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喜欢小动物的。有次双儿哥跑过来,手里藏着个东西,他悄悄的跟我说:
“给你的。”
我沿着他的指缝中看到,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我高兴坏了。
“这是什么鸟?”
“这叫灰八哥,还不会飞,我在我家豆田边的水桐树上抓到的。给你,我爸不让我养!”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这只小鸟。它身上是灰色的,爪子是红色的,头上还有点点白色的羽毛,一双眼睛惊恐中带着好奇。我怕它逃走又怕捏太紧,手里都出汗了。双儿哥这时候已经做好了一个鸟笼。
灰八哥比较好养,我们到山上抓虫子给它吃,有时候也用蚯蚓。它长的很快,很快就羽翼丰满,越发精神了。我慢慢的把它拿出来,它也不飞。夏天它喜欢洗澡,我就放它出来洗,它站在水里用翅膀忽扇忽扇的,欢快的很。后来有天早上,我放它出来在后院里,准备给它拿吃的。忽然听到扑棱棱的声音,我一回头,它已经飞起来了,我追过去,它一直飞到了屋顶的瓦楞上。我急坏了,干巴巴的望着它,期望它能够飞下来。它站在瓦楞上却不飞了,在那呱呱的叫。急得我快哭了,飞似的去找双儿哥。双儿哥从屋顶的另一面慢慢的爬上去,踩着瓦背靠到鸟跟前,嘴里咕咕的叫着,手慢慢的递向它。这时候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手养的鸟儿不怕人,双儿哥把它轻易的抓住了。我兴奋的大叫:“逮住了!逮住了!”,瞬间的喜悦冲走了所有情绪。自那以后,我不敢轻易的让它出来,后来索性把它的翅膀羽毛剪掉了几根。那年秋天的一个早上,它独自跑到屋后的水沟里自己洗澡,我回来一看全身脏兮兮的,气愤的把它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丢回笼子里。吃过早餐回来看时,它已经躺在笼子里死掉了。我哭了好几天,现在看到灰八哥还心里难过。
后来上了初中后,在一起的日子就很少了。初中是在镇上面,农村来的一般是寄宿在学校,吃饭也在学校吃。每天中午下课铃还没响时,教室里就已经有敲碗的声音。下课铃一响,教室像炸了窝一样,一群人端着碗向冲锋一样冲向食堂,不一会个个端着饭盆跑到外面,找个地方一蹲就鼓着腮帮子吃起来。饭是食堂打的,去晚了就剩点锅巴饭皮了。菜有的是自家带的,有的是吃学校食堂的。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就会几个菜,烧豆腐,炒个芥菜,炒个花菜,一周轮着来。有时候能碰到双儿哥,他赶紧挪过来,把他带的腊鱼、腌茄子往我饭盆里扒,然后从我碗里夹一些食堂的炒菜回去。我两对脸蹲着相互夹菜,的确还是别人家的饭菜香。
他初中毕业后就出去工作了,我后来一直在外面念书,从那以后就未见过面。
我回到老家已是下午,天空阴沉沉的,昏黄的天空下,横七竖八的房舍显得黯然失色,绝不是我童年时候那色彩鲜明。远处四周的山上都光秃大半了,有些地方还冒着烟。村里又添了好多栋砖房,但是路上的行人稀少,大部分家门都是紧闭的,远没有当时的热闹景象了。学生的人数越来越少,学校门口的操场已改成了老年人活动场。国营煤矿早已经倒闭,村里已经很多年没赶集了。
我把车停在家门口,听到汽车声音,爸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我看到马路上,李伯挑着个箩筐从那边走来。
“高材生又回来了!”。他笑吟吟的说。
“李伯,您身体还好啊!”
“老家伙了,还能活几年。”
“双儿哥回来没有?”。
“回来了,在屋里”。说完他笑呵呵的走过去了。
我心里一阵惊喜,把东西往家里安置好后,就往李伯家走。一阵阵儿时的记忆,在心里忽而全都闪电似的复苏过来。走到他家往里看,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旧了很多。屋子里黑惨惨的,我慢慢走到里间,先看到了伯娘,她高兴的手忙脚乱的招呼我。
“阿梦来了啊!好久没看到了,来来来快坐啊。双伢子,快过来,阿梦来了。”
这时候我倒有点紧张了。这时后院一个人影过来,我起身去看,迎着走过去。
这来的便是双儿哥。虽然阔别二十余年了,我一见便知道是他,但又不是我记忆里的双儿哥了。他身材貌似瘦小了很多;先前的油黑的脸,已经失去了光泽,脸上有好多小疤子,后来知道是电焊焊渣烧的。眼睛也不似那么有神了。头发还是带着卷,只是枯黄了好些。他身上穿着一件羽绒服,上面烧了几个洞;手里夹着一只烟,那手倒还是我所记得的手,长着厚厚的茧子,只是上面的皱纹更深了,也显得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