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渐褪,依稀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驱散了无边的黑暗。
他疼得渗出一脸汗水,皱着眉咬紧唇,把手遮在眼前。
“我发现啊,我每次见到你都在晚上呢,加个微信吧。”钟子衿正专注地戳着手机。
“对不起。”他的声音雾一样迷离。
她再抬头时,空无一人,风吹得竹林沙沙响。
“韩晔!”她寻遍了周边,也觅不到他的去处。
他像水中月,日头一出,就散得无影无踪。
“韩晔,韩晔啊!”她把嗓子喊哑了,直到日光倾城,吹散了一场旖旎的梦。
她静默半晌,忽的笑了,披着一身阳光走进地铁站。
钟子衿在镜前打着圈圈轻扫腮红,把胭脂溶在脸色上。
“钟子衿,最近怎么爱美了,有恋爱的苗头哦。”同事调侃道。
以往她只会疏离一笑就走开,今天却打了个响指:“bingo,你猜对啦。”
同事有点惊讶:“子衿可以啊,最近变开朗了。”
她想起他嘻嘻哈哈的脸,果然近欢脱者欢脱。
下了晚班后,她拖着一袋大米走到楼梯口,累得直喘粗气,熟悉的嗤笑声传来:“哈哈,累死你个逼。”
她一看,果不其然,他乐呵呵地俯视他。
“瞧你这弱鸡样,我帮你吧。”他伸出手,却突然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但是很快,他就把胳膊收回抱在胸前:“哼,我这么如花似玉的男孩子,你舍得让我干重活吗?”
“行啦行啦,不提拉倒。你在楼下等着,我把米送上去就陪你去我母校走走。”
她下来时,他正盯着墙角一只死猫出神。她伸手要牵他,他一惊,往旁处一闪。
“走喽,去你母校喽,说不定还能看到你中学时的丑照。”
“你可拉倒吧,我现在长残了,那时还好看点。”
他们一路拌着嘴,走到一个老居民楼前。韩晔收住叽叽喳喳声,伫立半晌不动,指着四楼亮着鸭绒黄暖光的窗口说:“那里,以前是我的家。”
窗里传出噼里啪啦的油炸声,炸鱼的香味散溢四处,熏得人肚子直叫。
钟子衿吸了下鼻子:“以前?后来搬家了吗?”
他不搭话,不知不觉走进楼栋,上了几级台阶,又停住了脚步,没命似的逃了出来。
她把问句收回肚子里,喘着粗气跟他跑了老远。
斑马线上,一辆车飞射过来。他木头人一样,呆立当场,眼睁得老大。
她惊呼小心,伸手去拉他,却触到了一片虚无。她穿透他的手臂,像穿过空气一样。
她也睁大了眼,一动不动。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空气,司机伸出脑袋大骂钟子衿:“不要命啊,撞死你得了,蠢丫头!”
周遭人声杂杳而空远,钟子衿死死望着自己的手臂。醒过神来时,他已隐匿在夜色里。
往昔种种疑虑漫上心头,为何他只在夜晚出现,为何他从未牵过他的手,为何没见他拿过任何东西。
神推鬼拥地,她站到了他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人也好,鬼也好,只要是他,怎样都好。
开门的是一个瘦削蜡黄的中年妇人,上下打量她:“丫头找哪位?”
“我找韩晔。”
妇人领着钟子衿进屋,客厅中央挂着大幅的黑白相片,韩晔在里头笑得岁月静好。
“这傻仔,从小就皮得很,走个路都不看车,”她脸上的皱纹似是又深了几分:“我们家阿晔要是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钟子衿一瞬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瞬间又心如刀割,后退着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丫头走路小心点,看路啊。”妇人叮嘱道。
她走到他身边,脸上看不出喜忧。
“你已经知道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她的眼。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啊,去我母校啊,愣着干嘛。”
“我是鬼,你不怕我吗?”他执拗地等着一个答案。
“有时候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把我逼到死亡边缘的是那个渣男,把我救活的是你,你说我该怕谁?”她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