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确认转为双向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突然心情烦躁,特别想砸东西。
我妈指着我的书,说,砸吧。怎么可能,砸我自己都不可能砸我的书。
我说,我想砸手机。我妈说,砸,砸了买个新的。不敢不敢。
最后,我妈递给我一个老酸奶的空盒子。发泄了一会,空盒子太轻,没劲儿,但心情没那么烦躁了。
于是我妈就和我同病房的一个病友出去跑步了,我不去。这是我妈第一次让我较长时间独自呆在病房。
结果,出事了。
我妈走后,一会儿,一股无名的烦躁之火从我心底燃起,且越烧越旺。
我想发泄。
开始我选择最不影响人最安全的——撕纸,不得劲儿。病房没人,于是我到浴室关上门砸东西,肥皂盒子,洗发水瓶,沐浴露瓶,凉拖鞋,依旧发泄不了。
于是我去找值班医生。他问,控制得住自己吗。我点头。我太难受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以此缓解,但丝毫没用。他给了我一颗镇定药。
我回病房,等药起效,我等啊等,没用。我坐不住了,到走廊上往返走,想要克制住想要发泄的冲动,没用。
我回到病房,关上门,开始用手砸门,疼,但有一丝缓解。我坐在病房床上,开始伤害自己,不是用刀,我没那么勇敢,用牙齿,咬手臂,手指,并用手锤铁床边缘。
护士发现了我的情况,立即联系了我妈。她回来了,看到我这副样子,她很自责,觉得不应该离开我。这不是她的错。
值班医生过来,说,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们只好把你保护起来。我好奇,如何保护?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他们拿软绳将我双手绑在病床上,并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几分钟后,我睡着了。
睡了一个特安稳的觉。
轻躁狂状态下,我做了许多决定。打了耳洞。打之前,我问我妈,疼吗。她说,一点都不疼。当针穿过我耳垂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太疼了,但打了一只不能半途而废啊。
如果以后有人问我,打耳洞疼吗,我一定告诉她,一点都不疼,放心大胆地去打吧。
剪了短发。第二天我的主治医生照例来看我,看到我剪了短发,他很意外。我笑嘻嘻地问他,好看吗?他笑笑,好看。最开始我心情不好,一直面无表情跟他说话,他也一直是严肃的冰块脸。现在,我心情好了,总是笑,他也笑。
他说,不要在你心情特别低落或特别兴奋时做决定,你以后会后悔的。我说,那我都做了怎么办。他只是笑笑。
幸好,那时我做的决定现在也不后悔。
做治疗时,护士姐姐说,你剪了短发呀,真好看。我找碴,难道我长发不好看?她笑,长发也好看,看着淑女,短发看着更活泼,也很适合你。
护士姐姐真暖心。
隔壁床的姐姐是一个说话特幽默特逗的人,让人无法想象她会有抑郁,但千万别从表面判断一个人,这是准则。她在美国留学,大四,会看日文原版漫画,打日文游戏,因抑郁回国治疗。
最后的住院时光,挺欢乐的。我们会谈论哪个医生最帅气,会一起出去吃火锅,会伙同几个病友斗地主,调侃病友之间发生的趣事。
之后,情绪稳定,出院。
珍妮·罗森在《高兴死了!》里说:我吃的任何药都无法定义我。我不是精神病患者,我不会带来危险。我吃的药只是一撮盐,是生活的一点调味品——请允许我这么说。你烤土豆不加它也行,但每个人都会告诉你,加一撮盐能使它产生不同的风味。我就是你的土豆,加点盐会让我更美味。
我坦然,坦然地接受自己,表达自己,坦然地索取爱,付出爱。
我不会再试图去寻找似是而非的解决躁郁的方法,也不会想如何治愈躁郁。
躁郁即是我,我即是躁郁。
当我想解决躁郁时,其实我是想逃避他。当我把躁郁看成我自己时,我才是真正的面对他。
风虚说,当你深陷抑郁泥潭的时候,你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还有50年的寿命,并且在接下来50年的时间了,我每分每秒都会是这么痛苦的,那么我会去做些什么?”
如果躁郁将伴随我一生,我会去做些什么?
去爱,去憎,去快乐,去悲伤,去跟所有一人一样,爱憎分明。只不过,对世界的真相,多了一份洞解,无论这份洞解是否正确,都使我更加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