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哪呢?发信息不回,赶紧过来,老三的局。”他没有顾忌地点开扬声器,一个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操,我给忘了,这就来。”小卷毛匆匆忙忙挂断电话,跑进卧室穿衣服。没错,他就这么穿着短裤在我家里晃荡了一整天。
“今天老三生日,这下过去要被灌惨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刚看电影的时候你手机就不停响,你该早点看信息。”我说。
“看电影的时候不看手机,是对电影基本的尊重。”小卷毛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有点惭愧。我在整部电影里接了两次电话,发出五条信息。
“如果不是我在的话,你今天准备看什么电影?”他站在门口开始穿鞋。
“江湖儿女。”
“是不是像老港片里那种古惑仔?我老爸以前可爱看了。”他说完攥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
我乐了:“赶紧去吧。”
他歪着脑袋说:“大叔,这次你陪我看了我喜欢的电影,下次我陪你一起看。”
他离开后,我接着看《江湖儿女》。还没放几分钟,他的信息发过来:“大叔,不准偷偷先看。”
心里知道这是个玩笑般的承诺,却真的没再继续看。
也许因着这个承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看这部电影。却没想到,小卷毛下个星期真的过来了。
他给我发信息,当时我正在一场酒局里。
“你不在家?”他在信息里问。这个小毛孩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家。
“还在应酬,不知道几点结束。你先回去。”信息发出后没了回音。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期待的。我开始装醉嚷着要回家。不过一番折腾,到家后也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门前并没有人,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我没有急着开门,靠在门上点了根烟。还没抽两口,一个脑袋探到我跟前。
“大叔,你在等我吗?”小卷毛笑得有点得意。
“谁说我等你了?就想抽根烟。”
“你来了一次就记得路了?”我接着问。
小卷毛朝我龇牙:“打小就很有方向感。你不会是怕我缠上你吧?”
我敲了下他的脑袋。
丢掉手里的烟,用鞋底碾灭,我带着小卷毛进了屋。
开了灯,才发觉小卷毛有了变化。
“你的卷毛呢?”我问。他头上的卷毛没了,换成利落的undercut。
“那叫锡纸烫,不叫卷毛。”小卷毛(还是这么叫吧,习惯了)揉揉自己的头发说:“烫了两个月,一洗就跟炸毛一样,干脆剪了。是不是更帅了?”
“更帅了。”我敷衍他说。
“现在都十点了,看完电影我就回不去学校了。这次可是因为你,我才留下来的。”小卷毛说。
我们窝在沙发上看那部约定的电影。
KTV里的“五湖四海”,葬礼上的国标舞,因水位上涨消失的城镇,在暴雨中骑着摩托车落荒而逃的女人,阴暗小旅馆里男女之间的沉默。贾樟柯依旧用他独有的角度和叙事方式,构建出属于他自己的江湖世界和儿女情事。
“会不会觉得有些沉闷?”电影结束的时候,我问小卷毛。
“我觉得挺不错啊。”小卷毛侧过身子看着我说。
房间里开了一盏落地灯。他的眼睛里却点着两盏灯。
我们开始接吻。
那是一个很冗长的吻,从片尾曲开始持续到片尾曲结束。
一整首歌的时间。
在他的双手要继续往下探索的时候,我推开了他。
“下学期我就实习了,有一个去上海的机会。你觉得我是留在这座城市,还是去上海?”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脖子上,问了一个不怎么应景的问题。
“上海。”我说得很轻。
“你不想我留在这里吗?”小卷毛又问。
“你还年轻,不要呆在这里。”我说。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接着问:“你是不是怕对我负责?”
“我不是怕对你负责,我是怕对你负不了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