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陪张强看病这几天,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因为张强的病她也很担心,怎么会得这种病,她寻思,家里其他人都没有啊!应该不是遗传。她现在没法和他计较,自从在大医院听到坏消息,他现在就和残疾人一样,吃喝拉撒行走坐卧都需要人照顾,心理脆弱的不行,她不情愿也得做,她是他的唯一支柱。
从万大夫在的北京地坛医院出来以后,张强和妻子并排走在去往地铁的路上,走的很慢,张强掏出了手机,跟之前在省会陪自己看病的妹夫说:“我病的情况不要和家里人说.”
妹夫答应了,张强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妻子,妻子好似腿有千斤重,每迈一步都非常困难。她的眼眶红了带着周围乃至大半个脸都受了感染,红扑扑的,她注意到他在等她,才擦了一把眼睛,紧走几步追上他,对他说:
“我们去附近公园转转吧?”
他说:“好啊!”
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正好是他们相反的方向,妻子拉着张强的手向公园的方向走去,一直转到下午,他们才从公园出来,坐地铁去火车站,坐上火车回家。这中间都再未提过他的病,似乎是不约而同,他们也不准备向别人提起,包括和家人说他的病况。
回到家虽然他没说,母亲还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去母亲家吃饭,不似往常,空气中似乎带着凝滞,母亲也不说什么,神情有些黯然,笑也是一闪而逝。母亲做了他最喜欢吃的三和面,他硬着头皮吃了两碗,不知为什么,口感比往日差好多,他强令自己吃下去的。从北京回来这些日子,有时一天竟然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老婆每天做事也不在心上,要不是还有孩子,她也不会做饭了,饿了叫个外卖,吃腻了拿方便面换换口味,日子就是这么熬。
母亲这几天托人暗暗打听,亲戚们也都帮忙问,看那里有高手、大师、神仙,三里五村的来了不少,又是给他把脉,望闻问切一通下来,大开中药者有之、定言心理问题者有之、定位婆媳问题者亦有之,他自己现在是病魔未除,心魔又起。有时他觉得不是手在抖,连身体也在抖,走路也很困难,几步路他要非常吃力地走好半天,和赵本山小品中的吴老二类似,他好痛苦,他自己也分不清有多少病是生理的,有多少是心理的。
有一天妹妹、妹夫来看他,他专门把妹夫叫到一起聊了聊。妹夫这个人特别怪异,每天到处跑业务,家里却堆满了书,各种书:历史啦、哲学啦、文学啦,家里书多的人都没地方站了,挣钱不多,什么书都舍得买。每次去他家,都要拿两本回来,他倒大方,自己想看却没有时间。
他对妹夫说:“特别羡慕你,你有自己的爱好,我什么都不喜欢,这次生了病,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心灰意冷啊!你能不能给我推荐点书看看,什么书能让人走出来。”
妹夫说:“我也是瞎看的,以前我也有一段特别灰心,什么也不想干,只想一件事:死,感觉活不了了,书也看不进去,最后就去学游泳,天天游几个小时,虽然没多大帮助,但泡在水里能让你什么也不想,只是扑腾。你有什么喜欢的运动项目?”
他说:“没有。我不抽烟也不喝酒,没有什么喜欢的运动,书是买了不少,装门面的,除了考试,从来不看。”
妹夫又说:“那就多做运动,不管什么项目都行,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张强听进了妹夫的话,开始每天早晚溜公园,和妻子一起去,不管身体如何,他都坚持去,工作办了病假,不用管了,别人转一圈,他每次都要转十圈,每次都走地大汗淋漓。,
妹夫给他捎来了《少有人走的路》,让他看看。
妻子也不管别的,只一心照看他,希望他能早点复原。
渐渐他开始明白,现在他只能自救,没人能救得了他。
他试着克服手抖给自己造成的困难,不再事事处处让妻子陪着,帮自己做一切事。他试着骑自行车,开始一只手很吃力,遇到突然驶来的汽车躲避不及差一点撞了。他练习了好多次,现在终于可以骑车到附近的超市了,下一步他准备骑上去父母家,父母在南城,距离不近,他很有信心。
他又开始读书了,不光是读妹夫送来的那本,他还读了好几本文学书,从儿子的书架上拿来的,一开始读,他翻开书刚看了几行,就发生了游离现象,眼睛死活定不到文字上去,看着看着就偏离轨道,不自觉地去了爪哇之国。他放下书,坐了一会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冷静一些,返回来再读,就能比开始多读一些,继续不下去的时候,再去让自己清醒,如是往复,慢慢地也就能读下去了,竟然还有点上瘾,如果哪一天有事,没有读成,睡觉前还得读上几页补上,读的书有《简爱》、《唐吉可德》,还有《红楼梦》和《红与黑》,还有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他尤其喜欢《白牙》一篇,人性的感召还是蛮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