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是一张巨大的网,一张网黏在身上,不仅难受,而且有一种将恶心的痛苦。值得抽烟的不止清子,还有生活本身。
北方深重的雾霾令各级政府不得不开始整治环境,大量的生产工厂被关停,何漫漫所在的电子厂也不例外,大家各奔东西,清子早已了无踪迹。
这时漫漫已经来不及去想清子去了哪里,她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如果找不到新的工作,几千块钱很快就要耗尽。漫漫想起母亲的病体,年幼的正在上学的弟弟,她在离开故乡的那一天发过誓,绝不让弟弟走自己的老路。她要赚钱供弟弟读书,体面地活着。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漫漫没有找到工作。所有的工作都要求大专及以上学历。漫漫没有上过大学。
或许在沈阳待不下去了。
出去找工作路过沈阳故宫,依然是熙熙攘攘旅游的人群。漫漫想到了要去的下一个城市:
西安。
中国这么广博的地方,数不清的地名,只用城市命名的烟就有好多种:南京,兰州,黄山,玉溪等等。而在中国不同的城市的人们,带着这个地方独有的气质存在与生活。
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是传奇。
从小在西安长大的段丽此刻正在男友怀里撒娇。旁人印象中的古都长安对于段丽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西安对她来说只是她的家而已。但是现在西安对她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家了,恋爱中的女人感觉古都西安变成了冒着泡泡的粉红色。
段丽父亲早逝,从小就与哥哥和母亲一起生活。长兄如父,哥哥段刚从小要求她专心学习,不可以早恋。青春期段丽的叛逆也是与哥哥的冲突,她懵懂的心被严厉的哥哥压制着。
而大学毕业踏入社会之后,她感觉自己终于得到自由。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做老板的助理。老板张强不到四十岁,能力超群,事业有成,唯独中年丧偶算是一个遗憾。
段丽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以后要找另一半,一定要找强哥这样的。沉稳,有钱,有事业,也会关心人。
直到有一天,她给老板递文件的时候,他对她说了一句:
“孩子,心疼你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啊。”
段丽只觉得心下轰然一声,想起多年前父亲的声音,她彻底崩溃了。她在他的怀里痛哭,从小缺乏的所有爱在此刻得到了安慰,这个男人的感情,混合着父爱与爱情,让她从此沦陷。
他们在一起了。老板与助理。中年人与年轻人。十五岁的年龄差距。
段丽有了钱。女人有钱也只会到商场里挥霍,各种名牌被商场店员伺候着穿到了她的身上,出入有张强开着一辆黑色奔驰接送。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掩饰着侧目看她。
还有什么感觉能比有钱的感觉更好呢。段丽工作时托着下巴,心里只有这句话。
而同在西安的何漫漫却没有段丽这样的幸运了。在段丽出入各大商场的时候,何漫漫只能在楼下来回奔走。在段丽进出高级餐厅的时候,连服务员都要求英语六级。
何漫漫找不到工作。
她想起自己老家的同伴永娟。永娟辍学后就来到西安打工,具体做什么工作没有人知道。漫漫身上还剩几百块钱,她打电话联系了这位同伴。
她与何永娟在一家小饭馆见面。永娟请她吃了饭,很明显漫漫饿了几顿,她只顾低头吃面,足足吃了两大碗,才抬起头来说话。
“小娟,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啊?”
听到这句话何永娟眉眼垂下去,忧伤便在脸上漫开来:“在足疗店。”
“在足疗店具体做什么呢?你那里还招不招人?小娟,我跟你说实话,我身上就剩三百块钱,再找不到工作,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时候永娟的眼里便含泪了:“像我们这种人,没有钱,没有学历,在足疗店还能做什么呢。”
何漫漫心里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但是她不能确定她的发小永娟是否做了那样的行业。
“小娟,你说嘛,你是不是也有困难?”
何永娟掩面而泣,不再说话了。
“小娟!”巨大的惊讶令何漫漫呆住了。
“小娟,我们回家吧。城市也不是咱们呆的地方。”
永娟抬起头,泪流满面:“回家?怎么回?回家种地?妈妈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赚钱了。”
何漫漫也哭了。她想到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