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春秋时代以前,阴阳的意义仅止于日光所造成的自然现象,背日与向日,暖与寒,而由此再演变成“山的南北”,如《诗经·大雅》里的“相其阴阳”。
简言之,言阴阳即言天候,很直观具体。到了春秋时代,阴阳是“六气”(阴阳风雨晦明)里的两气,基本自然现象里的两种,仍是很具体,但也已经逐渐用以扩大解释,如“左传”里的“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这是说,自然现象影响人的情绪。而比起“风雨晦明”这四种具象的气,“阴阳”更便于抽象化的意义延伸,其后的演变就顺理成章了,因而在春秋时代,已可见到“阴阳”从具象到抽象的趋势。
易是早于阴阳二元观的占卜之术,简言之,是借由随机行为昭示或预测现在或未来的人与事,而后发展到对自然现象的归纳,以及与人事的对应关系,也就是天人合一的观念。由简而繁的占卜文化,是在其他古文明里也见得到的现象,很容易理解。
资料图(图/视觉中国)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易,正确来说不只易经,还包含易传。所谓占卜,只有两种元素,一为符号(经),二为文字(传)。文字解释符号,以传达意义,易传就是这种文字解释系统。没有易传,易经符号本身不具有任何意义。而知识一旦靠文字传播,肯定众说纷纭。
具体形容日照现象的“阴阳”,经过哲学化的建构后,最迟在战国时代的中晚期,比附于易。如《易传·系辞》上”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是将上古的占卜符号与哲学化的阴阳观融合的结果,与道家、儒家、法家、阴阳家思想挂了勾,如《易传·说卦》里记载“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占卜符号的哲学化解释,使得“预测”这种行为披了一层价值观的外衣,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易学。君不见说易者,常常像是在说儒、说道?即是此故。
当然,也有不谈价值的象数派,纯粹研究符号排列者,讲节气、数字、方位、颜色、灾异、天文。但时至今日,大部分说易者都得讲道德形上的“义理”,因为象数派在历史的长河里,不断凋零。为什么不断凋零?因为以易预测的工作,原是服务于皇家的,预测不准就杀头,杀了头,那一派就没人信了。于是象数派的理论终究流入了民间的算命之流,或是个别知识分子的一家之言,众说纷纭,而得不到健全的系统性发展。
这是为什么,西方人接触到的易,仅止于哲学化的阴阳观,并误认为中国传统思维是二元论了。
中国传统文化丰富深邃,虽然阴阳二元论特别显眼,看似我们相信“对称的宇宙观”。但身为中国人不能不知的是,“一”才是真正的中国固有思想。诸子百家只要是谈道理的,都在强调“一”。因为“一”代表原初,也代表结束,万物起于一,又终归于一,是传统始终坚守的“循环的宇宙观”。真要类比于现代科学,应是大爆炸宇宙起源说(BigBang),从无到有,宇宙从膨胀到萎缩,并终归寂灭。
“一”除了代表初始与结束,也代表统一,如孟子说的“定于一”,“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西方人常常搞不清楚,为何中国对“统一”有着强固的信念?而他们(欧洲)总是动不动就分化?差异就在于此。
“一”也是气,是道,是真理,是“一切”的“一”,所以道家要人“守一”。故而“一”是比二元论更为纯粹的中国文化特征,中国的本体论。
易经阐述了海森堡不确定原理?
西方科学走到了量子领域后,对于“不确定性”的发现,可谓戏剧性的转折。一旦基本粒子的行为超越了既定的线性(或逻辑)科学思维,西方人原本自信满满的“物理预测”就从根本开始动摇。那么,在唯物的面向上,世上哪一种文明看法与西方绝然异趣,又有着独立而系统性的论述,可给予西方另一种启发呢?当然就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