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任务,代表咱学校。
他一贯的慈眉善目变得严肃起来,就要亲自来把它扎进我的胸膛。我突然就懂了,想起了我表哥的饭缸,为人民服务是不分内外的。
我亲自带上了它,就在我黑色西装左口袋上一指处。双面磁吸,可能衣服有点厚,总是掉。
李柔柔伸手一搓,又紧紧一摁,抬起的头皮只能够到我的下巴,也是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粉饼,翘着脚扳住我的肩膀,一顿乱涂。
一旁的张万发又笑了起来,他一笑,我就没法不笑,我一笑,李柔柔就撅了嘴。
“别动,一会就开始了。”
听到开始两个字,张万发也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原地跺了跺脚,我仿佛看到了他面前已经支好的那张铺着红布的桌子,还有一个写着张万发的桌牌,成三角状立在桌子上,用着世间最稳固的造型。
李柔柔的牛仔裤太紧,跑到张万发面前的时候,整个屁股特别像从攥拳的手心里挤出的面团子。我正在考虑这个二十出头的面团是玉米的还是麦子的时候,张万发好像替我捏了一把,用右手正中李柔柔的左屁股,在这个二楼报告厅门外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因为太偏僻,我只能用好像来形容,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张万发冲着李柔柔笑着,我看到了,也笑了。
该死,我就是忍不住。
可能还是太紧张。
各个区县的学校单位领导带一名老师参赛,主题为师德师爱,我能参赛很幸运,还有一点也很幸运,张万发钦点司机李柔柔送我们来市区,两个小时的烂坑破石头路,再颠也比大巴好太多。
我打开手里的红色板夹,整整两页纸的稿子其实早已经像冒汗的头皮毛孔深入到了脑袋里。看上几眼或者假装看上几眼,只是为了消除焦虑,我再抬头,张万发已经走进了报告厅,应该是坐在了评委席上,而李柔柔也不见了。我被工作人员叫到选手区,此起彼伏的男女背诵声,很磁性也很好听,但是我总感觉缺点什么,这一堆人的嘀咕还不如李柔柔一个人的声音大。
演讲比赛参赛选手大概有二十个,台下各大领导和群众包括电视台都挤成了一锅粥,每个人胸前都带着那个身份徽章,我很心虚,在后台都能听到闪光灯的曝光声和观众排山倒海的掌声,这两种声音又连带着舞台上的画面涌到了我的脑子里,很神奇的音画交替模模糊糊地冲淡了紧张,甚至想起了张万发模模糊糊地捏着李柔柔的屁股。
上台之前,我特地拽了拽领带,生怕不入领导的眼。轮到我走上去,张万发三个字的桌牌在台下斜对着我,大概有五米远,再往上看,就是他的笑脸。
他一笑,我又笑了。
然后整场演讲比赛,我的眼神始终没法从他圆润的脸颊上移开,心里思忖着他的那句话,代表全学校,全学校老师和学生,保洁阿姨和宿舍楼管大爷。熊熊的万丈烈火又燃起来了,烧出来的全是准备好的词和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语句,网上一搜一堆,但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期间,我一直想拽拽我的领带,但是忍住了,我想此刻的它应该是正的,一定是正的,因为张万发一直点头。
我站在长方形礼台的中央,下午的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全被拉紧的窗帘遮住了,但是不碍事,聚光灯和报告厅顶的射灯像无数个小太阳,也很亮,还弄得我浑身又烫又痒。
升官发财。
我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我在文博中心的礼堂中心毫无预兆地就想到了,很有可能跟身上膨胀的感受有关,毕竟我是在这四个字的建筑里面,貌似也象征着什么。还没等我再想清楚,掌声又响了起来,张万发使着眼色让我下台,我才发现我愣神了,赶忙鞠了个躬下去了。
结果并不意外,也没什么新意,我是一等奖。
张万发举着那个红色的证书奖状和其他领导合影,然后握着我的手,上下晃动出了一种海啸和地震的感觉。
“王老师,我就知道你行。”他边笑边点头,“刚才的演讲,实在是好!为学校争光了!”
他显然非常满意,握着手还不行,非要上来拥抱我,我有点受宠若惊,说。
“张校长,我的领带不歪吧。”
“好得很,好得很啊!”
哦,对了,他的笑就没停,我自然也不能停,还笑出了声,像个傻子。
所有的光鲜亮丽褪去后,窗帘被工作人员拉开了,我猛地一皱眼,阳光虽然不烈但比这些人工的电子设备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