦高的背影,终是没说出去。
就在赵羡安踏出门槛一步时,“等等。”
宗政薇叫住了他,赵羡安背对着她,看着外面的雨色天青,高瘦的身影仿佛在强作健康,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无事般一样,“何事?”
他不是喜欢让人看他生病无能时,只能咳嗽的样子的人。
宗政薇想他以前就是这样,脾气不好,一不舒服就会赶她走,实在想要她留在身边,又会掩耳盗铃的蒙住她的眼睛。
仿佛这样他病入膏肓的模样就不能出现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在掩饰自己虚弱的一面罢了。
宗政薇难免生出一点怜悯之心,“外面还在下雨,你还是留下来用过吃食再走吧。”
祝江宛如得到一个讯号,欣喜的朝宗政薇道谢,示意鸽儿和他一起出去,安排两位主子用膳。
赵羡安倚在门旁,袖口挡着半张脸,余光看着宗政薇,“不必,你不用勉强。”
他每次过来,宗政薇反应就如同鹌鹑一样怕他,怎会真的留他下来用饭。
微风吹起赵羡安的长发,衣袍摇曳,他刚才咳过一阵,脸色还泛着淡淡的薄红。
哪怕一身病气,也是容光俊丽,天青色的雨幕下,他使人把全副心神都牵挂着他病弱的身子上,忘了他刚才是怎样杀伐果断,下定命令。
宗政薇垂下眼帘,搅着手里的帕子,轻声嚅嗫,“你别管我身边丫鬟的事,我陪你吃饭就是。”
她转身往里走。
赵羡安:“若是我偏要管呢。”还要什么都管。
宗政薇脚步一顿,恍若未闻的在屋里坐下。
藏在袖袍后的唇角勾了勾,赵羡安把手放下,返身也往屋里来,他在宗政薇身旁坐下,离的太近带来一身屋外的雨水气。
别院厨房,赵疑珖身边伺候的侍女打西院过来,正想看看厨房有没有吃食,路上碰见一行端着饭菜正要出去的婢女,怕撞上打翻吃食,停下来等在一旁。
等人走了之后才步入厨房好奇打听,“刚才端了这么多吃的出去,这是哪位这时候还没用上饭食啊?”
厨房里的粗活丫鬟被她拦住,摇头示意让她问里面的大厨去。
“还能是哪位贵主,殿下在东院,一早上没用过饭食,到了隔壁贵主那才动了用膳的心思。”
“贵主?哪位贵主?”
“贵主就是贵主啊,哪是我们能打听的。”
侍女一愣,还真没听说除了公主和郡主,有哪位贵人在这儿小住的。
连公主、郡主都不见,六殿下还能和人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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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赵羡安用了一顿饭,宗政薇才从赵羡安那里征得同意,放了几个可怜的丫鬟,不让她们年纪轻轻就化身白骨与黄土作伴。
赵羡安虽然没有明说,跟在他身边的祝江就已经明白了意思,在宗政薇朝他看过来时,弯腰禀报,这就把人放出来,让管事姑姑再调/教几日再送过来伺候贵女。
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再伺候不好,就是贵女说情也没用。
赵羡安这顿饭吃的不多,还是祝江祈求的目光看向她,说主子从早上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还请贵女多劝劝,宗政薇这就心软了。
她也说自己怎么这么好骗,可手上的动作却熟稔的挑出赵羡安会吃上几口的菜放进他手边的空碗里。
出于上辈子的习惯,宗政薇挑的都刚刚好,仿佛摸透了赵羡安的喜好。
就在她让人诧异居然能把赵羡安的喜好抓的这么精准时,照顾人一会的宗政薇撂挑子不干了。
她筷子一放,揉着细软无骨的漂亮的手,示意赵羡安,“夹了这么多菜,灏哥哥快吃罢,不然凉了对身体不好,饭菜趁热吃才行。”
她确实夹了一碗菜在碗里,却像是为了一次性完成任务,之后就不管了。
揉着手,百无聊赖的趁着下巴发呆。
赵羡安神情不变,吃着宗政薇夹的菜,咽下去后才问:“你怎么不吃。”
宗政薇晃了晃手,轻叹一声,“方才累着了,只想看着灏哥哥吃,灏哥哥不用管我,只要你吃饱了就行。”
她扫了桌上饭菜一眼,她才不喜欢吃这些呢,这些饭菜口味都是照着赵羡安做的,她却是喜欢吃甜的。
而且,宗政薇也想使使性子,她怎么就被赵羡安算计的伺候他吃饭了呢。
左右夹了一碗菜,够他享用了,剩下的她才不伺候了。
她这样哪有伺候人的心思,赵羡安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实则也没有加多少菜,就连那些合他口味勉强能吃一些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她误打误撞猜出来的。
宗政薇这样哪是会服侍人的呢,可是她偏偏却揉着手表现的为了赵羡安能吃好,她都服侍累了的样子。
她很会矫揉造作的手段。
放在宫里,就是那些后宫妃嫔在他父皇面前卖娇卖痴争宠的手段,不过那些看在赵羡安眼里只会让他作呕。
而宗政薇表露,只会让赵羡安多给她机会表现表现。
换作宫中妃嫔知道了,早就在心里乱骂同样是矫揉造作,在六皇子眼里怎么就不同了,难道就因为长得不一样,矫揉造作就变的可爱了?!
还真就是如此。
在赵羡安眼里,宗政薇就是假意讨好,虚荣献媚,她都比旁人入眼三分。
想也想得出,他已经松了口,饶了那几个丫鬟的性命,宗政薇便维持着表面的讨好,假意夹菜关心一下,其他的便不管了。
赵羡安也不用她多管,至少今日这饭,他吃的较为合口。
宗政薇不用怎么讨好,就撞到了他心里的那杆秤上,这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
走时赵羡安难得的和神色恹恹的宗政薇道:“听闻你整日闷在房里,也不在别院走动。”
宗政薇是没走动,这和她的性子感觉不同,她应当不是那种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挪一下的人。
就像在乐安寺,她在厢房待了两三日,就熬不住要出去转转了。
宗政薇想着她要是出去乱逛,又遇到了上次被人绑走事情怎么办,她如今都有阴影了,觉得待在一个地方挺好的,她愿意。
“我最近在看书嘛。”
多看书是件好事,赵羡安想到宗政薇的手札上记录的日常琐事,今夜就拿过来看看罢。
至于怎么拿,就不必说了。
赵羡安停住脚步,宗政薇站在他身后疑惑的看过来,不明白他走到一半停下来做什么。
难不成还不想走了,想留下来,这想法刚冒头,宗政薇就自己掐了。
她怕想什么来什么,然而额头忽的一疼。
赵羡安收回两指,淡笑着看着她,“等过两日,带你外出骑马,去是不去。”
宗政薇捂着脑门,怨气还没上来,心就飘了。
“骑马?”她见过赵羡安的马,那是一匹毛色非常好看,雄伟不输猛兽,凶悍纯正的原种马。
宗政薇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这么久,说不想出去浪是假的,她的心也随着赵羡安的话飞远了,可是一想到要和赵羡安单独相处,她就犹豫了。
赵羡安自然是当没有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他神色淡了淡,嘴角轻抿成一条线。
宗政薇却在这时为难的说:“我怎么去呢,这里又没有我的骑射服,我骑马怎会方便。”
赵羡安微微一怔,原以为她不肯去,要避嫌避开他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高兴了,这时再听宗政薇的话,浑身清冷的气势便缓和了下来。
赵羡安深深凝视着她,“还要什么,一并说了去。”
宗政薇还要的多了去了,但是她不可能告诉赵羡安,又不是赵羡安来准备,男人怎会懂女人要的是什么呢。
宗政薇娇娇道:“我要和管事的说,安排最好的绣娘给我,我和你说,你也不懂的。”
她只差赶赵羡安走,说你快回去罢,还不如换管事的过来问呢。
赵羡安怕是除了遇到她,再没第二个敢用这种态度对他了,就算有轮不到那个人说完两句,就该被拖下去了。
他爱看的就是宗政薇这种恃宠而骄的模样。
“那便让管事的过来。”
赵羡安应了,他走时祝江很快跟上,十分敏锐的能感觉到这次殿下心情不错。
祝江回头看了眼金笼娇屋的院子,那当真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细雨一直到傍晚才止住。
“你没看错,六殿下真的从隔壁的院子里回去的,就只一墙之隔,出来时嘴上还带着笑?”
回到西院的侍女朝赵疑珖点头,再次肯定的说:“奴婢没有看错,即便有些许天黑,隔的较远,是不是真笑了不敢确定,可人是不会认错的。奴婢不敢站的太近,远远瞧着,那样尊贵的人物除了六殿下还有谁呢?他身边侍卫的模样奴婢也记得。”
赵疑珖和南阳郡主坐在一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这是侍女看到的。
六哥的东院旁边会给别人住?
自古以来,格局以东为尊,东面就是六哥的主院,她赵疑珖都被安排在西院住着,谁还有那个资格被六哥安排在东院住。
赵疑珖满心疑惑,心里更是有股嫉妒的怒火,“你光知道那是六殿下,就没打听打听,那个院子里住的是谁?”
见她发火,侍女便诚惶诚恐的道:“奴婢打听了,别院里的下人嘴严,不肯轻易说道,问的再多他们也只说是位贵女,早先就被六殿下带回来了,命令别院上下都不许乱议。”
南阳惊讶的捂住嘴,“什么贵女?别院里就只有我们疑珖最尊贵,哪值得六表哥不来看我们,跑去照顾别人呢。”
这话一说,更气的赵疑珖摔了桌上的茶杯,“贵女?京畿还有什么贵女有本公主尊贵,哪儿来的贵女,值得六哥对她比待我还要好?”
赵疑珖气的不是别的,就是嫉妒居然有人抢了赵羡安的青睐。
她可是六哥的亲妹,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要亲近要待她好那也该是她赵疑珖才对!
什么阿猫阿狗的贵女,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狐狸精霸占了她六哥!
赵疑珖这里气的厉害,南阳怕她伤着自己身体,赶紧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喂她几口茶水冷静冷静。
“疑珖你莫气坏了身子,这事我们再好好说说,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南阳柔声哄她,等赵疑珖冷静下来,替她问话,“你说别院里的下人,说那位贵女是六殿下带回来的?带回来多久了?”
侍女答不上来,神情忐忑的摇头,生怕赵疑珖会责罚她。
南阳:“算了,左右你也带回来一个消息,打听不到也就罢了,先下去罢。要是还想讨公主欢心,就去弄清楚六殿下带回来的贵女是谁,都去把这件事办好了。”
侍女连忙磕头谢罪,趁着赵疑珖还没发话先退了出去。
赵疑珖还沉浸在嫉妒中,没有怪罪南阳喧宾夺主,替她遣走侍女的事。
南阳满是关怀的看着她,“疑珖,再气也没用,也许是哪家宗室托付给六表哥照看的贵女,说不定还是我们的妹妹呢。你心放宽些,她们素来是不能和你比的,再说还不知道具体是怎样个情况,等明日唤管事的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虽然这么劝着,南阳心里实则比赵疑珖更惊讶。
原以为她会耐不住现在就会叫人把管事的找来,谁知已经冷静下来的赵疑珖语出惊人,“我六哥莫非已经有了女人?”
南阳傻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疑珖,“什么?”
赵疑珖先前是气过了,她气的是从侍女和南阳口中,感觉到自己还不如赵羡安带回来的女子,她正嫉妒着。
偏偏冷静下来后,她想到了这一天,她跟六哥的女人吃什么醋?
虽然还是有些嫉妒,在旁人眼里,她这个亲妹居然不敌六哥带回来的什么贵女。
可是赵疑珖脑子就是和人不一样,她想的是六哥身边终于有了女人,母后不是该放心了?六哥就能通过成亲冲喜,早日恢复健康了。
她把这话和南阳一说,满脸凝重的表示,“我现在就想知道六哥的女人是谁。”
南阳对她突然而来的火气,又突然而去的消失了,正匪夷所思,一听到她真实的想法更是笑容僵硬,就不气了?就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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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不是南阳想要的,依她对赵疑珖的了解,她应该大发雷霆吵着闹着现在就去找六表哥才对。
为什么现在忽然这么冷淡的就平静下来了?
然而无论怎样,赵疑珖去不去都不是她能决定了,别院里身份最尊贵的除了赵羡安,就是赵疑珖。
她虽说是郡王府的郡主,哪能跟皇子、公主比呢,况且赵疑珖也不是那么听她的话。
她虽天真莽撞,却不是不聪明。
南阳怕劝多了得不偿失,惹赵疑珖心烦,只问她自己心里怎么打算。
赵疑珖:“我是想知道六哥旁边院子住的是谁,刚才是不小心想岔了,为了六哥生出嫉妒心思。可我转念一想,六哥从来就不是多喜欢亲近别人的人,忽然带回来一个女子,还安排她住在隔壁,不就是说对她颇有些不同吗。”
南阳心中腹诽,这还用说吗。
赵疑珖:“我若是突然去打扰,六哥肯定不喜,这要是他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一个可心人,被我突然过去吓住,岂不是让她和六哥心生嫌隙。我倒是不怕吓坏她,我就怕讨了六哥生厌,我可不干这种傻事。等明日我先去问六哥,看他怎么说。”
南阳听了久久没说话,赵疑珖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给自己出谋划策,或是认同赞赏还觉得奇怪。
偏头看去,满眼疑惑,南阳像是才回过神来,朝她不大自然的笑了笑,“疑珖你说的对,我就是怕六表哥不告诉你。”
赵疑珖笃定的说:“这怎么会,我就问问六哥的心上人是谁,他还会不说吗?说不定我们还能和对方认识做朋友呢,有我从中掺和,六哥和他心上人应该相处的更为和乐才对。”
有什么不好说的话还能和她说,若是未来的嫂嫂,才应该更早认识才好。
这时候赵疑珖都恨不得写信回去,让宫里的母后知道,六哥身边居然不声不响的养了个人。
南阳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她换了个表情,颇为惆怅忧伤的看着赵疑珖。
她不懂,她怎的就不懂呢。
谁要和六表哥的心上人做朋友?
赵疑珖本是要去东院的,也不知脑子醒了哪个筋,要先打探情况。
她这日先去找了赵羡安,南阳自然也跟着去了。
别院规格超出京畿的普通豪宅深院好几个等级,赵疑珖走过来时已经没太多想法了,她就是好奇六哥带来的女子是谁,其他方方面面的小计较已经被这么长一段路磨的没脾气了。
别院又没有车驾可以乘,最后和走的额头冒汗的南阳一起,坐在椅子上让下人抬过来了。
东院因为有赵羡安长住,伺候的人多,人气一看就旺。
都知道主子喜静,除了干活的,其他人没有吩咐也不敢随意在院子里溜达。
赵疑珖一来就带了许多人,她光身边伺候的侍女就有八个,还没算上南阳的四个。
一行这么多人,一进东院就引起了打量,管事的很快就到了她面前请安。
赵疑珖保持着公主威仪,扬起下巴,“起来吧,我六哥呢,可在屋里?”
管事的不慌不忙的从地上起来,弯腰回道:“殿下在书房议事,吩咐奴才等没有要事不可打扰。”
早在赵疑珖从西院过来,管事的就接到了消息,六殿下的亲随侍卫祝江直接让他把人拦在外面,不用放进去。
主子是六殿下,管事自然是谁是主子听谁的。
赵疑珖站在东院门口,闻言就知道六哥不想见她。
她心飞飞,目光放在东院隔壁的小院子上,不知看到什么,眼神一闪,手直接指向管事身后,“那是什么?我以前过来怎么不见有那块牌匾?除了我六哥,隔壁还住了谁?”
管事的不知道她今天过来是为了查清楚隔壁院子住的贵客的。
以为她单纯像以往一样,是来找六殿下的,谁知一番发问让管事的眼皮一跳,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管事很快稳住了。
他面不改色,按照上面的交代说:“隔壁院子未有住人,那块牌匾是殿下某日读了篇好文章,赏景时忽然题名的。”
隔壁院子门关的紧紧的,管事的样子丝毫不慌。
比赵疑珖还惊讶的是南阳,“未有住人?!”
赵疑珖也是愣愣的,“怎么会?不是说来了位贵主,你莫不是在诓我!”她语气严厉的质问。
管事的抬手示意,“公主和郡主若是不信,可以派个奴婢敲门,一探究竟。看有无人来开门,不过隔壁院子是殿下偶尔小憩的,与主院相通,殿下住过的地方公主应该晓得,不喜有人去打扰。去过之后,那地方也就不愿意再用了。”
他说的是实话,赵疑珖半信半疑的听了进去,六哥确实是这样的古怪脾气。
就是父皇和母后来了,他也会因为别人随意进出他的地方以后,选择丢弃放置不要了。
虽然听了管事的话,赵疑珖还有些犹豫,可她还是不甘心的就这么放弃。
干脆试了个眼神给亲近的侍女,让她去敲门。
看她这样,管事的干脆还让人打开了半扇小门,让她们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果然听不见里面动静,外面也不像有人住的痕迹。
看完以后管事的还问赵疑珖还有什么吩咐,赵疑珖整个都陷在怀疑中,哪还有心思吩咐,让管事的退下。
“难不成是昨日的侍女弄错了?”
她赶过来一查究竟,本来以为管事的会找各种借口不告诉隔壁院子的贵客的身份,谁知一来,听到的居然隔壁除了她六哥,根本没有住其他人。
这真是兴冲冲的赶来,又白跑了一趟,一身力气用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泄气了。
南阳看着小院上悬挂的金字牌匾,恬静的面容多了几分深思。
赵疑珖看向昨日的侍女,“管事的为何与你说的不同?”
侍女早在听了管事的话后就呆住了,这时候更是呆若木鸡,被赵疑珖问话后更是神情慌张,“奴婢,奴婢确实是在厨房问过其他人,的确是说有位贵主在啊,奴婢没有听错。”
赵疑珖正要发火,被南阳拦住,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南阳在她身旁耳语,“疑珖,别在东院门口说,六表哥在里面议事,要是知道我们因为这件事过来打扰他,怕是会不高兴。这婢子在你身边伺候久了,应该也知道你的脾气不敢随意诓你,就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六哥不愿让我们知道,不如再派人去厨房问个究竟,探探虚实。左右我们在别院小住,就让下人每日过来看看,若这里真住了人,总不会不出门,说不定凑巧就会碰上。”
赵疑珖虽然听管事的说的信誓旦旦,被他安排打开小院院门的动作给信服了几分,心里到底还是存疑。
一面怀疑是自己的人弄错了,自己昨日生了一个莫无须有的人的气,一面又觉得侍女不敢骗她,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要靠眼见为实,可惜不能亲自进去查探,怕六哥在自己别院待的都不好,因此生她的气,赵疑珖最后还是没敢那么做。
左右六哥正在忙,是不可能见她们的,于是听了南阳的话,二人先回西院去了。
管事的应付赵疑珖和南阳时,祝江就在东院里听着,他耳力敏锐不用靠近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祝江出来,是为了防止赵疑珖要硬闯东院和隔壁的小院,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位公主的脾气可是宫里最娇蛮的,祝江就不怎么喜欢这种无理的娇蛮,和殿下身边那位贵女的娇蛮根本不同。
那位的娇蛮是连殿下都能心甘情愿宠着的,赵疑珖这种不爱讲理有时候脾气来了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从不考虑旁人感受的,才是真的叫人讨厌。
即便不提她的身份,就是脾性就不喜欢,当公主皇子的虽然生来尊贵,也不必去看旁人的眼色感受行事。
可下人也是人,要让人忠诚,光发脾气使威风是没用的。
真心待主子好的下人,和只考虑利益只为惧怕而伺候的下人是不同的。
没想到这次赵疑珖没闹起来,反而被身边的南阳郡主劝走了,祝江反倒对这位南阳郡主另眼相看起来。
他回身去书房复命,走近时听见房内一阵细微的动静,耳目敏锐的祝江意识到不对,在进门的那一刻立马停下。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因为他的靠近,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就是素来风光月霁,君子如画的六殿下衣衫微乱了一些,一手擒住身旁贵女的腰肢,将她抵在身前,偏头看向祝江时笑容清淡,眸冷如霜。
赵羡安:“滚回去。”
祝江眼神慌乱一扫,只记得那抹粉色衣裙的主人脸上婉丽动人的艳色,顿时心下乱跳,不敢再看第二眼。他在那双冰冷眸色再看过来时,飞快的抽身蹬腿跃上屋檐,生怕再惹殿下不悦,直到飞奔到离东院不远的庭院里才停下,心还在怦怦跳。
回忆刚才一幕,才明白为何殿下对京畿贵女久不动心,不过是未遇倾城色。
人不倾城,如何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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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静寂无声,东院伺候的下人习惯性的轻手轻脚,得了吩咐从不轻易靠近。
书房内窗户大开,从外面可以看到书房内的一角,湖绿色的纱幕随风轻飘,桌案前站着一高一矮的年轻的男女,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一个周身气度高贵凛凛俊眉修目,一个生的国色天香娇美无辜。
二人身影被纱幕遮挡,若隐若现,光是这般看着就足矣令人心生赞叹,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登对璧人。
年轻的小娇女依偎在长身玉立的高瘦美男子怀里,仿佛二人在窃窃私语,互诉衷情。
实际上被困在赵羡安怀里的宗政薇是在无力挣扎罢了,她被迫仰着头,抬起下巴与那双清凌凌的黑漆漆的眼眸对视,赵羡安在问她,“想去见疑珖了?”
宗政薇感觉到腰上的手掐的用力,她又是怕痒怕疼的,为了避免两人贴合的过于紧密,手撑在了赵羡安的胸前。
不过这样已经十分贴近了,若是再近一点点,她的胸脯就能贴着赵羡安了。
从最初的慌乱挣扎,到力气全无,心里只剩下害臊紧张,宗政薇对自己这副娇弱的身板彻底绝望了,怎么连个病秧子都反抗不了。还是她的错觉,近来赵羡安的身体好像健康多了,就是脸色还是那么白。
赵羡安一手按着她的腰,迫使她抬了头,另一手则紧握宗政薇纤细的手腕,两手牢牢的控制住她,“怎么不说话,还是你想见了疑珖,再见南阳?就怕你回了京畿,满城风雨什么都说不清。”
宗政薇忍无可忍的闭上眼,“谁要见你妹妹她们,我,我本来在隔壁院子休息的好好的,你做什么昨夜把我掠过来,你这下流的登徒子,我要告诉我父亲,让他抓你去刑部受刑。”
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心里委屈的泛出水来,声音也跟着轻颤。
赵羡安不知发什么疯病,昨晚将她从隔壁院子转移到他的住处,宗政薇一觉睡到天亮中途都没醒过来,更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睡在了陌生的床上。
虽说那张床上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这种孟浪大胆的行径还是让宗政薇感到害怕和心惊。
她知道赵羡安是个疯子,每当她对他的认知足够时,明白他有多阴晴不定,结果下一次他还会让她知道,他疯起来是永无止境的。
宗政薇气哭了,“你就是吓唬我,你还想败坏我的名声,你怎么这般坏呢。我才不要见你什么妹妹,她们以前还污蔑我和崔大有私情,我讨厌她们。”
她一哭,睫毛上便沾了盈透的水珠,委屈的表情在小脸上皱成一团,可怜又可爱。
赵羡安目光幽深至极,身心陷入一种奇妙愉悦的境界,他惹她哭了。
她哭的那般美,他喜悦的却不仅仅是她的好看,而是她哭了也不忘下意识的对他撒娇。
哭泣的控诉也是一种撒娇,她是知道他的纵容才会这样。
更可爱的是,她居然说出要把他关入刑房让他受刑的话,宗政閠敢?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他照看着不知要吃多少苦头的小东西。
赵羡安没打断宗政薇的控诉,听她还在哭,声音越哭越小,以为她哭累了没什么力气了,谁知道仔细一听,这小憨猪也不是那么憨那么软,她正骂人呢。
宗政薇哭音里咕哝,含糊的骂着赵羡安不当人,欺负她年幼,趁她遭难,把她拐到了这个别院。
这让人知道了她的名声就毁了,和皇子在别院住这么久,哪怕是一会放在她身上也说不清,还说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昨夜就把她挪了个地方藏着,明日他妹妹过来查看也发现不了。
呸,心脏的很。
因她闹着要回庆平伯府,还吓唬她赵疑珖就在东院外面,要是她不听话就把人请进来,让她们认识认识。
这是什么人啊,宗政薇咕哝了许久,已经不怕赵羡安生气了。
耳边没有动静,对方也没有说话,好一阵安静,宗政薇还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赵羡安在搞什么鬼,咕哝到最后闭上嘴,偷偷向赵羡安瞥去,紧接着吓了一跳,闭上眼睛。
赵羡安正充满兴味,满脸要吃人的样子看着她呢。
见她停了,还心情不错的说:“为何不说了,继续啊。”
宗政薇撑在他胸前的手就是一抓,鱼死网破的气势露出娇花般凄惨凋零的微笑,“没什么好说的,灏哥哥都要这样对我,我一个不重要的客人哪还敢有怨言,只希望灏哥哥能高抬贵手,不要让你妹妹她们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我,就此饶过我罢。”
她抽了抽泛红的秀气鼻头,把可怜兮兮楚楚动人的模样演绎的深入人心。
她就不信赵羡安不心软,她都这样放下身段求了,他还要让赵疑珖知道她的身份不成。
赵羡安语气难辨的问:“你为何这么怕她知道你是谁?有我在,不会让她欺负你。”
宗政薇浑身一颤,神色越发可怜。
就是有你在,她才怕呀!真让赵疑珖知道她的身份,她日后还能再嫁给别人?
不说这些时日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赵羡安待她的不同,就是看下人的态度,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过于暧昧了。
赵羡安还会时时过来找她,两人相处之间,不是娇声求饶,就是假意讨好,换做旁人没有不多想的。
宗政薇也感觉到了,她怕是哪怕没给赵羡安冲喜,这辈子这种情况下,也已经入了赵羡安的眼了。
不然依他这样的性格,行事作风会容忍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娇纵如此吗。
原本她也是态度十分疏离有礼的对待他的,到今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赵羡安带的忘了之前疏离冷漠的做派。
只怪他逼的太紧,宗政薇那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她就是个吃不了苦的,让她先苦后甜,她就什么都忘了。
宗政薇睫毛轻颤的掀起眼帘,目光小心的望着神情莫测俊美无双的年轻皇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
赵羡安把抓着她的手放下,捏在手里把玩,感受着小手的细嫩柔软,说:“就是觉着阿薇你多心了,只要你听话,我怎么会舍得你受委屈呢。既然你不想见她,我便把你安置在我的住处,你放心,她知道我的脾气,是不敢乱闯的。这样,可满意了?”
宗政薇在他深深的注视下,连脚指头都缩起来了,当真头皮一紧,只有乖巧的答应他的话。
“灏哥哥待我真好。”她小心翼翼的拍着马屁。
赵羡安弯了弯嘴角,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宗政薇,知道她这是口是心非,要不然她不会悄悄站直了身子,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宗政薇还假装哭过之后笑了笑,挣脱赵羡安的手,掏出帕子给自己抹眼泪,“灏哥哥放开我罢,刚才是我一时情急,胡闹不懂事,还请灏哥哥不要和我计较,我们这般属实逾越了,不合规矩。”
赵羡安的手还放在宗政薇的腰上,他满手满鼻都是宗政薇身上的香气。
闹的时候不见她讲规矩,现在从他这里得到承诺保证以后,她开始在意起男女大防了。
赵羡安不想放手,他手上的这款腰肢纤细,他还想再抱抱,可抬眼见到宗政薇眼底深处的抗拒和害怕,赵羡安眸色便暗了暗,不情不愿的松开了。
从他怀里出来,宗政薇便偷着喘息,换了好几口气,她生怕赵羡安会对她做出什么。
还好,他也是要脸面的,刚才她的表现肯定伤着他的自尊了。
赵羡安脸色也淡了下来,宗政薇也顾不得他高不高兴,站到离赵羡安较远的地方,整理刚才弄乱了的衣衫,再看看头饰发丝有没有凌乱。
赵羡安眯着眼看她,她这种背对着自己收拾的模样,还真像做贼心虚与他偷情了般。
对此内心不可置否,赵羡安有丝嫌弃。
等祝江再掐着点过来时,看见的就不是之前那暧昧的一幕了,他甚至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眼瞎了。
当时气氛多旖旎,现在书房内的殿下和贵女就有多清正。
就说祝江走到门口,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要不是有消息要和殿下禀告,他真的不愿意靠近。
现下一看,不说殿下,就说那位贵女占了殿下桌案的位置,捧着书坐的端端正正,琅琅有声。
反观他家殿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芳草萋萋,双手负在身后,无欲无求,纹丝不动。
这不对啊,祝江纳闷,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祝江进来之后,赵羡安才回头,“何事。”
祝江余光看了宗政薇一眼,宗政薇见他进来,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已经停了读书声,悄悄起身退出去。
她在这里,有些话赵羡安的亲随侍卫不太方便说。
赵羡安注意到她偷走的行径,却没说什么,等她去了书房旁边的另一室,屏障遮住她的衣影才收回视线。
“说吧,京畿形势如何。”
祝江递上三封厚厚的信件,“这是城里送来的消息,殿下请先过目。”
赵羡安接过其中一封,坐回原先宗政薇坐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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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薇躲到一边去不久,她的丫鬟便被放回来伺候她了。
之前说过花月等人经她求情,才没真的变成一堆尸骨,这会也回到了她的房里服侍。
有些不同的是,不知道赵羡安是怎么安排人调/教她们的,回来之后就向宗政薇磕头道谢,说是知道是她向主子求了情才放过她们的。
接着又认错,说不该合伙连起来欺负她身边的丫鬟,小姐喜欢用谁就用谁,她们手艺也不私藏,愿意教她身边的丫鬟也学会,只要是对小姐好的,她们就高兴了。
至于落月,这也是宗政薇感到神奇的地方,她似乎是被别院主人御下的手段给吓着了,竟然没有因为花月等人受罚而暗自幸灾乐祸。
她不闹腾了,花月等人自然也安分了,宗政薇便当这一切都无事发生过,同以前一样在她身边伺候的活计,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很快宗政薇坐不久,丫鬟捧着一套又一套的衣服过来给她看。
有鸽儿在,景明等人就不随意插话做主了,只帮忙展开衣服,让宗政薇瞧个仔细清楚。
鸽儿:“这些都是按小姐要求做好的骑射服呢,料子都是上等的丝绸锦缎,样式看着也是最新的。”
她陪着宗政薇上前,一套一套的欣赏着,这一数才知道,管事姑姑让人送来的骑射服竟然有十一、二套。
宗政薇也愣住了,这么多,这十二套骑射服还不只是春夏穿的,秋冬的都预备好了。
景明是被提前交代过的,什么好话都会说,“小姐看看喜不喜欢,有哪里要改的尽管和奴婢说,管事姑姑吩咐过,骑射服和常服不一样,不仅要求穿着舒适,样式颜色还不能落后于京畿现在最时兴的骑射款式。统共做了这十二套,春夏的适合现在穿,秋冬的是给小姐预备着,万一出门参加骑射宴也能用上。若是这些小姐都不喜欢,就还让人重新做些过来,这对奴婢们来说都是小事,只有让主子高兴才是值当的。”
宗政薇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赵羡安那里特意交代过,不然这些管事的何必这么郑重的待她。
要是她说不喜欢,下面还会担心哪里没讨她高兴,惶恐一片。
宗政薇不想身边伺候她的都这么惶恐不安,挑了一套后日要穿的骑射服,其他的就让景明她们都收起来,她暂时也穿不了这么多。
结果挑完了衣服,丫鬟们还送上一盒又一盒的珠钗首饰,宗政薇都不知道赵羡安一个别院,哪里来的这么多女儿家的珠宝。
这些都是贵重之物,她没有全收,但她要是露出个不想要的意思,景明等人就会跪下来求她了。
宗政薇干脆也选了一套和自己那日穿的骑射服相配的,其他的让她们放好在梳妆台上,心里想的是放在这里她不带走,相当于还是还给赵羡安了。
她这边选衣看饰正热闹,另一边赵羡安与下属相谈公事,两者各不打扰,颇有些自得其乐。
话说赵疑珖回了院子后,别院管事的也按照惯例送来好吃好喝的给她,金银珠宝首饰她与南阳各一份。
当时她正让侍女重新去问话打听,得了这些宝贝心里那股不舒服和怀疑便减了不少。
这说明她六哥还是想着她的不是,若是真的她也犯不着去跟未来的嫂嫂置气,加上今天去了东院,又得知那里没有人住,说明她疑神疑鬼,六哥不怪罪她都好,还给她这些好看的东西,总的来说赵疑珖还是比较好哄的。
等侍女回来,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和赵疑珖认错,说下人都说是她昨天听错了,说的贵主就是六殿下没有别人,赵疑珖就更不想计较生气了。
为这虚无缥缈的事生气哪里还值当?
想通以后赵疑珖还劝愁眉不展的南阳,让她也不要为六哥隔壁的院子住没住人费心了,她带她来小住是为了散心的,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反倒弄的南阳吃不好睡不好,为她这点气花太多精力在上面。
南阳同她笑着说没有,她们情同姐妹,为姐妹着想怎么了,还问她明日去不去东院再找六表哥再见一面?
“同是兄弟姐妹,怎好来了别院,不和六表哥见见面,道谢一番呢。”
赵疑珖:“你说的对,话说南阳你以前订婚之后,为了避嫌就很少和我们往来了。现在好了,你不用再嫁给那个龌龊无能的崔大,可以在京畿的贵族子弟中再挑挑心仪的夫婿了,你若是看上谁,我们就去求六哥让他帮你牵线引荐。六哥他们是皇子,与世家子弟来往的多,肯定知道他们品性如何。”
南阳羞涩一番过后,略微伤感的说:“我此次名声怕是不大好听,外面对我议论纷纷,也不敢奢望还能结交什么品性高洁的世家才俊,他们大概也看不上我罢。”
赵疑珖安慰她,“谁说的!怎么会呢,这都是崔大的错,与你何干,你也是被无辜牵连的啊,谁家小娘不想嫁个好男子,要怪只怪崔家教养不行,崔贵妃明知崔大配不上你,还要让你们结两姓之好!你等着,等六哥有空,我们就缠着他,请他帮忙找来优秀的世家子认识认识。”
南阳充满感激和期望的说:“还是不要麻烦六表哥了,六表哥本是人中龙凤,又长的那般丰神俊秀,才能更是不输太子殿下,和六表哥在一起的世家子哪怕比不上六表哥,其他方面也是极好的。我只希望未来的夫婿,能有六表哥一半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疑珖说起赵羡安就心生无限夸赞,“对对对,我六哥自然是哪哪都好的,就是身子弱些……唉,也不知我未来嫂嫂是什么模样,才能配得上我六哥。”
她看一眼南阳,“要是和南阳你一样温柔貌美就好了,这样才会照顾人,我六哥身子弱,他未来皇妃也应该是贤妻良母这一类人。”
赵疑珖和南阳越说越是幻想无限,赵疑珖幻想她的,对旁边南阳片刻的失神毫无察觉,南阳脸上良久才露出个腼腆娇羞的笑,柔声应道:“我哪里称得上贤妻良母呢,要配上六表哥,应该是……”
赵疑珖没听清楚,还合计着再去找她六哥一回。
她主意打的好,却不如变化来的巧。
本以为她六哥忙完了,能空出时间陪陪她了,没成想管事的告诉她,六殿下有事出门了,要过两日才会回来,让赵疑珖在别院里好生住着,有什么想要的和管事的说,不想住了就回宫去。
这是赵羡安一贯待人的态度,意思就是说让她没事就住她自己的,要是胡闹的还不够就趁早回宫,满满的警告在里面。
赵疑珖就和牛皮膏药一样,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她六哥对她的态度,这也不是针对她一个,能这么让管事的传达,就说明六哥没把她忘了。
赵疑珖怕是怕,听话还是比较听话的。
这次既然又见不成六哥,那就干脆等他回来了再说,她就不信六哥能一直不见她。
殊不知她六哥的出门,不过是带宗政薇去骑马了。
原先为了哄宗政薇开心,赵羡安才有计划带她出去放放风,不然整日憋在房里怕将人闷坏了。
偏生宗政薇真的在院子里闲的住,知道赵疑珖来了以后更是连小院子都不肯踏出一步,生怕撞见之后出现无法解释的情况。
按照约定,赵羡安这日天未亮,就带她偷偷出门了。
出门时,被丫鬟服侍更衣洗漱过的宗政薇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懵懵懂懂的就被丢进了马车中。
经过一路的补眠,睡的小脸扑红的宗政薇才在赵羡安幽静欣赏的目光中苏醒。
她猛然坐起,惊讶的环顾四周,察觉到已经不在别院之后慌张发问:“你要带我去哪儿?鸽儿她们人呢?”
看清赵羡安的神情后,宗政薇声音小了下来,充满期待的问:“我们这是要回京畿了吗?”
赵羡安早知道她想回京畿已经想的不行了,没想到她能想到这种程度,连骑马的事都忘了,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般想回京畿,看来你是不想骑马了,可惜你家大人现在还没空过来接你,既然这样那就打道回府,马场也不要去了。”
宗政薇没想到又惹他不高兴了,愣怔之后,听见外面祝江问是不是这就掉头回去的话,立马摇头,拉住了赵羡安的衣袖,“不,不回去,是我记错了,灏哥哥你原谅我记性不好,我们去骑马罢。”
赵羡安能带她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说实话宗政薇还想看看赵羡安的马场情况怎样,她还想完成她娘手札里的心愿,养许多优质的混血原种马出来,卖给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这绝对是笔不亏的生意。
赵羡安表现的无动于衷,宗政薇暗骂这人真是狗性子,特别的难讨好。
讨好一次,轻易讨好不了第二次。
宗政薇不得不在他身边坐好,垂眸看着身上的衣服,对着新穿的骑射服指指点点,软言软语的说:“我这衣裳今日才刚穿,还没来得及骑马,展示它的用处就要回去了,当真可惜。灏哥哥,你看我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是不适合坐在房里看书?”
她见赵羡安没反应,得寸进尺的伸出手,“还未谢过灏哥哥让管事的送来这么好看的骑射服,我也没什么礼物送给灏哥哥,等回去之后,我再数数我有何珍宝配得上灏哥哥的,再给你送来。就是今日不去骑马,我这般艳丽的一身衣裳,就真的白白浪费啦。”
她面露可惜,眼神哀求,换做一般人早就受不住了。
可惜赵羡安不是一般人,看不出任何动摇的讨价还价道:“你觉得我还缺什么珍宝。”
身为尊贵的皇子,赵羡安什么没有?
宗政薇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拿乔,她也听懂了赵羡安话里的意思,光凭送什么珍宝已经不足以让他软化了。
好歹做过那么几年夫妻,虽然怕过惧过,却也有些小办法让他退让。
这时候要是再示弱下去,那就真的输了,宗政薇骨气不多,都应对在了赵羡安身上。
她博同情博怜爱这招用多了不行,那就换一种方式来。
“灏哥哥说的对,是阿薇糊涂了。”
宗政薇柔柔的道,转身就爬向自己原来呆着的位置,一边爬一边说:“可是有一个珍宝,灏哥哥肯定是没有的。”
想到这个,她便回头朝赵羡安得意一笑,眼里满满的狡黠,散发着浑不自知的妩媚风情,娇憨中透着清纯,最是撩人于无形。
偏偏她又是正爬着的姿势,这副无知无觉的放浪形骸的姿态,若是被朝野大儒看见不知要怎么痛批伤风败俗。
赵羡安这时眼神已经变的深沉如水了,眼睑微垂,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起。
他平日清冷的嗓音低沉轻柔,轻哼出一声不符合他如清风明月般的气质,“哦?”
宗政薇顿住往前爬的动作,听得莫名的耳热。
她懵懂的回头,带着一丝丝娇羞的颜色。
赵羡安眼眸一直垂着,宗政薇看不到他在看自己的脸,却能感觉的到他低垂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放在自己身上,是在看……宗政薇随着赵羡安垂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后,顿时反应过来轻巧的翻过身,手忙脚乱的退回角落。
方才的一分娇色,如今变成了十分。
宗政薇羞涩的低下头咬住唇瓣,心中暗骂好一个色胚。
果然上辈子和这辈子无关年纪,下流都是一个样。
赵羡安刚才分明就是敛了视线盯着她往前爬高高撅起的臀,哪怕看的内敛而不易察觉,甚至不露分毫下流神色,可是宗政薇回头那一幕,就是觉得对方有种莫名色/气。
这种内敛分明比直勾勾的打量更加充满绮念遐想,也更叫不经意与他抬起的眼眸对视的宗政薇心跳加速。
赵羡安不轻易会笑,这次面对宗政薇的娇羞,他却勾了勾唇角。
嘴皮微翘,轻抬下颔。
满眼星辰,笑的轻佻浪荡,“佳人在前,还有什么珍宝比的上一脸香腮。若你说的是这样的珍宝,我自求之不得。”
宗政薇被那一笑而过,扑面而来的浪子匪气给惊住了,更是有种浑身酥麻的醉意。
有匪君子,如玉如琢,舍赵羡安其谁。
他眼中风流不减,暗示之意浓浓,宗政薇把头彻底放在膝盖上,装作没看见避开,抱着双腿作一只缩头乌龟。
她不听,不看,就当不懂赵羡安的示意,他这个短命色胚,呸呸呸。
宗政薇悄悄呼出一口气,慢慢平复方才差点芳心大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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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的马被用来给贵族圈养的不多,在这个时代马匹极其贵重,随便一匹马都有它的大用途,大启垄断了所有的马源,专门用来供养给大启骑兵上战场使用。
虽说大启如今国富民强,上上下下却透露出征战之意,大启儿郎骁勇善战,训练多年早已对周围附属小国虎视眈眈。
上面的意思不止是收拢这些小国,大底还有往海外征战扩张版图的意思,只是听说圣人近些年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下面皇子已经渐渐长成,哪怕早已定下嫡妻皇后的长子为太子,也管不住下面各方势力心思浮动。
马这样的全都充公,大启全国八十万骑兵,就要备上八十万匹马。这还没算上步兵水兵等兵种,骑兵是大启军中的精英兵种,八十万骑兵加上八十万匹战马何其多,从训练骑兵加上养马就能看出大启的国力如何恐怖了。
这放在随便哪个国家都是极为恐怖的战力,更是其他国家的噩梦,对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来说,哪怕是拥有十万精英骑兵,它都不会惧怕任何敌人。
但那是在面对大启之外的强国,在这种情况下宗政薇想做马匹生意,可以称的上天真,旁人怕是知道了会笑话。
实际上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大启国内之所以观赏的马匹不多是因为各家的资产不足以让他们发展这块的生意。
所有的饲养行业都很需要人力物力,换句话说就是必须得有很多钱,足够有钱才能经得起马儿的消耗。
而今大启重农轻商,世家经商的不多,却不会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真的两袖清风,多多少少都置了些产业聚拢钱财。
这就造成了世家轻贱,商人无钱干这行生意的局面。
况且,马匹养了出来,不是照样供给国家?世家也就无意参与,商人也就没有门路,更不敢和国家去抢生意了。
从前宗政薇的亲娘,木晴诗或许也是因为当时国内局势不明,她又嫁到了庆平伯府,才没有去做这门生意。现在宗政薇想做,她娘留给她的产业许多都是成熟了的,有了专门的管事和经营手段,并不需要改动什么。
加之宗政薇喜欢马,她想给未来的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想老待在内宅当个没有一点正经爱好的女子,干脆就先搞个母亲遗愿,自己又喜欢的生意做做。
旁人没钱,她有,旁人没有门路,她也有。
有在哪里?
骑在马背上惊鸿一瞥的年轻公子侧身回望,胯/下迫不及待几番扬起蹄子的原种汗血马喷着热烈的鼻息,一双清冽黑如墨玉的眼睛,一双圆溜的马眼全都望着她。
宗政薇还在被伺候着上马,手忙脚乱一阵,终于上去了。
赵羡安:“过来。”
宗政薇握紧了马绳,面上强自镇定,内心慌张无比,“来,来了,不要催我嘛。”
赵羡安眼神审视。
宗政薇心虚的低头看马,没错,她是很喜欢马,却不代表她擅长骑啊。
从前她在庆平伯府没机会骑,嫁给赵羡安后,她都是和他共骑一匹马,就是他现下的坐骑惊雪,那匹脾气和他一样古里古怪的原种汗血马,根本没有机会独自骑过。
不过不用她多使唤,赵羡安一出声,她坐下通体雪白,矫健好看的马就朝惊雪小跑过去。
宗政薇惊吓的拉住马绳,小脸微白的被马儿带到赵羡安附近,“等等,你等等,乖马马,你不要急啊。”
她生怕掉下去,努力在马背上稳住自己,一颗胆小的心高高提起,担惊受怕的样子看的人发笑,她好像以为马儿真的能和她讲道理一样。
她的马体型上远不如赵羡安的马大,性子较为温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看,就和宗政薇一样。
马儿过去以后,听到宗政薇的呼声慢了下来,往赵羡安那头慢慢走去,宗政薇提着的心放下,试探的摸摸马儿的鬃毛夸奖,“乖马马,等会喂你好吃的粮草。”
雪白的马儿任由她摸,走近之后还想靠近惊雪,被赵羡安胯/下的烈马喷了个响鼻,撅起蹄子恐吓不许它靠近。
坐在马上的宗政薇吓得抱住被惊雪赶走的白马,一人一马都委屈的看着赵羡安和惊雪。
惊雪高傲的看一眼白马和它身上的人,嘲笑的露出马嘴,让宗政薇看的目瞪口呆。
“它,它……”
“惊雪是深林山野的原种马,性子凶狠,年纪还小,对小母马还不到发/情的时候。”
赵羡安淡淡的声音响起,意思就是惊雪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童男马,不知道母马的好处。
宗政薇脸红的像猴子屁股,被赵羡安直白的言语臊的语无伦次,“你你你……”
“光天化日,你怎么能说说说……”
害,好羞啊!
“为何你的是公马,我的就是小母马?”
赵羡安看向惊雪,宗政薇追着他的视线看去,被点名的惊雪甩了甩头上的鬃毛,对宗政薇的白马喷了好几下。
“惊雪性子独,若靠近它的是公马,会被它咬死踹死甚至撞死。换作母马,情况会好些。”
“……”
这就是头色胚马吧?
果然物肖主人,有赵羡安这样的坏胚,就有什么样的马。
宗政薇看他一人一马的神情都不同了,难以言喻,对上赵羡安摄人的眼眸,又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示对这对主人和马的嫌弃。
惊雪略微施舍的给了个回应,姿态很高,赵羡安神情从容,早就看穿宗政薇心里所想,说不定这时心里不知在怎么心谤他,“你骑的小母马是几代原种马的混血,已经失了血性,性子较为温驯,成年后体格会比纯原种马小,秀气不失矫健,正适合你。它还未取名,你若有意,就为它取一个。”
宗政薇耳朵里还回荡着赵羡安说的每个字,尤其是他说起小母马时,宗政薇有种仿佛自己就是他唇舌相碰,炽热吐出的字。
赵羡安也没有唬她,要不是她骑的那匹马有原种马的血统,早就被惊雪踢了。
这马竟然没有取名,宗政薇诧异,取名不过一件小事,马儿没有名字相当于无主。不对,也不算是无主,这也是赵羡安的马,可他要自己取名字是什么意思。
赵羡安:“这匹马虽然远不及惊雪骁勇,因体型秀气飞奔起来格外轻巧,适合女子。取个名字,它就是你的。”
还真是要送给她的马。
宗政薇有些犹豫,不得不说赵羡安送来的马,模样就长在她心坎上,通体雪白不说,长的还十分漂亮。会用黑漆漆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人,身上被人清洗干净,闻不到臭味。
刚牵到宗政薇面前时,这匹小白马就主动用头蹭了蹭她。
赵羡安也不催促,等了片刻,宗政薇怜惜的摸着白马的鬃毛,“既然这样,就叫它甜宝吧。”
赵羡安眉头微动,似乎不能理解,等看到宗政薇娇憨的容颜和嘴边甜甜的笑,再瞧一眼被取名甜宝的乖巧秀气雪白的小母马,一点就通般,仿佛又能理解了。
宗政薇拍拍白马的头,交代道:“乖马马,以后你就叫甜宝了。”
甜宝配合的仰头叫了两声,宗政薇喜欢的不行,这马好看又听话,她可不就爱这种畜生吗。摸完甜宝,宗政薇这才向赵羡安道谢,想到自己之前还说要回礼,结果自己的礼物没送,就又收到了对方送她的马。
她略微不好意思的道:“等我回去,算上骑射服和甜宝,我会备上两份谢礼回你……我可不是骗人的,你等我,我,我才不会白占你便宜。”
赵羡安哪是缺谢礼的人,他要的也不是宗政薇的感谢。
轻点下颔,目光深深,“那我就静待佳音,至于便宜……那也不算白占的。”
宗政薇察觉他话中深意的危险,立马变成了哑巴,不敢接腔,也不敢继续。
没得到回音,赵羡安轻哼一声,胯/下的惊雪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往深林中跑去,在主人停下对话后焦急不满的喷了喷鼻息,扬起马蹄,示意它要跑了。
惊雪的反应影响了甜宝,两马并排,赵羡安余光瞥着宗政薇,“沿着这条道,跑过林子,我在前面等你。”
这是料定她追不上,语气轻淡嚣张。
宗政薇躬身,对着甜宝耳朵道:“甜宝呀甜宝,追上那个臭脾气的惊雪,让它见识见识你的风姿,让它成为你的胯/下臣。”
她直起腰身,眉眼明艳,挥手娇喝,甜宝瞬间带着她一骑绝尘。
一时之间,一道蓝金背影与一道水红身影宛如闪电,先后冲出去,背后是一行严阵以待的侍卫,跃马跟随。
山水林荫路,鲜衣怒马声。
纵马的后果就是宗政薇双腿发颤,衣衫微乱的抱着甜宝的马脖子被赵羡安抱下马。
这是在外面,宗政薇怎么也不敢这么大胆,在别院是迫于赵羡安的淫威没办法,她把头羞耻的深深埋在赵羡安怀里,只盼没有其他人看见。
“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认输,再也不和你比了。”
“惊雪也不让让甜宝,它实在追不上啦。”
“喂,你听了没有,你不要再抱我了,传出去我的名声……”
“嘘。”
赵羡安看向前方。
宗政薇不听,埋在他怀里的头听见一阵从远到近的马蹄声,车轱辘在路上飞快向他们奔来,瞬间身形绷紧。
赵羡安抱着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紧张僵硬。
在远处的动静越来越近,直逼她与赵羡安的面前时,宗政薇不由得憋紧了呼吸。
“臣来迟,参见六殿下。”
宗政薇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头回首,一身深色便衣,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子焦急担忧,目光沉沉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宗政閠弯腰行礼,他身后仆从不多,轻装简便紧赶慢赶才到这里。
宗政薇:“父亲。”
“阿薇。”宗政閠看她一眼,眼神落在抱着她的赵羡安身上,“请殿下按照约定,归还小女。”
赵羡安迟迟不动,宗政閠脸色已经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宗政閠:“殿下。”
他语气压抑,少了些许尊卑敬重,频频朝宗政薇看去。
僵持良久,赵羡安终于动了,他刚动一步,宗政閠便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爱女。
宗政薇看见赵羡安骑过马后,多了几分血色的脸面又变的苍白清冷,她与他视线交织。
听见宗政閠说:“殿下乃金贵之躯,小女不过蒲柳之姿,不值得殿下这般对待。这次多谢殿下出手相救,今日过后,小女被我从远亲家中接回,殿下也从未见过她,自此一别,各厢珍重。”
宗政薇被塞进马车中,彻底隔断了与赵羡安相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