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次年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财话高兴坏了,高呼:“老葛家有后了”。
地里的红色沙棘果,黄灿灿的麦子,丰收景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的奶奶,是一个神婆。
嗯,就是那种在普通人跟神灵之间搭建桥梁,为来客询问的问题,传达神明指示,接受一定费用和贡品的那种。在我的家乡把这样“通神”的过程称作“问童”,因为人们口中的“神婆”是以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的身份“问事”的。
奶奶叫菩萨“娘哎”,我们叫菩萨“娘婆太”。
我叫我的奶奶阿婆。
阿婆说她是在46岁时才被“娘哎”相中作为童子的,在那之前的两三年里,她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总是头晕无力,走路都困难,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几乎快要断送掉性命。阿婆还说在此之前她也从不信鬼神,年轻时甚至当过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可是就在阿婆生病很严重就要撑不过去的关头,家里人抱着一丝希望去“问神”,才得知阿婆久病不起是因为是被菩萨相中做童子了,当时的“神公”还让大伯花了几块几角钱从一处神指定的地方把“娘哎”请回了家。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阿婆的病就这样好了,“娘哎”也在我们家落了脚,阿婆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就毅然决然地开始了她的“问童”之路。
“娘哎”住在阿婆的房间里,进门右手边放着一张桌子靠着墙,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周边贴着一些“花枝”和一对孔雀翎,镜子前端放着菩萨的金身,菩萨的跟前摆放着香炉和茶杯酒杯,左右两边各放着一尊烛台,阿婆“问童”的时候坐在这张桌子前。配合阿婆“问童”的除了常见的香炉蜡烛贡品,还有必不可少的“圣拷”,这是一个占卜性质的工具,一根细细的铁链两头连着金属制的圆锅状“贝壳”;还有一把手柄缠着红绳的宝剑,这是驱赶恶灵用的;还有一方宝镇,这是一个朱红色的正方形镇尺,用来震慑不听话的邪物;还有一盆米,这是用来驱邪去霉运的。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阿婆是不沾荤的,并且在这两天的早上要比较正式地点上蜡烛和焚香。每天都要认真仔细地打扫擦拭摆放香炉贡品的桌子,另外必须用干净的温水为菩萨擦拭金身,而这些都必须亲力亲为,别人不能代替。除非身体吃不消的时候,否则只要有来客“问童”,阿婆都一定设坛,无论来人给的钱多还是少,问的长还是短,都有问必答,直到解清来人所有的疑问。
阿婆“问神“时,先在桌面上摆放好来人带来的贡品,点上蜡烛,再焚上一支香,请诸神到坛前,然后端坐在桌前的藤椅上等待神的来临,信号是“打嗝”。当阿婆连续打好几个长长的嗝的时候,阿婆就会在桌面上的作为垫子的纸宝上面掷“圣拷”,若圣拷显示是“圣拷”,即大于等于一个凹面朝上(两个凹或一凹一凸),就说明它们来了,可以开始;反之,若是“阴拷”,则需再等等。“问神”一旦开始,阿婆就不是我的阿婆了,她变成了观音座下的童子。这时的她用吟唱的方式与世人交流,那是一种很温柔,让人很心安的调调。她的神情变得柔和慈祥,微笑着看着跟前的每一个人。当她看向你的时候,你看她的眼神会发现她好像在凝望着远方我们看不见的世界。
一般来人都是因为在生活中遇到了想不通的倒霉事情,比如莫名其妙摔了,出车祸了,才会来坛前寻求解答,想知道是遇到了邪物,或是单纯时运不济,还是不小心破坏了自家屋场的风水等等原因导致的。一些特殊的,比如有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来查孩子的命运的,发现他们英年早逝的孩子,是某某仙君座下的童子,来人间转转就被召唤回去了;有些人来查他们失踪的亲人是不是还活着,何时能团圆;有些人欠了巨额赌债不止如何是好来寻求菩萨帮助指明一条出路的;还有些人梦到了死去的亲人,想知道亲人在阴间过得好不好,是否需要帮助的......
阿婆那儿还有一些为特定情况准备的特定的仪式。
“包魂”。如果一个人(多是孩子)容易受惊吓或是感冒发烧老是反反复复(当然,是在看过医生之后)的时候,有可能是魂魄不齐了,这时阿婆会帮他“包魂”。“包魂”,需要准备一条“打发带”,一双筷子和拿一件失魂之人的贴身上衣,阿婆会在坛前的米盆里抓一把米,放进衣服里,包一个球状,以此为头,将衣服的其他部分叠成身子和手,然后用“打发带”将筷子绑在身后,筷子代表两条腿,这样一个象征失魂之人的娃娃就完成了。阿婆一边吟唱着“包魂”的祝词,像跟菩萨商量似的,召唤回失魂之人丢失的三魂七魄,一边在娃娃身上盖上刻着“南海观世音”的朱红色印章或者点燃“银锭”(一种草纸做的纸钱,呈四方形,中间有银色方印,又称“纸宝”)在娃娃头上绕圈圈。召唤回全部魂魄之后,阿婆郑重地将娃娃和几张”银锭“一起放进家属的袋子里。家属接到娃娃之后回家,将娃娃的头朝向前方,一路不能回头,在失魂之人睡觉的床头放一碗水,拿出“银锭”烧了,一边烧一边要念“床头公,床头婆,保佑某某乖乖哦,莫着惊莫着吓”,将烧着的“银锭”放在水里烧完。第二天,拆掉娃娃,将衣服里包着的米煮粥给被“包魂”的人喝下,再将衣服给他穿上,我想这么做应该是巩固魂魄的作用吧,总之在此之后,失魂的症状就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