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朵小姐看着他愁苦的脸,遏制不住怒气道:“你是个男人!有什么事能不能清醒去面对!非得通过酒精来麻痹吗!”
山先生依然没有开口。
他其实很想跟云朵说出自己的心事,但是每次回来,她总是不问缘由地责备。她的冷言相对,让他倍感无力。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呢?”
云朵小姐怔住了,她沉默了会,嘴角慢慢浮出一丝苦笑。
“所以。”她说。
“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
山先生深深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
“云朵,我一直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他看着她有些木然的脸,继续说:“你不喜欢我抽烟,我就少抽。你不喜欢我兄弟,我就不让他们来。甚至你不喜欢我回老板娘那,我也就不回了。”他说着,声音里透着疲惫。“可是云朵。”“我越来越发觉,不管我怎么做,始终都.....无法让你满意。”说到后半句,他已经哽咽了。
“云朵,我累了,真的累了......”他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云朵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
过了会,云朵背过了身,很久很久以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这是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山先生请假回了老家。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云朵已经不在了。
她等待过他的桌旁,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保重。
山先生发了疯地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去她上班的地方,去他们去过的任何地方拼命寻找,但终究未果。
她离开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不再喝酒了,但他知道,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背过身的瞬间,她的泪无声滴落。那个说要保护她,照顾她的男人,此刻在她身后哭得像个孩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从来都不知道,跟自己在一起,他竟然这么辛苦。她也突然觉得很讨厌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那样喋喋不休,变得那样冷酷计较。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
她收到了他的很多信息,他问她:“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事实上,他不能原谅的并不是当时的他,而是当时的自己......
云朵从回忆中慢慢苏醒,她看着手机里停留的那句话——我在楼下等你。
她开了灯,起身走到窗旁。
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山先生站在楼下,抬头望窗,如同两年前那般。过了很久,他等来了信息。
云朵:别等我了,往事已随风,人总要向前。
他站在风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过了很久很久,他抬起了右手,向着窗的光亮处,轻轻摆了摆手......
送走莲枝后,空荡荡的屋里只剩莲枝的妈妈一个人,这个身材偻佝的老妇人,要强了一辈子。而此刻,她孤零零地独倚墙壁,不禁悲从中来,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放声痛哭,哭得老泪纵横,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在这无人的房子里,她放肆地大哭,似要哭尽大半辈子的苦和累,哭灭大半生的屈和辱,更是哭出了对莲枝的疼和怜,爱和悯。
莲枝的妈妈,王氏,名字不得而知,这是一个悲苦而倔强的老人。在那个连吃饭都困难的年月,她硬是靠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起一个家,并省吃俭用供三个孩子都上了中学。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初中毕业回家种田,先后成家,现已分家另建瓦房而住,而最小的女儿莲枝一直上到高中。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极其少见的。当别人用不理解的口气揶揄王氏拼命供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时,她总有一句话挂在嘴边:“我瞎了一辈子,不能让我的孩子再当睁眼瞎受人欺负。”(这样的思想和远见就是放在如今的时代也是相当前卫的。)莲枝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跟着别人去外地学做生意,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孱弱的妇人,内心却强悍如钢铁,无论遇到什么样风雨飘摇,凄苦无依的处境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而如今面对女儿的出嫁,她心中的苦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关不住了,汹涌浩荡地奔泻千里。
其实王氏的痛哭还有一层原因,那是王氏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她的莲枝,她费尽半辈子培养的女儿没能嫁得个好人家,这令她心如刀割,如梗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