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安,清安,清净安详。镇子从建立以来就没有人死于非命。
曲生一家,是为特例。
大火里被花阴救出来的曲生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被一致认为他已经成了鬼。这,也是曲生不肯再出去的原因之一吧。
曲生走在废墟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勇气踏足这里。家人的尸骨至今躺在灰尘中,不孝子胆小到没有勇气再见他们一面。
如今孩儿已经长大了,入土为安该是逝去的人最大的祈盼。
“爹,娘,妹妹。原谅我来的这样迟……”
颤抖的双手搬开一块块焦木,把尸骨拼凑在一起收拢进盒子。
“你们等着我,我就快去赎罪了……”
当曲生再次回到矮墙附近,把盒子随手放在一个平台上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半截入土的酒缸。
他年年要搬这些酒缸,对他们无比熟悉。此时竟发现了一个遗留的。
“花阴,该是会喜欢吧。”
当年,花阴做的第一件事其实不是救他,而是搬空了家里的酒缸。这么多年,按照她嗜酒的态度,如果她能喝到,那些酒缸怕是空了。
拂去沉灰把缸从土里挖出来,发现缸上面是一个密封盖。记忆有些久远,许是父亲早年酿的酒忘在了这偏僻的角落。
曲生想着,撬开了密封盖,酒香泗溢又混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奇的往里看,缸里赫然沁着一幅白骨。
看骨骼大小,它殡时应不过是幼童。虽然不知道自家后院里为什么多出副这样的尸骨,本着入土为安的心态,他把尸骨捞出来想和家人一起葬了。
就葬在蜿蜒巷的大梧桐树下好了,陪着花阴,陪着自己。
搬缸练就的强壮体魄让曲生搬运尸骨轻松异常,很快就回到了梧桐树下。
花阴远远就扑了过来,穿过曲生的身体有冲出去很远。曲生略有些不稳,待他回过神来看花阴却发现此时的她有些不一样。
她站在不远处。长发飘飘,苍白透明的小脸上挂着的笑容让曲生破天荒看出了些许暖意。
曲生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阳光下,一般的魂魄都不能在世间久留,更不能接受阳光照射。可花阴和坊间传闻一点也不一样。
此时的花阴,好像更透明了。
“花……花阴?”
曲生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恐慌,就像家人死去的那天一样。明明花阴本身就是一缕幽魂,可曲生突然就觉得她随时可能离他而去。
“曲生,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花阴巧笑嫣然。
季员外家有一个女儿,她幼年就非常喜欢酒。但是季员外觉得女儿家家小小年纪不应该沾酒,极力管教女儿不让她碰酒。她只能闻着酒香垂涎欲滴,酒从来不会出现在她三尺之内的地方。
偏员外家的邻居就是一个酿酒的酒家,宾客盈门,酒香泗溢。有时候小女孩会想,是不是在她还没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惦记着这酒,才养成了她小小年纪就这样嗜酒。
那年,王员外修葺院墙,想把唯一一个偏矮的土墙加高。杜绝女儿对酒的念头!
年仅八岁的女孩知晓了父亲的意图,深恐自己再也没办法尝到酒。于是在工人来的前一夜悄悄翻上来了土墙……
曲生此时只呆呆的看着花阴,脑子里只回响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做不到去阻止。
就像她救他那天,没有自主行动的权利。
小女孩儿实在是太小了,搬来的小凳子将将帮助她攀上矮墙。谁知一个错手,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盏她照亮的油灯被她打落。她自己也没有在矮墙上站稳,随着油灯一起落下去……
矮墙的另一边,是她钟爱的酒缸。
酒家的生意实在是太好,男主人每天都很繁忙,酿酒、搬缸、照顾客人……
那天晚上,刚好是一口被遗忘的开了盖的缸。
“曲生。我游荡世间数十年,看遍人间冷暖。自己却时而冷的彻骨,时而坠入火海。人有的体温我早已经忘记了,置身于人世间美丽的山川河海,却触碰不到。你我彼此相伴最久,距离最近,却碰不到……”
花阴伸出手,无数次的试图触碰到他。结果无一例外,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曲生——曲生……”花阴一遍遍描着少年的眉眼,勾勒他的身型。回忆着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