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完车,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李海,老板娘把车开到亿客隆超市门口,说还要买点别的东西。老板娘给李海买了一瓶红牛,就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是精品鞋服大卖场。老板娘在二楼转了一大圈,东看看西瞅瞅,突然在一套男士西装跟前停住了脚步,眼睛像钉子那样死死地盯着那套西服问李海,这套衣服好看不?李海说,好看,老板穿上这套西服肯定更帅。老板娘说,好看你就试一下吧。李海一惊,说,我穿着合适,老板穿着不一定合适啊。老板娘说,别废话,叫你试你就试。
李海喜欢穿西服,但那套带着白色条纹后面开叉的黑色的西服,却是他迄今为止穿的最贵的一套。
车间里异常安静,头顶上飞过一个蚊子能分清公母。李海三年前买的那部乐视手机,样式早就过时了,充一次电管不到半天,夏天电池发烫,响铃时夹杂着很多杂音,非常刺耳。李海忽然觉得这种声音很亲切,这让他想起了在砂轮机上磨钻头时的声音。每分钟2800转的砂轮机运转起来会发出嗡嗡的像是感冒时耳鸣的声音,站在旁边看上去是那么的平稳,波澜不惊。可是,当钻头的刀刃哪怕是轻轻的接触到砂轮表面时,碳化硅颗粒和硬质合金钢摩擦,发出钢钉划过玻璃一样刺耳的声音,同时火星四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闻了感觉很兴奋的味道。李海觉得,如果一支手枪刚打出一颗子弹,散发出来的也一定是这个充满梦幻的味道。
3手机的铃声还在响着,就像是磨钻头时砂轮上的火星打到脸上感觉一阵阵的疼。李海有点受不了了。
他用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接听键,铃声没停。他又重重的按了一下,铃声嘎然而止。老板娘问他在干啥。他说没干啥。老板娘叫他去吴中汽车站帮忙拿东西,她在肯德基门口等他。
李海今天本来是打算加班的,加班打磨自己的手枪。可老板娘叫他帮忙,他不得不去。他把枪放回自己搜集图纸和零件的工具箱里,锁上。从工厂里出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至少比车间里要亮堂很多。从车间到厂门口的路上一共有两个监控摄像头:一个正对着车间的门口,另一个正对着工厂的门口。虽然他每天都要从这两只眼睛下面走好多次,可是每当他一个人走路并且看到摄像头时,总会产生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他觉得那些能让自己被摄像头拍下来的罪犯们真是太愚蠢了。想着想着,他的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他感觉到了自己笑,这笑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工厂里新来的一个比他小4岁,左腿大腿内侧有一个彩色蝴蝶纹身的女品保。那个女人总是说,看到他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脸上会带一种傻傻的笑,很可爱。当时听到可爱这个词的时候,他又笑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爱,也不觉得说他可爱的那个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一脸克夫像的女品保可爱。
那个女品保叫刘彩霞,个子不高,长相看上去倒也端庄文静,离过一次婚,有个女儿由前夫带着。
第一次看到她的纹身的时候,李海就觉得非常不喜欢。他不喜欢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李海第一眼看到那两条穿着短裤的白腿时,心中涌起的一阵悸动都被那个花枝招展的蝴蝶给扑灭了。不过,他还是有事没事的就去找刘彩霞聊天套近乎,面带微笑声音平缓的给她介绍公司的各种情况。就这样一直到四个月后,也就是三年前冬天的某个傍晚,天已经全黑了。李海那时候还没有制作一把手枪的打算,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倍感寂寞,拆了一个花一块钱买的一个的火石钢轮打火机。打火机中的压缩燃料在常压下猛烈的气化,发出“呲呲”的声音,喷到手上一阵冰凉。和这种冰凉的感觉相比,李海更喜欢磨钻头时那些飞溅的火星给他带来的暖意。正当他准备把打火机再组装起来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刘彩霞打来的。
她说,她要搬家了,换个住的地方,现在就要搬,让他去帮忙。
从她讲话的口气中,李海听出了恼怒与冲动,可是他什么都没问。他并不关心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搬家。反正这一片工业区出租屋很多,随便找一个很容易的,搬来搬去也出不了这片小地方,不嫌麻烦就换吧。李海这样想着,说:“好的,我马上过去,五分钟。”
李海挂了电话,穿上工作服,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出了门,朝刘彩霞所住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住处离得很近,五分钟足够走到。三分钟之后李海到了刘彩霞的门外。门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李海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入,然后又从里面把门关紧了。他看到没有多少家具的房子被收拾的很利索,地上的白色瓷砖一尘不染,一点都不像是要搬家的样子。刘彩霞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玩手机,腿平伸着脚放在床上,李海进来的时候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