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的老式摆钟正“叮当咣咣”地守夜,慧子在心里默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下。
她坐在厚重的木质书桌前,懊恼地摩挲着那只空白的信封。下午涉水而归时她失手弄湿了包,她从不离身的那幅水彩——画了很久却只能够完成一半——面目全非恣意成一纸迷离的色汤。
纸张浸透了咸水又被晾干,皱巴巴似是块渍了眼泪的旧手绢。雪色的台灯光下慧子呆呆盯着它,目光伴着时光游移流淌穿行至远无尽头的地方。
午夜时分钟声响了十二下。
“阿嬷睡了。”候在楼下的阿川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就像下午约好的那样,慧子会跟着阿川去他从前演出过的酒吧。那是雅子曾经在过的地方。
“阿嬷她知道我半夜会出来,我只是不想打扰到她。”仿佛看出慧子所想,阿川笑着摇摇头,“阿嬷她可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啊。”
店面不算很大,没有慧子想象中的那般喧闹。
“Vodka,谢谢。”她望向目瞪口呆的阿川,唇角微扬。“川,不要问。”
仿佛耗尽所有气力,慧子深呼吸,继而抿了小口伏特加。
浓烈得仿佛迫人窒息。慧子见阿川并没有打破沉默,就侧身取过那把吉他。
她的手指撩上琴弦,沉默阴暗的空气中浮沫般飘散出乐音的霎那,慧子闭了眼。
她学着像侄子那样弹唱《Wings》,声音灰白沙哑忧伤。酒吧里很静很静,侄子划破慧子眼前寂静的黑夜浮出来。正是那个深夜,慧子蓦然醒来时身畔并没有侄子。她从床上坐起,正看到侄子站在落地窗前对她忧伤地微笑。窗帘全部敞着,远方黑漆空洞的海潮是漫无边际的背景,月牙儿的光芒温悯地耀亮侄子银白色的柔软胴体。
月下侄子舒展着她纤长的双臂,似那海鸟张开空灵的翼。
她的心和她的心在无声地对话。
你要走了吗。你还会来吗。
我们一直都在。侄子的微笑含着泪。
最后一只银色音符在空气中冒了个泡,缓缓漾开。慧子猛然喝尽Vodka,呛辣而咳。阿川抽走她面前的酒杯换上了白水,“女孩子不要喝酒。”
“可是你开始并没有阻止我。就好像,”慧子顿住,“今天下午你明知道涨潮,却仍选择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雅子第一次喝酒是和你一起吧……Vodka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很难喝呢。但是她很开心,因为你。”
“你们那么相像……”阿川并未回应她的话,眼神迷离,“在这歌声中,仿佛你就是雅子。”
慧子摇头,“我终究不是她。雅子她再也回不来了。”慧子虚无的目光避过阿川,“现在我可以把雅子和我的故事讲给你,那个像硬币一样的故事。”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即使花纹再怎么不同,却还是同一枚硬币,有着一样的材质与无法割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