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月刊 ｜｜ HBO的床戏原来是这样拍的

今天发一篇译文吧 ：）

原文出自《大西洋月刊》9月刊中的一篇题为“the Sex Scene Coach" 的文章。

Kevin Spacey和#Metoo之后，好莱坞对“床戏”越来越警惕。于是一个新的职业诞生了——“亲密协调员”，或者像是原文标题写的“床戏指导”。本文作者跟随一名“亲密协调员”观察她的日常，了解现在好莱坞的床戏拍摄模式。

文中举的例子大部分来自于HBO的热门剧集《堕落街传奇》。

如果想阅读原文，请从下面这个蓝色的链接获取9月的《大西洋月刊》。

大西洋月刊 | 2019年9月刊

不是科班出身，文章不是逐字翻译，要是哪里翻译的不好或者不准确，欢迎留言指出：）

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

原文 by KATE JULIAN

翻译 by 我自己

图片都来源于网络，侵删

“这是我的工具箱，“ Alicia Rodis （下文简称Rodis）对我说。

Rodis从去年初开始，就在HBO任”亲密协调员“ （Lead Intimacy Coordinator）一职。这是个新职位，基本上就是床戏总指导 （chief sex-scene coach）。她拿着一个盒子，乍一看里面装满了洗漱用品和一包一包的连裤袜。细看之下，这些东西和名字就更是神秘。这些东西的名字分别叫Shibue，Hibue，Stanga等。

这就是一个Hibue

"假设我们马上要拍一场床戏"，她说。”演员必须要假装做爱，但是又不能露出性器官 --- 我们要看到一个人全裸，但是又不能看到他们的性器官--演员在床上，有床单什么的。那么我们怎么能确保看不到他们的重要器官呢？“ 她接下来拿起了一个”Shibue“ （音同 she-boo），看起来像女生用的护垫，但是不是贴在内裤上，而是贴到皮肤上。”我们拿一个Shibue，穿上它，然后下面放一个硅胶保护的东西，这样每个人看起来就像芭比娃娃一样了“。

这是一个Stanga

Rodis既要保护两位演员的敏感部位，又想在观众面前隐藏关键部位的轮廓。她解释说，服装部也知道这些工具是怎么用的，但是她不想冒险。如果她要去一个新的拍摄现场，她会带上一套所有人类肤色的Shibue，以及一些硅胶保护用品。她边说边挥了挥一个薰衣草色的硅胶保护用品包装（品牌：Silicone Valley，硅谷牌）。然后接着翻她的工具。” 膝盖垫和肘垫在硬地板上拍戏的时候用。胶带，防磨。湿纸巾，纸巾，薄荷糖。婴儿油，演员可以用来卸掉任何贴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剃刀 -- 尽管我都会和演员事先商量，让他们能不能事先剃好比基尼线。” 她拿起一个Hibue。 “和Shibue一样，但是这个是给男演员用的”。

Alicia Rodis本人

Rodis之前曾是一位替身演员，现在还有随时可以上镜的金色卷发和苗条身材。一个周三，她在皇后区的工作室里为几个戏的拍摄做准备，其中之一，就是HBO的《堕落街传奇》。《堕落街传奇》聚焦纽约1970年代色情产业，本月开播第三季（最终季）。Rodis的书架上摆满了关于剧场，性爱，以及剑斗的书籍，书桌对面挂了一张美国动作导演协会 (Society of American Fight Directors）颁发的舞台搏击教师证书，还有一张告示板，上面贴了一些照片，卡通画，和扣子，上面都有一句标语，"不“的意思不等于”说服我“。 （No does not mean Convince me）

《堕落街传奇》第一季海报

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Rodis打开了《堕落街传奇》第二季中的一集。她快进到一场戏中戏的拍摄现场，布景是俗气的”阿拉伯之夜“造型。像《堕落街传奇》中很多场戏一样，这场戏看起来充满了情色元素，但却有意弄得并不性感，这场戏尤其如此。

以下都是戏中情节这场戏中戏展开，片中的AV导演对一位全身上下只戴了条金色头巾的叫Tyler （Justin Stiver饰演）的男演员吼着命令。Tyler正和一位叫Shana的色情片女演员”做爱“，导演想让他把女演员的屁股抬高六寸，以求得一个更好的摄影机角度。女演员愤怒反抗，说这个姿势会使她暴露太多敏感部位。男演员Tyler也抗议，”我不想伤害她！“。

我问Rodis如何布置这场戏，她解释说她事先和两位演员简要说明了裸露程度以及身体接触，而且解释了服装 --或者说没有服装 --的要求。拍摄当天，三个人碰面讨论更多细节，例如谁触碰谁，怎么触碰，碰哪里，像编排舞蹈一样。一旦她确认每个人对计划都满意，而且保证男女演员在拍摄前后都能有一个袍子披着，就可以开始拍摄了。

尽管这些在我们看来都是很基本的东西，Rodis现在做的工作，和以前的床戏拍摄现场，可是有很大的不同。

Rodis今年38岁，从10几岁就开始在台上演戏，到20多岁的时候，又演了一些电视剧并且开始做搏击指导以及替身。在电视剧片场，她发现女演员会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被要求脱掉上衣。至于床戏，经常是演员自己糊里糊涂就拍完了。有些导演的态度，用Rodis的话来说就是，”我可以和你讨论关于这个角色的一切，除了床戏，床戏就靠你自己了”。这给演员的讯息就是，“你知道怎么接吻吧，平时怎么接吻拍摄时就怎么接吻。但没人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接吻的”。“重要的是角色本身”。 这样一来，床戏就毫不性感，这样还算是好的。更坏的情况是，这种不严肃的态度会让演员感到困惑，甚至受到创伤。

看到很多片场在拍暴力或者危险的打斗戏时，比拍床戏要认真的多，Rodis感到震惊。拍打斗戏时，每个动作都要仔细编排，帮助演员慢动作过每个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们有了肌肉记忆。拍替身戏时，对于安全的要求是不能协商的严格。为什么拍床戏的时候不能这样认真？

当Rodis听说她的一个动作指导朋友Tonia Sina开始提供”亲密指导以及编排“服务时，她赶快和这个朋友取得了联系。2015年，两个女人与另一个演员出身的动作指导Siobhan Richardson联手，成立了她们自己的公司，Intimacy Directors International. 最开始他们的大部分工作都在剧场里，因为当时一系列的丑闻使人们更关注剧场里情色场面的表演方式。

Intimacy Directors International的官网首页

到了2017年底，#Metoo 以及Time’s Up运动，Kevin Spacey， Jeffery Tambor，以及Jeremy Piven的一些丑闻让电视剧以及电影也有了类似的监管。随后在2018年1月，洛杉矶时报发表一篇文章，称多名女性指控《堕落街传奇》执行制片人及主演James Franco行为不端，性侵女性。一位女性称James Franco在某场oral sex戏时，拿掉了女演员下体的保护工具。（James Franco的律师予以否认，并对记者说”对于拿掉保护工具的指控不准确“。）

James Franco，曾出演《127小时》，粉丝叫他付兰兰

接下来一个月，在《堕落街传奇》第二季开拍之前，Rodis收到其中一位制片人发来的短信。”他说，我在网上看到，呃，上面说，你提供这种服务？“ Rodis给这个制片人回了电话，2天之后，看完第一季《堕落街传奇》后，Rodis去了皇后区的Silvercup Studios见到了主创David Simon，和其他十来个脸拉得很长的HBO制片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份Rodis的简历。”你可以感觉到，出事儿了“， Rodis说。

《堕落街传奇》第一季拍摄时，执行制片人之一，同时也和主创David Simon合作了很久的Nina K. Noble，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例如和演员一起读剧本，通过做瑜伽打破亲密障碍，确保演员舒适。然而#MeToo之后，Noble说，一些演员要求剧组做更多，她也觉得是时候请专业的人来了。（我问Noble这个决定是不是与James Franco被指控有关，她否认了）。

他们要求Rodis详细的解释她的工作。于是Rodis拿出她在剧场做的那一套，包括动作编排，双方同意以及安全措施，培养演员之间的情感以激发化学反应。说到这里的时候，David Simon说，”我们不想让演员有任何情感联系。“ Rodis记得他说道，”这是[一次性]的床戏，如果我们想把它拍摄的富有情感，那我们应该感到羞愧。” 她强调对此认同。当晚，Rodis得到了这份工作。在《堕落街传奇》第一季，Emily Meade饰演的角色，Lori，有很多床戏场面 ——都是随意的性爱，没有任何情感。从明尼苏达来纽约后，她和一位名叫C.C.的皮条客签约成了一名妓女，之后成了一名色情片女星。她的这两份工作，剧中都有非常详细的展示。

Emily Meade (右）在堕落街中剧照

拍《堕落街传奇》之前，Emily Meade拍过几场困难的床戏 （首先，她当时才16岁，其次她拍摄的是一场被老男人强奸的戏）。但她都咬牙忍过来了。拍堕落街第二季时，意识到床戏场面会非常密集，她感到不舒服。#Metoo也让她回想起之前生活中受到的一些创伤。

Emily Meade第一次和Rodis密切合作的一场戏，是她扮演的角色去洛杉矶参加美国成人影片协会颁奖。她遇见一个叫Greg的星探 （Ryan Farrell 饰演）。他们调情，钻进他的加长轿车后座，吸食可卡因，然后穿着衣服亲热。

别说在《堕落街传奇》中，在任何其他标准下，这场戏都十分保守。Emily Meade却很紧张。她不认识Ryan Farrell，而且最近电视剧及电影界的气氛也十分紧张。她说，“这正是在#Metoo发生之后，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很明显任何体面的男演员，在这种情况下，连碰到我的胸都会感到不舒服“。Farrell告诉我他当时实际上很在意Meade的状态，但是不知道怎么传递出这种关心。”要是你不停的告诉别人你不是变态，这样已经有点变态了。“

Ryan Farrell

拍这场戏之前，这一集的导演，Steph Green，给Rodis解释了她想达到的效果。Rodis把两位演员叫来一起讨论，并且在每个演员的合约里都加了一条附加条款，内容约定Farrell在拍摄中将会隔着衣服触碰Meade的胸部，而Meade则会隔着Farrell的裤子抓住他的裆部 （Farrel在衣服下面会穿戴一个假的丁丁）。拍摄当天，导演Steph Green和Rodis让两位演员练习长时间对视，之后两位演员轮流邀请彼此触摸自己的某个身体部位，例如手，膝盖，大腿等诸如此类。

Rodis指导演员拍摄亲密戏份

拍摄时，Farrell和Meade钻进加长轿车后座，陪同的还有一位摄影师。Rodis和导演Green通过监视器观看。（床戏清场，在剧组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很快Green和Rodis就暂停，对Farrell触摸Meade胸部的方式进行微调。“他的手有点平“，Meade回忆时说道。因此Rodis觉得看起来Farrell饰演的角色好像要把Lori （Emily Meade饰演的角色）放倒，而不是爱抚她。Rodis告诉Farrell，”如果你可以把手弯一点，再往下一点，看起来就不会像是你想要把她弄倒了“。这个小小的调整并不需要增加两人之间的接触，Rodis说，但是却可以让这场戏看起来像是”一个亲密的时刻”，而不是“他在强迫她”。结合Lori在剧中的情节发展，这个区别至关重要。因为在剧中所有和她发生过关系的人里，这是第一个在皮条客控制之外的——第一个她似乎真正渴望的人。

当然，“口味”更重的戏，则需要不同的方法来安排。新一季中，另一个演员要对Meade饰演的角色进行口交。Meade说，“那场戏让我演了很多遍，因为每一次要么就是有人离得太近了，要么就是太远了”。但是Rodis 还是“安排的很好 ——她告诉演员如何弯腰，把手放在哪里更好，告诉他怎么样把脸或者嘴巴靠近我的左腿，才会看起来我们像在做什么，但实际上并没有不恰当行为。“ Rodis的目标是尽量减少尴尬，而不是完全消除尴尬。

”不管怎样，尴尬是肯定会有的“，Meade说。”毕竟是别人的头，就在你的裆部附近。” Rodis的方法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她一直很自然的讨论人体各个部位，以及各个部位所能做的事情。“能够自由并且专业的讨论床戏是一种能力”，导演Green说，“ 如果我们都不能讨论它，我们怎么能弄明白到底是哪儿弄错了？”。Rodis刚到HBO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这样的坦率。相反，她甚至感觉到有些资深演员与导演怀疑“亲密协调员”等同于“审查”——“千禧一代要把一切都‘和谐’掉了”。Rodis很敏感，同时对她说出口的词语都会仔细斟酌。她可以面无表情的说出“背面全裸''这种冷冰冰的词，也可以像Meade说的那样“不修边幅，大大咧咧”。 这种直率又让人愉快的性格，让每个人在她面前也都可以很坦率。与“和谐”正相反，这样的Rodis使床戏场面显得更丰富，更真实。

在重新思考性爱场面的拍摄方法时，HBO不仅仅是要对演员仁慈，也是在努力挽救对HBO的身份至关重要的一项元素。拜色情流媒体网站（比如Pornhub）所赐，付费电视再也没有以前的优势。去年，HBO取消了深夜成人节目， 包括Real Sex这样的真人秀，以及一些软色情的电影。同时，#Metoo的启示，让电视台在拍摄容易被大众认为是性侵的床戏场面时，更加小心谨慎。Nina Noble表示，在她看来，如果是在#Metoo之后开播，《堕落街传奇》可能都不会过审 ——尽管这个剧不是耽于描绘床戏，而是带着批判的角度。

来自于资本与文化的压力，已经对电影中床戏的拍摄手法产生了重大影响。今年春天，《卫报》的电影编辑Catherine Shoard说现在我们处在一个新的“电影禁欲时代”。今年6月，《华盛顿邮报》电影评论员Ann Hornaday宣布“经典的床戏——那些曾经高光、成人导向的主流电影——现在大多已被遗忘和忽视了”，因为制片方现在更喜欢暴力或者儿童导向的电影。

逐渐消失的“经典场面”

当下，至少HBO似乎还愿意寻找一个安全的办法，让性爱场面适应小屏幕，或者让小屏幕适应床戏。Rodis现在在HBO为二十多个“亲密协调员“提供顾问，在HBO一些热门剧上都有这些”亲密协调员“的存在，包括《难以伺候》（High Maintenance），《继承之战》（Succession），以及《西部世界》（Westworld）。

”抑制人类行为中如此基本的一面，是讲不好故事的“，Rodis说。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对性的处理就像古希腊剧作家对暴力的处理一样，”演员从舞台消失，然后一会儿一个演员回到台上说，刚才发生了一场屠杀！”

如果真是这样拍电影，那么代价将不仅仅是艺术性的。屏幕上对于性爱的描绘，对人们对于亲密关系的态度有着巨大影响。“性爱场面可不是让人排解欲望的工具”，Rodis说，”性有许多面，它如此复杂又如此重要。对那些在互联网环境中长大，只看过某一种形式的色情片的观众，我认为我们需要给他们展示其他形式的亲密戏份，而不是Pornhub上top 50的视频。“Put another way, the severing of sex from art would impoverish both.

换句话说，剥离了艺术性的性爱场面，会让性与艺术都变得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