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我后来又一次辞职了,我就是这样一次次挣扎着站起来,又一次次倒下去。篇幅所限,许多经历略去不提。我真正开始从事翻译这一行当是几年以后的事儿。我选择这一职业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做重复劳动,让我的大学教育和所学的一切知识和思考习惯束之高阁,我渴望积极地思考,而在工作环境中,我全部的注意力只能放在工作上,如果工作本身不能带给我任何养分,那么我就是在浪费生命。除此之外,我觉得既然工作是无可避免的,而且我短时间也不可能赚到足够的钱让我从此不必再为生存担忧,想干什么干什么,那么我只能从当下开始干自己想干的,不然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十年,二十年,等到我垂垂老矣,什么都干不动的时候吗?
那时候和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展望未来,她告诉我,等她退休以后或者等到若干年后她能够攒足一笔钱,她就打算辞职,然后去做点小生意,比如开个酒吧之类的。讲这些话的时候,她那双疲倦的、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一旁的我却感到一种刻骨的悲哀,因为我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我打算豁出去了,为了易逝的年华,为了我心中的梦想,最主要的,为了享受人生的快乐和实现个人价值带给自己的充实感,不要再思前想后,止步不前,行动起来,趁自己还年轻。
翻译就是我最终选择的一条实现梦想的路。在做翻译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做到专注和积极思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久违的充实感,我可以一坐五六个小时,专心致志地翻译一份文件。完成后通读两遍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地去楼下的花园里散散步,或者在客厅的地板上铺开瑜伽垫,做一会瑜伽。当然,这是我描述的最理想的场景,最初这个场景并不是这样的——一边是翻译公司的译助在使劲催我,一边是我废寝忘食地拼命赶工,有一次从晚上八点一直赶到第二天凌晨,一开始听到窗外隐隐传来一点嘈杂声,再过了一会儿,天开始逐渐泛白。另外,最初两年我的翻译速度比较慢,尤其是碰到那些需要美化语句的稿件,我会翻来覆去地斟酌,有一个月,我接了一个大项目,是家旅游局的稿件,整整四十篇文章,全都是需要逐字逐句慢慢磨的。那个月我的稿费只有三千多块钱,连温饱水平都快达不到了。而一些技术类的稿件,虽然翻起来没有那么伤脑筋,可是翻得久了觉得特别枯燥,如果一个星期都在翻译技术类稿件的话,那整个星期我想到工作都提不起精神来。
那段时期我一边省吃俭用,一边也开始自我怀疑。毕竟单纯靠翻译维生的人并不是很多,至少在我周围没有像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这令我感到有些不安。另外就是收入太少,可以说如果收入多的话,一切皆不是问题。我要么向命运低头,重新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要么就坚决不低头,看看究竟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我选择了后者,因为前者对我来说已毫无悬念,而后者也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我苦苦支撑,努力寻找更多的翻译资源,同时也在拓宽我的业务面。比如,我有一阵子经人介绍开始帮一家公司做论文代写。我开始以为收入会更高些,因为表面看起来稿费更多。可是从翻到写的转型有多艰难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花了大量的时间钻研研究方法,搜查各种研究资料,从现象到本质地去了解一些原本我不可能去了解的东西。我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挣了四千多块钱,比起翻译是一大进步,但是那种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也令我生畏。我代写的一篇论文后来听说评分很高,虽然没有到Distinction的级别,但是对于国际学生而言,已经是很好的分数了。
言归正传,翻译还是我的老本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翻译速度也在逐步提升,过去需要一天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完成的东西,现在我只要五六小时就能大功告成。我也拥有了相对稳定的翻译资源,来自翻译的收入相比过去差不多翻了一倍,另外,我的翻译价格也有所提升。我还联系了一些口译资源,虽然机会不多,但偶尔还是可以接到一些项目,作为一种收入上的补充。最近,我在考虑学写文案,我每一次折腾都伴随着新的一轮痛苦,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觉得如果可以把我翻译过来的内容添油加醋,加入自己的一些视角和观点,组成一篇全新的文章,那也算是一种有趣的尝试。接下来我打算去接一些现在流行的拆书稿。
其实,我现在仍处于摸索阶段,我的收入也不过位于平均水平,但是我安慰自己说,即便我在一家单位供职,我也不能保证可以永远待下去吧。我们终其一生总是在期待可以获得长久的安稳和保障,我们不肯接受事情的本来面目,那就是在不断变化中,你不可能确定未来的某一时刻你是否可以真正得到你所想得到的,一切事物当你能确定它的结局,也许就离终局不远了,但你至少可以确保当下你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