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呵。”易芝龄敷衍地笑了两声,“她在家里吗?”
女人撇了一下嘴,厌烦地扬起手,“谁知道呢!”她打开紧挨大门的车间房,把三轮车推进去,易芝龄闻到一丝馊馊的味道,她退到一旁,靠着一棵榕树,正对着车间。车间大概十平米,堆满了工地用具,如锄头、铲子什么的,墙上挂着黄色安全帽、斗笠、两件雨衣,以及一些装满零碎物件儿的塑料袋,大概看得出来里面是钉子、螺丝、钳子、螺丝刀一类的五金制品。剩余的空间全被废品占用——塑料瓶、旧书、压扁的瓦楞纸箱……,易芝龄突然注意到从天花板上掉下几串用工艺亮纸折叠的千纸鹤、小星星和百合花。她走近细看时,发现废品上方居然横着一张床,好像左右墙之间架起了一座桥,上床的阶梯靠左墙,而另一头,也就是放枕头的那边,从床沿钉了隔板,刚好挡住床下一小块区域,那部分空间看起来像个厕所,不过已经被废品塞满。隔板前面居然还有灶台和洗菜池。
“这里以前住过人吗?”易芝龄表示置疑,车房居住条件比较适合流浪汉吧。
“嗯,去年冬天龙丹在这里住。”
“啊?”易芝龄不由自主重新审视起那些漂亮的千纸鹤。
“在她之前,有一对情侣也住这里。别看空间小,收拾干净了还是可以住人的,毕竟才一百块。打工就是这样,很艰难的,我们才从老家出来时,比这破旧的房子都住过。”女人瞥了一眼表情夸张、惊讶的易芝龄,“你们北京人当然没见过!哈哈……”
这笑声不知是愚弄易芝龄的单纯还是拿自身环境取笑,总之让人很尴尬。
女人突然收敛起笑容,严肃道:“你别奇怪!与其跟我们住在一起,她还乐意住这样的房子呢!只是后来租了套二,才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你看!她的心有多硬!”说罢她锁好车房,走到易芝龄面前重新打量她。
“你和龙丹是大学同学?”女人在探查身份。
“是。”易芝龄没想到对方居然起疑,略微紧张。
“同学四年吗?跟她一个专业?”
“对,我们都是汉语言文学系的。”
“你叫什么名字?”
“易芝龄,容易的易,灵芝的芝,年龄的龄。”
女人虚着眼,头朝天,像在思索龙丹曾经是否在她面前提起过一个叫“易芝龄”的朋友,但她记不清了。“易芝龄?世上还有人姓易?”女人只能这么笨拙地怀疑。
易芝龄心里懵了一秒:这个姓很常见啊!她是在故意刁难我吗?为了验明自己,易芝龄把背包放胸前说:“你可以看我身份证。”
“不用了!”女人突然放下戒备,转身去开门,“跟我来吧。”
“万一这女人才是骗子呢!”霎那间,一个惊恐的想法从易芝龄脑海里掠过,脑门直冒汗,响起法制节目里那些被拐卖的年轻姑娘被卖到妓院或偏远的山区……“听说你们家在四川的什么古城里。”易芝龄战战兢兢地问。
“阆中古城。”
“那里是旅游区吧?有什么好玩儿的吗?我听龙丹说起过,一直想去。”
“就是古城嘛,华冠楼、嘉陵江、景屏山……哦!听说去年建了一个熊猫乐园!哎呀,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可能因为我们是本地人,天天看着都烦了,外地人过来也只图个新鲜,你们北京不好玩吗?非得去那种小
城!”
“还好,每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还是想多体验体验。”
“到底是大城市生活的孩子!真应该让龙丹跟你学学,她应该多结交些你们这样的孩子。”
“嗯……,她一直在阆中念书吗?好像小学在乡下念的,她说读幼儿园时换了许多老师。”
“小学和初中在乡下她爷爷奶奶那儿,幼儿园的那些老师都是些农村媳妇儿,只不过肚子里装着些高中文凭的墨水。”
女人似乎走累了,直接正面回答。这些消息与龙丹跟她讲过的大致无二,再追问下去怕会起疑了。易芝龄稍稍松口气,反过来又想:本来打算自杀的人却怕死,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我是假抑郁?但如果不是因为抑郁,又怎么会辞掉工作,闭门一个月,突然心血来潮不远千里跑来找龙丹呢?我明明就很抑郁嘛!对龙丹的悲伤感同身受,她的心境只有我能体会,别人在她的评论下方发嘲笑的、不屑的表情,只有我认认真真对待那些糟糕的心情,那些人都是生活在人间烟火里的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