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唱啊,唱啊,不停地唱啊,让湖水也跟着唱起了歌。气泡咕噜噜地和着音,我的嘴里竟然开始尝到大海的咸味。布卢娜拥着我,跳着大海的舞,我勉强睁开眼睛,在刺痛中看见她的眼泪——那些珍珠——一颗又一颗地落入湖底,而这是我在失去意识前能注意到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听见了大海的召唤,如人鱼的歌声般动听。
那天我以为我会永远死去,可我还是醒来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靠近水面的地方,可仍在水里,冷得没有知觉。我在水下看到燃烧的天空,平整得像是我已经死了。我在呼吸,可没有气泡从鼻子里冒出来。浮力把我慢慢地托出水面,而我在呼吸到醒来后的第一口空气时眩晕得想吐,不过渐渐地,我的上半身能动了,但下半身却传来越来越怪异的感觉,像是我只剩下了一条腿。
我低下头。
那不是两条腿,也不是一条腿。
那是一条鱼尾,红得如同被血染过。我想起布卢娜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关于小偷、鱼尾、继承和爱情。突然间,我还记起了梦里那首我能听懂的歌,它唱的是生命的延续,无论如何都要让“人鱼”永远地活下去。
这似乎是一个大海的阴谋,又似乎不是。当我望向湖畔,我看见布卢娜跪在那里,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还是那样美丽。她的下半身已不再是鱼尾,而是一双人类的腿,就好像我和她交换了身份一样。
至少她又穿回了人类的衣服,我想。
无论如何,我尽可能快地试着用那条鱼尾向她游去,在逐渐适应了之后,它像我曾经的双腿一样好用。而她踉踉跄跄地跑向我,最后跌进水里,湖水淹到了胸口。我上前去抱住她时,她立马搂住了我的脖子。
“对不起。”她抽噎着说。如今她的眼泪已经不再会变成珍珠了,只是像普通的泪水一样滴下来,在湖面荡开更多的波纹。
但我怎么可能怪她呢?如今她的腿比任何人的都要白皙。我吻着她的眼泪。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绿,只是变得更像葡萄藤了。我们在她的啜泣声里接吻。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不过多了点人情味。我用眼睛告诉她,我连去死的准备都有了,哪里怕这个。
我说:“没关系。”
就像我每次都会一遍遍哄她平静下来那样,我不断重复着,在她慢慢露出的微笑中也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至少我们曾在水中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