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长说:“颜夫人已经死了十二年,说不定早已转世投胎了,你又何必苦苦执着?”
踏梅闻言,落下一行泪来,她咬牙切齿道:“可是颜世贤还未死,他不死,我如何心安?我须得亲眼看着他死!”
“可你万不该害那孩子性命,无论你和颜世贤有什么恩怨,孩子总是无辜的。”
踏雪低下头,“他有佛珠护体,我有何法?可笑他为了自己,连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在乎。这样的人道长还要帮他吗?”
道长的眼神有些浑浊,他也许觉得猫妖可怜,“从前我损你元神,算我欠你的,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放过那孩子,至于你和颜世贤的恩怨,我不再插手。”
从没有人追究过颜夫人的死因。
颜世贤对外只称,因病而故,下人们不敢过问,因为夫人死时,颜世贤的表情那叫一个心如死灰。
也从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爱她的丈夫,有一天竟亲手掐断了她的脖子……
道长走了,青雪的病好了。可是猫妖去哪儿了,颜世贤不知道,他越发小心翼翼地活着,整日求佛念经,可其实他并不信佛。
这年冬天,大雪纷飞。
颜世贤翻找旧物时,从书架上滚落一幅画。是昔年颜夫人所画踏雪寻梅图。
那一年,他们成亲不过两三年。冬日里闲来无事,甄玉儿取了笔墨,说要画一幅画,画什么好呢,抬头看见院子里梅花开得正盛,于是便画了梅。
画到一半,踏梅跳上桌子来,脚踩到了墨汁,在画卷上踩了几个红色的梅花印。
颜世贤道:“这猫叫踏梅,这画的是梅,正是踏雪寻梅呢。”
二人相视而笑,只有猫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喵喵直叫。
颜世贤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闷疼,连忙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扶着书桌,抬头,正见院里红梅开得灼灼,映着漫天雪花,好看极了。
雪地里,甄玉儿一身红衣缓缓向他走来,明眸皓齿,她微微笑着,唇边有一点浅浅的酒窝,依旧是十四岁的模样,那样动人心魂。
他笑了,向她伸出手,甄玉儿却不知哪里变出一把剑,正正刺在他的心口上。
眼前的女子变了模样,变成一身白衣的踏梅,她的眼睛有两种不同的颜色,此刻都满眼是恨地望着他。
甄玉儿死后,整十四年,颜世贤从未梦见过她,死前见到的她也是白猫所化,他想她定是恨透了他,所以才不愿见他。
隆昌二十年腊月初三,姜夫人死后第十四年,颜世贤死在了自己家中,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年,朝廷查出颜世贤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等诸多罪证,更翻出当年谏议大夫一案原是颜世贤所为。
浮名利禄,终究一场空。
甄玉儿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敢爱敢恨,敢怒敢言,聪明果断,而且颇有心计。
颜世贤初见她,是在原丞相府的寿宴上。她蒙了面,跳了一支舞。
别的姑娘跳舞多是柔若无骨妩媚多情的,可甄玉儿的舞透着一股子英气,跟舞剑似的,但还挺好看。
颜世贤当时只是觉得这女子有些特别,颇有些欣赏,不曾想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那一年,颜世贤十八岁,风华正茂,刚中了探花。甄玉儿十六岁,豆蔻年华。
寿宴上,他为讨原来的丞相欢心,献了一幅画。
那画卷展开,原只是一幅普通的星夜图。但他拿烛火在前面一照,那些星星就一下子都亮了,像真的星星一样,不时还有流星坠落。
引王勃诗中“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取名《星移图》,别有新意,让满座都惊艳了许久,原丞相也对他赞不绝口。
宴会结束后,颜世贤正要离开,却听到一个女声说:“以磷粉入墨,倒有新意,不过画工不佳,有些瑕疵,况磷火都燃尽了,星夜流火只得观一次,甚是可惜呢。”
颜世贤转身,就看见了甄玉儿,虽说她如今不过十六岁,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称得十分貌美了。
颜世贤拱手:“雕虫小技,自然比不过甄小姐妙手丹青。”
甄玉儿是个才女,她擅舞,更擅画,十二三岁时已经名满长安。
甄玉儿说:“你这样讨好丞相不就是为了能接下德胜王的案子吗,不过你求错了人,此事是我父亲主管,我可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