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你也真是的,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要搭理陌生人,你就是不听!爸爸阴沉着脸,不高兴了。
奶奶握着锅铲,只顾炒锅里的菜,隔着冒腾的热气,看不见爸爸那张埋怨的脸。
见奶奶不言语,妈妈扯着爸爸的衣袖,出来打圆场,好了,你少说两句吧,妈老人家心地善良,同情他可怜。
小弟,一会你去把他叫醒,让他赶紧走。爸爸给小叔下了命令。
天都黑成这样了,你让他往哪走?奶奶意思是,走夜路太危险,让他住一晚,第二天再走。
妈,你真是同情心泛滥,给他饭吃已经是天大的良心了,还让他住一晚?!爸爸坚决不同意。
妈,这样不行啊,他可打死了人,是杀人犯呐!妈妈着重提醒奶奶。
小叔别动疼 小叔别乱来全文阅读 老公去买醋和小叔子厨房
人不是他打死的,那是个意外。奶奶认为不能简单地把他等同于一般的杀人犯。
他们家是弱势群体,不然的话,孩子也不会一直受人欺负,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一直想讨个公道,这才失手酿成了悲剧。小叔赞同奶奶的说法。
失手杀人就不是杀人啦?小弟你懂不懂啊,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家要惹祸上身啊,这叫窝藏罪。爸爸大声吼完,气冲冲地从厨房的后门冲进了茫茫夜色。
奶奶晓得我爸爸胆小怕事,准是找村长去了。所以奶奶叫小叔到堂屋看看,把人叫醒,让他赶紧走。小叔折进堂屋,屋里早已不见了人影。
那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继续行走在夜色里。这一夜,我们一家人无事。奶奶猜想,那人只要沿着河对面那条青石古道一直往下走,走个十来里路,那里有个小火车站,他就能搭上火车,去到别的地方。
第二天清早,在我家隔壁中学食堂里做大师傅的加升,挑着一担新鲜蔬菜,从我家门前过。
大师傅,真早啊,我爸同他打招呼。
不早了哟,来的路上,差点没把我吓死,加升卸了担子,头上冒着一股热气,在院门外停下来歇息。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能吓到你?
我跟往常一样,起早赶回学校来做饭嘛。早上是真冷啊,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霜。出门走到石板桥的时候,我冷不丁看见桥下山涧里有个东西,仔细看,我的妈呀,是一个人,看不清脸,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撂下担子,赶忙下去,那人蜷塞在两块岩石间,身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全身冰凉,面色乌黑,已没了气,周围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估计前半夜摔下来就死了。出门发事,就碰到一个死人,真是晦气啊。我点根烟,定定神,吸了口凉气,拔腿返回村里叫人来帮忙。
他是不知道前面有桥,脚踩空了?还是石板上打了霜,路面太滑?
谁知道呢,都有可能。
后来怎么弄呢?
还能怎么弄,那人身上除了几百来块钱,其它什么都没有。村长说,人都已经死了,姓啥名谁哪里人都不知道,报到派出所也是无头案,就地埋了算了……
那人多大年纪啊?
跟我们差不多吧。
是不是穿了件灰色的衣服?爸爸脑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加升的话,打断他,急迫地问。
没错,是灰色的衣服啊,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我哪里会认识他呀。爸爸故作镇定,极力澄清。
唉,那人真可怜,看样子还不到五十岁吧,干嘛非要在大冷天里赶夜路呢,掉下去人就算不摔死,冻也冻死了。加升摇摇头,很是不解。
……
那天天气真好,大霜过后阳光灿烂,毫无一丝冬日的冷意,爸爸却没下地干活,一整天闷在家里,精神恍恍惚惚。爸爸无法把那人的死同自己撇开,如果昨晚容他在家睡一觉,他就不会摸黑走夜路,当然他就不会摔下去,这可又是一条人命呢。
小叔说,从法律上讲,他罪不至死。
奶奶说,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吧。
……
从此,山涧添了座无名氏的坟头。
从此,这地界再无行走在乡村的安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