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你这么一说,我很没面子啊”,他翻了个白眼,舌头伸出来,左右摇动。
“切,哪里像鬼啊,像哈巴狗。”
“聂小倩不也没满脸是血吗,瞧你那少见多怪的样子,啧啧啧。”
“我对那种披着鬼片外衣的言情片没兴趣,来来来,等会儿姐姐带你回家看真正的鬼片。”
放到《鬼影》里女鬼骑脖子那段,早就瑟瑟发抖的韩晔彻底撑不住了了,“抱“着钟子衿不松手:“好姐姐,快关了吧,别吓唬我了。”
她摁开了台灯,拿枕头砸他:“你说你一个鬼,怎么还怕鬼呢?宝宝我也是醉了。你平时不是挺能的吗?嗯?”
枕头穿过他,砸倒了粉底液,瓶子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这都是人类对鬼的偏见!总把我们描述得那么恐怖,莫名……其妙。”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子衿,“他用力维持那一丝声音:“我力量越……来越弱了,可能要走了。”
“走?去哪里?”她装糊涂。
“其实吧,生命的本质……就是孤……独的,你要……习惯。”声音断断续续,油尽灯枯。
“我……如果从没见过光明,也是可以适应黑夜的,“脸颊湿漉漉的,她点开一首歌《关于我们》:“如果后会有期,这是暗号”。
“忘掉这一切生命色相都认得你,能用心于记忆内搜索感受你……明白我跟你生命线已相连不死,能在远方再生没了期又在一起……”
“其实,阿晔,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吗?”
他笑了,他的笑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得到处都是,点亮了她此后的似水流年。
这些日子来,他力量弱得说不出几句话了,总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逗着他,就像他当初逗着她。
这一别,不知何日可期。
他们谁都没提起,仿佛不说再见,就可以这么一直一直见下去。
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那晚他说:“天亮后,我就……去投胎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哎我这人,最……讨厌煽情了。”
“可是,我还没跟你合照一次,没给人显摆我有这么美貌的男朋友呢。”她咽了咽嗓子,酸痛得很。
“别逗了,谁还不知……道你低调得跟空气似的呢,还晒……男朋友,你连……自拍都不晒……”他的声音轻如烟丝,在空气中袅袅散去。
她不忍开灯,怕伤了他,只擦亮一根火柴。火焰摇摇晃晃,他如白玉的脸也闪闪烁烁。
她不再说话,静望着他眼里的星辰大海,把它们深深地、深深地刻在心里。
第一点日光跳跃进来时,她最后吻了下他半明半昧的影。
又是新的一天,室内只她一抹孤零零的身影,一切竟像是她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来世再会。”她对着空气说。
渐亮的天光,在眼里幻成旧时月色。那时,他说要留着一条命为值得的男人死,可她现在是留着一条命为值得的男鬼活。想到这里,她把自己逗乐了。
他的乐天派烙印进了她的性格里,他已同她的生命融在一起。
后来,钟子衿在晒家人的话题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身着黑短袖,肩膀上挂着个篮球,浓烈的日光刺得他微微闭眼。
博主叫韩佳音,是大一学生。
她下载了,把自己的照片和他的照片拼图在一起,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钟子衿去打印完照片后,踏进了地铁,手机音乐刚好切到《关于我们》,她跟着哼唱起来。
旁座有一个婴儿,坐在妈妈腿上,睁着双神采奕奕的的大眼,拽着她的衣袖扯来扯去。
她俯下身来:“嗨,又见面了啊!”
婴儿笑得小手乱晃,张开双手要她抱。
这时地铁到站了,婴儿的妈妈抱着他走了出去。婴儿趴在妈妈肩上,隔着嘈杂人群,一直望着她,眼睛里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