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板娘经常出门应酬,不喝酒不行,酒量也练出来了。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提啤酒喝完了。服务员又提来一打啤酒。
喝着喝着,他们干脆把杯子往旁边一扔,捋起膀子,对着酒瓶吹喇叭。
女人毕竟是女人,喝酒到底不是李海的对手。老板娘感觉晕晕乎乎,去洗手间时,走路有点踉踉跄跄。李海还清醒着,把老板娘扶进了洗手间。可老板娘从洗手间出来还要喝酒。
李海觉得这酒不能再喝了,苏州交通管这么严,万一查出个酒驾怎么办?安全第一啊!
李海说时间不早了,老板娘,不要喝酒了。
可老板娘说,就是要喝酒。
李海没辙了,问老板娘,老板去哪儿了,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
老板娘呼哧一声,把李海的手机打落在地,说,那个屄养的死鬼,一月难回家过三天夜,现在八成在新家桥找小姐。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开始还憋着,那哭声只是在肚子里游荡,肩膀一耸一耸的,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嘴一张,哇的一声哭出来,李海急忙拿纸巾帮老板娘擦泪水,老板娘头一歪,躺在李海的肩头上,不停地抽泣。
……
从KTV出来就是东吴南路,往左走,不远处是京杭大运河,往右走是一家农业银行。打工这么多年来,李海的工资都在那里放着。这里只有这一家银行,取钱的话每次都得排很久的队。
李海没有回家,也没送老板娘回家。他觉得脑子里很乱,如一团乱麻。他浑浑噩噩地朝银行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他想去看看。这个时间,银行早就关门了,里面也应该没钱,所以现在过去决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冲着那里的钱去的。至于那四台自动取款机,肯定也已经有三台里的钱被取光了,只剩一台还能将就着用。直到明天早晨九点才会有一辆押运车停在银行门口,车上会下来四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全副武装的押钞员。自动取款机里的钱就是他们放进去的。
李海走到离银行还有四十米处的一个石拱桥上停了下来,看着桥下悠悠的流水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往前走,再往前就进入监控区了。那里将会有更多的摄像头。
李海站在空气浑浊的街上,迎着河面上吹来的闷热的风。他似乎看到了碧绿的河水中一群不时游到水面上来的小鱼,不自觉的就想脱掉身上穿着的那套灰色工作服,因为他觉得天气真是太热了,想下河去洗个澡。而洗澡是必需要先脱掉衣服的。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脱,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思维正常,精神也正常。而一个正常人是不应该在车来车往的闹市脱了衣服下河里洗澡的,即使天气非常热也不可以。这让他觉得有点愤怒,他觉得这对他很不公平,可是又无计可施。
他用手摸着桥边的石头栏杆,心想,石头是脆性材料,抗压性能很好,而抗拉强度却很差,通过拱的结构,就可以把抗压性能好的石材在抗压方面的特点充分利用。这个原理,早在隋朝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们了解并应用了。想到这里,他又不想到河里去洗澡了。他觉得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用一块普通的石头所雕刻而成的普通的栏杆,而是人类的智慧,是工程学上的伟大奇迹。
李海突然有些心虚有些害怕,他不知道明天去模具厂上班,该怎样面对老板,该怎样面对老板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海觉得自己越来越胆小,他害怕一切未知的东西,他害怕一切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
他不知道即便有一天他真造出一支枪一把匕首,他敢不敢去杀人。
以前,他总喜欢在东湖村万盛路那家叫典雅造型的理发店理发。后来,他发现那个他最喜欢的理发师说话嘀哩咕噜的,像苏北话,后来去理发的时候,他听到那个理发师手里操着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自己头发的声音,心里总是冒出一丝不安。他担心那个理发师就是那个拐走他女人的那个苏北人的同伙,如果哪一天认出他来,会冷不丁的将那把冰冷的剪刀从后脑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如果理发师的力气够大,那剪刀的刀尖会冲过自己的颈椎骨再剌破气管从自己喉结的那个地方钻出来。那样他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那把剪刀的刀尖。这个想法总是让李海觉得呼吸困难,仿佛真的有血流进了他的气管,让他想用一阵猛烈的咳嗽来把气管中的血咳出来。
他也同样害怕,如果有一天刘彩霞发疯了,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咬断他的颈动脉或者气管。和被人咬断颈动脉相比,他更愿意被咬断的是气管,“那样的话,呼吸可能会更顺畅一些”。想到刘彩霞还可以使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一些,李海脸上又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那种“傻傻的很可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