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培风的转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内心不再浮躁,他把自己压抑地如一潭死水,整日与牛顿安培法拉第们较劲。李培风也惊异于自己竟能就这么冷桌子热板凳的坐上一整天。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古人诚不我欺。接下里的暑假,一如既往的大雨灌顶,一如既往的潮湿闷热,一如既往的留校参加补习班。李培风习惯和死党喝着啤酒,撕着牛肉干,听着陈奕迅,便感觉在阴云密布的日子里透进一丝光亮。
日子晃三晃,就到了高三。高二和高三的区别,不过是地狱的十六层和十七层而已。李培风现身说法阐释了何为勤能补拙,靠着疯狂刷题终于打动了各大物理学家们,成绩颇有起色。开学前,萧涵姑娘给李培风写了一段话。其实他们之间写过很多,只是大多数都让李培风在后来的某个场合还给了姑娘。只留有这一封:
伯牙吾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忆初识君以来,已二载余。众皆云求学之路孤苦寂寥,坎坷崎岖;更有甚者,难堪重负,以致不战而溃。然君扬清厉俗,昼耕夜读;孜孜不倦,自强不息。且君时时予以慰藉,对我之勉励,实非只言片语所能承受。承蒙伯牙君关照,凡此种种,不胜感激。然古人有戒:行百里者半九十。革命尚未成功,我辈仍须蹈厉奋发,砥砺前行。愿君金榜题名,早日如愿。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李培风阅毕,大受鼓舞。于是照虎画猫,也写了一封。时至如今,他已经记不清当初所写的内容,只记得信的抬头是:英台。他把信写好,小心翼翼的对折了两次,然后把它压到了课桌的最底层,没有送出去。地狱的十七层果然比十六层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培风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头顶苟延残喘的风扇和被翻烂了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偶尔,他们会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不期而遇,也只是相视一笑。
手掌刚好握住饱满的前断 把她抵在树上慢慢的律动
后来的故事就更加平淡如水了,也并没有你们想要的童话故事里的结局。勒布朗没有达成三连冠,他们也终于没有考到一所学校。李培风去了北京,而姑娘在南京。李培风后来说,他觉得,大学不过是将同一天过了四年而已。他频繁的在两座城市之间飞来飞去,保持着和姑娘恰到好处的距离。李培风怕前进一步会伤害到她,又怕后退一步会疏远了她,只好怔怔地在原地立着,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底线。
李培风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坐在某间咖啡馆,我敲键盘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我问他:“怎么不继续了?”
他呷了一口咖啡,接着说:“这就像个莫比乌斯环。其实早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以前年轻气盛,总觉得,我一腔热血满腹柔情的去喜欢一个人,所以终究有一天,她也会‘报之以琼琚’。就像我们要去一个向往的地方,只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地往前迈着步子,就一定会到一样。越长大就越明白,如果所爱隔山海,这一路上就有撞不完的南墙和哭不完的棺材。她一直把我当作俞伯牙,我却以为她是我的祝英台,这本质上就全错了位了。我不觉得我和姑娘各自有什么错,但这事儿就是错了。我就这么绕啊绕啊绕,终于绕回了原点。暧昧到头,友谊最终还是酿不出爱情。”
毕业后的某天,萧涵姑娘发来消息:“我恋爱了。所以你会祝福我吗?”李培风在删干净所有联系方式之前,回复:“愿你不忘初心,从一而终。”李培风向来优柔寡断,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决绝。失去一个人最悲伤的就是,那个人带走了一部分其他人都不认识的你。
后来,李培风告诉我,萧涵姑娘曾经回去找过他。他依然故我。我问:“为什么?你们曾经那么好。”他说:“我们就直说了吧。我只是始终对自己那些无果的付出和被浪费的炽热的爱耿耿于怀。”
他忽地想起自己在阳台上给姑娘剥鸡蛋,想起每次晚自习熄灯后数秒离开教室制造的“不期而遇”,想起听同桌一句“我觉得你们就算考上一所学校也合不来”就直接崩溃,想起那刷题倦了在纸上写姑娘名字的日日夜夜,想起即使隔山绝水自己也是星夜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