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雪很快嫁过来,第二年便给李家添了个男丁。孔老太一家人乐坏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小雪在家孝顺公婆,照顾好儿子小虎,在外田间地头地忙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对于小雪,湾里的人没有不挑大拇指的,都夸赞老李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娶了这么一位好媳妇。
在孔老太面前,虽说小雪时时在意,处处留心,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婆婆不高兴。可是在孔老太骨子里,对这位媳妇,她是有些看不上的。为了显示她作为长辈的威仪,孔老太总是明里暗里有意刁难小雪。老太太的想法,自古以来婆媳就是对头,自己一定要先声夺人,处处压过儿媳妇一头,挫挫她的锐气才行。小雪呢,日子久了,也渐渐看出一些端倪,瞧出婆婆的心思。刚开始,看在老人家年事已高的份上,小雪不与婆婆计较,总是有意无意地退让。可是后来,婆婆得寸进尺,有点得理不饶人,行事更加有恃无恐,咄咄逼人。就算小雪脾气再好,她也觉得退无可退,不能再忍气吞声下去,情急之下,有时便免不了争辩几声,顶两句嘴。这一下仿佛逆了孔老太的龙鳞,孔老太便借机不依不饶地撒起泼来,破口大骂儿媳忤逆不孝,婆媳间的关系一时闹僵,弄得剑拔弩张。那仲季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老婆,两个女人谁都不能得罪。
转眼,小虎要上幼儿园了,学费不菲,小雪感到家里的经济有些拮据,捉襟见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和仲季商量着两个人一起到镇食品厂去上班。仲季说,要去你先去吧,如果活儿不重,我再去不迟!于是小雪就先到食品厂上班了。食品厂离家有十几里地,小雪每天骑着电瓶车上下班。
这些年,大约是年纪愈来愈大了,孔老太觉得精力有些不济,许多事情她都懒得伸手了。湾子里的人经常看到,李老爹一个人扎着柴草把子,孔老太就站在一旁瞅着。在农村,这样的活计原本老太太要内行一些,现在倒好,在老李家李老爹赶鸭子上架成了主角,孔老太却成了甩手掌柜。自从小雪进了门,孔老太就很少再生火做饭了。有时小雪累了一天下班回来,天色已晚,她仍要忙着给一家人做饭。那时候,仲季在邻家牌桌上耍牌还没散场;孔老太在大门前坐着,百无聊赖地瞌着瓜籽;李老爹吞云吐雾在里屋悠闲地看着电视。小雪急匆匆赶到厨房,看到菜篮子里空空如也,她又只得赶到菜园子里去择菜。等到她做好一家人的饭菜,村庄里人家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来了。
农历七月十五这天,孔老太在庙里烧香还愿回来,便一头扎进里屋。傍晚,小雪下班回来,在进自己房间的那一刻,她蹙紧了眉头,一下呆住了。她看见自己床前的地坪上赫然出现一坨屎,臭哄哄的气味让人掩鼻。妈呀,这是谁干的?小雪失声惊叫起来。孔老太闻讯赶来,面露诧色,默然不语,一脸漠然。李老爹支吾着说,会不会是野兽爬进家里来干的吧?!小雪截住他的话说,哪能呢,这明明就是人拉的嘛!说不定是谁家的小孩恶作剧干的吧?孔老太推测说。小雪看定婆婆的脸,笑道,是大人的还是小孩的粪便,妈看不出来吗?孔老太哑然不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然婆婆矢口否认,但聪明的小雪心里俨然已猜出了七八分。下午到庙里去烧香,孔老太特意向那位与她相熟的肖老道讨教治服媳妇的蛊术。肖老道面授机宜,言明只须将秽物弄到媳妇的床前即可得偿所愿。孔老太如领圣旨,跟头流星地赶回家中,这才做下龌龊的事情来……
孔老太忽然病倒了,一家人紧急将她送入了县医院。医生诊断老太太是患了轻微的中风,幸亏送治及时,否则恐有性命之虞,眼下只须在医院安心调理医治,并无大碍。得知母亲的病情,城里的两位儿子第一时间分别转来了10000元钱,并嘱咐仲季是否需要请护工护理。小雪说,家里不是还有我吗,咱爸还有你,这么多人,请啥护工呀?甭花那冤枉钱才是!
几位大人都去了县医院,仲季把儿子小虎托付给了邻家的大妈照看。星期六,小虎一个人在村口玩耍。村里的一位中年妇女刚巧路过,她上前逗弄那孩子。你奶奶呢?妇女问。孩子转动着墨黑的眼珠,奶声奶气地说,我奶奶生病,住院去了!你奶奶是个坏奶奶!死了就好,你妈就解脱了!妇女说。看到旁边有过路人投来疑惑的眼神,中年妇女解释说,那样咒媳妇,真是缺德哟!说什么别人上她们家屙屎,我可以说,就算有再大的仇,再大的恨,人家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我们湾子里还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小雪多好的一个媳妇哟,人贤惠,做事百伶百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婆婆,她是看小雪老实可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