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姨子做完不让我拔出来 大姨子和我在玉米地里的故事
大姨是我需要浓墨重彩书写的人,因为在母亲这边的上一辈中,除了母亲,大姨是我最熟悉的。
大姨就住在我们家斜对门,我小的时候,大姨可以一天上我们家三、四趟,有时候会进来坐在炕沿上说一会儿话,更多的时候是在门口高声通知我母亲一下什么事情,说完转身就走,并不进来。偶尔大姨空闲了,会挑一个明亮的下午,带上她的专用工具,坐在我们家炕上刮她脚上因裹脚而产生的厚皮。
大姨刮脚的时候,我和妹妹会一边好奇地凑在旁边看,一边做出嫌恶的表情。每当这个时候,母亲会责骂我们,我们俩就咯咯地笑,一哄两散,象两只鸟正在东看西看,受到点惊吓,突然就拍拍翅膀飞走了。大姨责骂我们更厉害,因为她更有资格骂,这跟我们嫌她的脚没有关系。我们被大姨骂了,并不会在意,因为那跟我母亲骂我们是一样的。
后来长大,慢慢知道过去的女性普遍是要裹脚的,而裹脚是非自愿的,是残忍的。外婆和大姨的脚都裹过,外婆的小脚更小,而大姨的脚裹了又放开,成了半大脚。我母亲慢慢给我们讲述如何用瓷瓦锋利的边把脚割破,如何把除了大拇指的其他脚指头折断,被裹脚的女孩子如何的嚎哭,及至长大嫁了人,在婆家颠着小脚走路干活,慢一点又要遭骂,我听了之后再也笑不出来了。好在我母亲成长的年代这种陋习已不再盛行,她和她后面的堂妹们没有再遭这种罪。
大姨是在外公有了三个儿子和叔外公有了两个儿子后出生的,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备受宠爱。我母亲后来常常带着有点不甘的口吻说:“你大姨是宝贝,我是多余。”
可是自从我记事,大姨已经是个半老太太了,半点都看不出来是在娘家宝贝过的样子。大姨整天在家里围着锅台转,怕公公,怕婆婆,怕丈夫,但是她敢骂儿媳妇和孙女们。为一家子十口人做饭,总是觉得做不出来够大家吃得饭食,又恼火儿媳妇动作慢,孙女们都不帮忙,其实她自己也不快,又嫌别人做的事情不如她的意。大姨到我家来坐,绝大部分时间就是絮絮叨叨地边诉说家里的苦处边骂,骂完了还是回到那被她自己千骂万骂的家里继续给全家人做饭,过她的“烂日子”去了。
在背后,我们都觉得大姨是典型的封建家庭儿媳妇,同时也是典型的封建家庭婆婆。大家偶尔也有点为大姨家的表嫂鸣不平,因为表嫂虽然做事慢,但是也范不上骂。我琢磨大姨骂表嫂的关键原因还是表嫂一气生了四个女儿,让婆家单传好几辈的香火断了。
大姨的公公就是单传,只有一个妹妹,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这个老人家很硬朗、很慈祥,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笑咪咪的,常拄个龙头拐杖在村口转悠,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大姨的婆婆则不怎么笑,总是阴沉着脸,但老太太心肠不坏,后来在八十四岁上去世了。到了大姨夫这儿,也是一儿一女。表哥这一辈也是只有兄妹俩,所以表嫂生男孩的压力很大。
生孩子这事,又不是女方一个人说了算,可婆婆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儿媳妇们的事情。表嫂生第四个孩子时,大姨的婆婆拿出银项锁,一边等消息,一边放出话:“这一回要还是个女孩,就不给了。”然后第四个女儿生出来,表哥表嫂就此打住,也不再生了。
对大姨最初的记忆是给我们洗脸。也许是母亲太忙了,每天清晨起来先忙活一家的饭,顾不上给小时候的我们洗个脸,也许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的玩乐只能是泥巴,大姨来我们家(六岁之前我家跟大姨家距离稍远一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太需要洗脸了。大姨打上一盆水,捉小鸡似的把正在玩得不亦乐乎的我们捉过来,拉着胳膊摁着头,用因长期洗衣做饭而已粗躁的手掌撩上水,在我们小时候还娇嫩的脸上呼噜一把,大姨的手掌挂得我们的皮肤生疼,擦脸的土布手巾也一样粗躁地剌皮肤,于是我们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想摆脱,但在大姨连责备带拉扯的努力下,没有一次成功逃脱的,一个个挨着被洗,要是冬天,洗完后大姨顺便会给我们涂一点装在哈喇壳里面的“润面油”。后来这些生动的场面成了我们对童年生活温馨美好的回忆,每当我们想起大姨,必然想起她给我们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