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在我颤抖的心底,一个声音嘶喊着,一种温情蛊惑着。我迫不及待的想在那本练习册的那道命运选择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B字。
可惜那个本子,并未带在身旁。
“你要好好学习,快点成长啊。你爸你妈工作养你不容易。”
不知何时,姥姥说了一句跑题的话。一下子把我从柔情的小调里拉了出来。
“反正高三完了我又成小孩子……”我心里嘟囔了一句。心却被电了一下。
我想起了我真正的爸爸妈妈。此刻他们被困在了虫茧外那时间停止的世界里。
而我却舒舒服服的呆在虫茧里享福……
等等……
我一下子被醍醐灌顶。
正因为虫茧里的时间是高三那一天前的不断轮回,所以,外面世界里的时间,被彻底的停止在了那一天。
这个巨大的虫茧果然就是一部诡异的时间机器啊!
所以要让外面的世界恢复运转,走向未来,那么就必须打破这个时间机器,这个虫茧……
这就是练习册里那道关于命运的选择题。
那么这个巨大的虫茧里,这个无比美妙的世界,还有眼前这一个个回忆里心心念念的人儿,就都不复存在了吧!?
我的心在快速的淌血,生疼。
因为这疼,我度过人生第一个失眠的漫漫长夜。
可小孩的精神头就是好,昨晚只是浅浅的睡了会,第二天的精神却好得恍如无事。
写完当日的暑假作业,姥爷牵起大黄牛,我便屁颠屁颠的跟着下地了。
反正一切还来得及,我宽慰自己。
地里是一片片的麦田,和其他一些叫不出名的农作物。翻涌着一片接一片盛夏的浓浓绿意,徜徉在大大的太阳下。好热额!
姥爷忙着给麦子,浇水施肥,我在后面也帮着忙合着。
唉!7岁小孩的小身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不由得怀念起我高中时茁壮的个头。
只得蹲在一旁的树荫里,眼巴巴的看着茁壮的麦苗,向着太阳拼命的拔节。在蝉鸣嗡嗡一片里,我渐渐忘神。
脑海里一个又一个问题,肥皂泡似的冒了出来。于是就问姥爷。
“姥爷,这些麦苗拼命的生长,难道只为了结出秋天的果实吗?难道它们不知道,结出了果实,它们很快就会死掉吗?还有那些拼命叫嚷的知了,难道它们不知道求偶繁殖以后,它们也会死掉吗?”
这些问题刚一出嘴,我就后悔了。这不是高中生物里的基础知识嘛!真丢脸!好在我的皮囊只是个小孩儿!我吁了口气。并没有指望姥爷回答这些中学生物问题。
“因为它们和咱们人一样,也是爹娘生的,所以这辈子,不能只为自个儿活着,爹娘给了它们生命,它们就得把生命一代代的延续下去,天地给了它们吃食,它们就得拿果实,拿歌声,来成全这片天地。”
姥爷直起腰板,用脖颈上浸满汗水的白毛巾,拭去额头又出来的汗。看着满眼绿油油的庄稼,笑了。
在一个7岁孩子眼里,那或许只是张喜悦的笑脸,可在高中生的眼里,那最单纯的喜悦里却挂满了最单纯的希望。
姥爷挂着一脸希望的笑,继续说道
“可咱们人呢,又和它们又不一样,人会寻思,可寻思的多了呀,想要的也就多了,心里头装着一个大大的咱,也就装不下养育咱的这块地,这片天。”
一阵风,激起一波一波绿色的浪,把姥爷的话,吹向童年未知的遥远,久久的没有回音,却荡漾在了我的心底,久久的余音绕梁。
回家的路上,我在河边捡到一只死掉的蝉,把它捧在手心里,渺小又冰冷的身子,它一动也不能动了,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吟唱。可那对死掉的眼睛,却依旧定定的望着,望着养育它的这一片天地。
出生,成长,获得、繁衍,付出、老去、死亡。
我扔出去的石片,漂过村庄水库平静的水面,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可无论我多么努力,那颗孤独的石头,永远也逃不出,坠入冰冷水底的宿命。如同人生冷冽的死亡。
人生是一段旅程,一个过程、一场交易,遇见一个又一个的未知,而不仅仅只是获得、不仅仅只是一天天来来回回的重复。
是这样吗?我问水中的自己,他却沉默的看着我,久久的沉默着。直到走远的姥爷,不放心的回过头来,呼唤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