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弟弟总是向我索取
另一位是住在隔壁的女老师,姓陈,30岁左右。陈老师扎两个齐耳朵小辩,腿长腰短,学舞蹈出身,很活泼可爱。她教音乐舞蹈。我妈妈喜欢声乐,嗓音很好,年轻时常在教会的唱诗班唱女高音,所以她们俩很有共同语言。陈老师一说话就带有很夸张的舞蹈动作,她总是把谈话的内容尤其是谈到某某人时顺便把那人“舞蹈”一番,一扭腰一个兰花手笑得我们人仰马翻。看完她幽默犀利的表演,我妈妈常常会不无担心地叹口气:小陈啊,像你这么凌厉,将来怎么找男朋友啊?后来她终于找到一位无论她怎么“表演”依然宠着她的男人,更是在我们面前把他“演”得惟妙惟肖。先演她的锋芒毕露,再演他的笑容可掬或者木纳无辜。演着演着她就结婚了。然后她住的小房子就给我弟弟住了。
没想到的是她演完了,我弟弟开始上场了。那时候每个单位都安装广播,所有的新闻和娱乐活动都在广播里呈现。而永远的音乐戏剧就是八个样板戏。这八个戏是年年唱,月月唱,天天唱。可巧广播就安装在我们家门外的柱子上,可巧我弟弟的年龄和他的模仿能力偏又接受到我妈妈的遗传基因一一一副好嗓音,而这些却通通都变成了我的灾难。除了被迫重三叠四地听广播,还得被迫看他大段大段的模仿秀。而且是演出没商量!常常是一句“三姐,你信不信我可以把《智取威虎山》全剧演给你看”开始。我就要崩溃了,不管你看还是不看,无论你听还是不听,他早开场了:音乐对白清唱武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活的死的全演,我最怕他演“死”戏,谁牺牲了,谁中弹了,他会闭着眼睛以各种姿势倒在床上。使我感觉特别害躁。“别演了,别演了,我不要看了!你烦不烦啊!”他才不管呢。尽管我很不耐烦,他仍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演下去,一直演到天昏地暗。
不过,当时任知青的姐姐回家也唱“样板戏”时,我弟弟演不下去了。因为她老是张冠李戴,把杨子荣的调调唱郭建光的词,把李铁梅的词又配阿庆嫂的调。彻底把弟弟和我搞懵了,我们又一起攻击姐姐的谬误。一般要等姐姐走了好多天他才有兴趣“重操旧业”。——一我一直以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演员。。。。
后来他的确找到了一个他很喜欢的舞台,就是持续至今的学校讲台,此是后话。
与弟弟的表演同时进行的是我的爱好:我喜欢在作业做完后画画。那时也有图画课,有位性罗的“帅哥”任我们的美术老师。他上课好像总是不看人,老对着天讲话。不过他总会发一些油印的教材给我们:比如单线画的芭蕾舞剧《白毛女》中的喜儿,《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的造型,我特别喜欢。每次拿到都会不厌其烦的临摹。画好了就会得到许多赞美,张老师陈老师他们总是很慷慨,大把大把的表扬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后来我知道许多女画家小时候都有画公主小姐的经历,而我却没有,因为我的注意力和热情全都给喜儿和吴琼花了。
学校的旁边是个看守所,高高地围墙中间有个阴森森的黑门。平时大门总是紧闭着,有犯人押解进出时才打开。我很少往那个方向去,即使必须经过,也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地赶紧走。我知道那是关坏人的地方。但是他们究竟有多坏我不明白。偶尔会听到门口由远及近再由近至远的杂乱的声音出现,我们就知道有犯人到来或离开了。这时候我和弟弟往往会不约而同地冲出去看看究竟。小巷子里一时装满了急匆匆的人流,所有人都紧绷着脸,区别是:犯人的脸色多半浮肿苍白,双手被绳子反捆着,几乎是被士兵拽着推着一路小跑。几秒钟后巷子里又空无一人。我至今也不能解释当时的内心是一种什么感觉,我并不想看这样的景象,可是每次都要冲出去。是因为好奇?还是……不知道。
那时偶尔会枪毙人,在离城区很远的地方。人们会去看,然后会谈观后感:好吓人哟,还在冒血,别去看,看了会吃不下饭。有一次听说要枪毙10个人,有同学来约我,那一次我很清楚为什么要同意去:因为我想试试自己看了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下饭。记得那地方很远,在一个很宽的河边上,全是人。我们到时已经执行完了,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泥腥和血腥味。人们挤来挤去争着看地上躺着的人,我记不得自己是否一个一个看完了,只记得有一个肚皮的颜色就像那些犯人的脸,惨白惨白的,不像弟弟的肚皮。还记得我当天强撑着勉强吃了几口饭,可接下来几天都吃不下。再后来读到鲁迅的有关“人血馒头”的文字就想起那个场景。至于其中的曲折是非则完全与鲁迅先生描写的当年一样,不明就里的百姓依然不明就里,更何况中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