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忍不住也向前走了一小步,乜斜着眼睛往她目光的去处望去,那个男人挽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进来。站在院墙边,冲着楼上的女人高兴地招手。
女人急忙转身,从碗橱里拿出三个白瓷碗,盛满米饭,摆放在客厅的圆桌上。不一时父女二人进门,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起饭来。
简单的三菜一汤,一家子倒吃得香甜,女人进厨房添了两次饭,看得我不由得饿了。
我回到办公桌前,摁铃,叫秘书给我把午饭送了进来。公司惯例高层的午饭定点在隔壁五星级伊尔顿国际饭店。虽是外卖却用骨瓷餐具精心摆盘,四菜一汤,颜色亮丽菜品精致。
可是,它毕竟不是刚出锅,它不会冒着热气,带着食物的烟火气,美则美矣却了无生气。
我随意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我突然有点羡慕对面的粗茶淡饭,我是有多久没有吃过家里的饭了?一年?两年?还是五年?
我仰躺在阔大的电脑椅上,在这金碧辉煌的办公室第一次感觉到了凄凉。
女秘书踩着高跟鞋来收拾我的残羹,她剪裁得体的套装将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收拾碗盘时微微前倾的姿势恰到好处得将胸前的波澜壮阔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闭上眼睛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说道:“张秘书,下午帮我订购一架高倍数小型望远镜,像素不用太高,能看清几百米就行。”
秘书迟疑了稍许,应道:“好的,总裁。”
下午四点多,一架巴掌大小的俄罗斯军用望远镜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忍不住又走到窗边,透过镜头向那幢破楼看去。
那女人又在做饭。这一次她在做面食。狭小的厨房里一张一米长的案板摆放在水池上面,她将一个面团用力揉搓着,不一时那面团就在她胖乎乎的手里变成圆圆的光泽的一坨。她将面团抻开,切成粗细均匀的长条,倒上菜油,码放整齐,再用塑料布包裹起来。
接着她开始切土豆,豆腐,西红柿,还有猪肉,都切成大小一致的臊子,架锅生火,开始炒制。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妈在世的时候最拿手的就是臊子面,用手掌温度揉搓出来的面条柔软又精道,加了陈醋的臊子色味俱全,放学回家热腾腾的来一碗,似乎是我学生时代最鲜明的记忆。
女人忙碌着,男人也挤了进来,他们说笑着,一起将面条抻开,煮沸,盛到碗里......而我隔着望远镜不远不近的偷窥着。
夜幕降临,厨房的灯再次亮起,男人围着围裙刷锅洗碗,女人和小女孩出现在厨房旁的另一个窗口边。
一张老旧的课桌摆放在窗边,桌子旁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床单被套都印着粉红色的图案,这应该是小女孩的卧室兼书房,同样简陋,却是几个房间里最精致的一间。
女孩调亮桌上的台灯,摆开书本开始写作业。女人捧着一本书坐在女孩身边的床沿上,一边陪伴一边阅读。
我将镜头对准女人手中的书面,“半生缘”几个字跃然眼前。原来她不止会做饭,原来她也会喜欢张爱玲。
小女孩不时拿作业本问她妈妈问题,她妈妈偶尔指点几下,不时母女俩还说笑几声......小女孩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出现在她床边,亲亲她的脸蛋,拉上窗帘,熄灭灯光。
整套房子面朝我这边的灯光都暗了下去,我强大的望远镜也穿不透墙壁,我意兴阑珊,在夜色中回到我市中心极尽奢华的家里。
我的小区在这个城市最中心的位置,紧邻公园,闹中取静。然而有时候它太安静了。
我推开门,300多平米的漆黑迅速将我包裹,我打开灯光,水晶灯具将夜色驱逐,却驱赶不了空荡荡的寂寞。
家里只有我一人,我的妻子可能正在某个聚会上喝着香槟,谈论着最新的纽约时装。我们彼此独立,虽然共同拥有着这套房子可似乎谁也没有把它当做家。
我将鞋子踢到一边,蹒跚着走到沙发边仰躺下来,落地玻璃在夜幕的陪衬下变成了一面残忍的镜子,镜子里的我满身名牌却颓废而潦倒。
我扭头看向我家的厨房。开放式的装修,每一样东西都在眼前,在家政阿姨的打理下连水龙头都泛着钻石的光泽,操作台比小女孩的屋子还要大,水槽抵得过她的书桌大小,那一套看似普通的玻璃杯足够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花费,可惜这一切空落落的无人搭理。
我打开足有一面墙大小的冰箱,灯光惨白,只有几瓶酒水孤零零的坚守。是呀,从没开过火的房子怎么可能像个家?这市中心的几百平米不过是一个宾馆,收留了我的肉体,灵魂却依旧在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