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大哥把心中的悲苦都哭尽了,眼泪也没有了,感到没有必要再哭了,抱着爱咋得咋得的心情,他也沉默下来。
“要不,”二哥开口了,“既然大哥实在拿不出钱,那咱就另想办法,要不咱们平分?每人都凑点儿,三弟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拿不出钱来!你知道的,你侄儿考上大学了,我的给他拿学费!”三哥说着,也点起了一支烟。
“四弟,你呢?你觉得大家平分你同意吗?”
“我听大哥的,大哥咋办我就咋办,实在没钱我就借借……”四哥抬起头来又低下头去,这话不高也不低,不混浊也不清晰,刚好大家都听明白了。然后他又向后退了一步,倚在角落里。
“五弟,咱们家就你最有钱,按理说你最有发言权,你表个态吧,大家平分怎么样?”
“二哥,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不是我,你咋知道我有钱!别看我住洋房开豪车,我那都是贷的共产党的钱,到现在还欠着一百多万呢,我找谁说理去!”
二哥扫视了一周:蹲在地上的大哥,自顾自吞云吐雾的三弟和五弟,缩到墙角的四弟,还有将眼角盯住地板不放的两个妹妹,他无语了。又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之中。
“人呢?”一个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接着在电梯间门口多出一个人影儿,是张主任,他对众人道:“商量好了没?老太太可不能再等了呵!”大家望向他,又回头瞅瞅蹲在地上的大哥,俱都无言。片刻之后,张主任摇摇头,又消失在拐角处。
大妹的丈夫似乎看不下去了,拉过大妹耳语道:“要不,你这做女儿的,也适当拿一点,带个头儿,好让哥哥们心理平衡,赶快给老太太做了手术再说……”还没等他说完,大妹已狠狠白了他一眼,“多事!”丈夫再也不敢声张了。
大妹摆手唤过小妹,对其耳语道:“记住,要绷住呵,不要强出头!‘枪打出头鸟儿’,别赚不着粮食吃还干脆让人给一枪崩了……随我们五个哥哥们商量去吧,有事儿咱随着,你我要是先出钱,那哥哥们就会质问我们,‘既然你俩愿意出头,那就由你俩来照顾咱娘吧’,要那样的话,咱可‘腿疼拉稀’,非拉到炕上!”
小妹频频点头,以感激又敬服的眼光望着姐姐。
这会儿,众人明显分成了几派,平常关系要好的哥们分别组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各讲各的理,各诉各的难处,丝毫不提及母亲的病情,不像是治病倒像是来聊天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晚上六点钟了。医院里下班的护士和医师陆续经过楼梯间乘坐电梯下楼。之后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主任,他再次看了看这群亲生子女和家属,沉重地摇了摇头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时刻,他忍不住说:“晚上我值班,你们商量好了到我办公室找我。”
儿女们回头望瞭望他,机械地点点头,神情仿佛在告别一个陌生人。大哥站了起来,向张主任摇摇手,电梯门慢慢合上了。
我回到病房,征询了父亲想吃什么,转身下楼买饭。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三哥不耐烦地扔掉烟头儿,揉搓着肚子,看样子要么是胃疼,要么是饿了。
“呃……到饭点儿了……你们先商量着呵,这里我最小,我出去给大家买饭!”小妹说着,在大家的嘈杂中,趁着另一部电梯开门的当口,飞快地钻进去下楼了。
“静一静,”二哥再次开口,“大家不要再诉苦了,大家回到主题上来,这治病筹钱的事儿,大家赶快给出个意见吧,到底怎么办!大妹,你呢?刚才跟二妹怎么商量的?”
“我们……没有商量什么,我觉得吧,既然五位哥哥在这里,哪有我们女人说话的份儿,这样,哥哥们你们定,定好了我们都随着,毕竟‘闺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说什么不能让她冻着!”
“大妹呀,”二哥笑着说,“看你小嘴儿叭叭的,你说这话你老公支持么?”
“他?!他要不支持,我晚上一脚把他踢到床底下!”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情形不像在医院,倒像在开联欢会。大妹夫低头表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