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城里的人们很关心一件事:公布号票。几乎所有的主要日用品都实行计划分配。用发号票来控制。买粮需粮票,买肉需肉票,买油需油票,买糖果需糖果票,还有布票,烟票酒票等等。我和弟弟最关心肉票和糖果票。好像是半月公布一次,肉票大概是每人一张票买半斤肉,糖果票则是一张票可买2—3两。这样一来,我们家勉强可以一个星期日买一斤肉。买肉要排很长的队,弟弟不愿意去排,他愿意在家做其他杂事。而我却很愿意拿本小说去排,既逃避了做事又看了小说。诸如《红旗飘飘》《大别山上红旗飘》《欧阳海之歌》《青春之歌》等革命小说就是那时候读的。而关于猪肉的哪个部位可做什么菜也是那时听排队的大爷大妈们讲的。
姐我们做一次好不好 弟弟总是向我索取
买糖果不需要排队,拿票就买。可是2-3两太少了,平均一天吃不了一颗。还好我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常会把我的那份请弟弟。但是分的时候必须分平。如果恰好是单数的话,我会很纠结。弟弟懒得跟我玩细节,往往一把抓过去,这下我们就要开战了!少不了大吵一通。我妈妈一般站在弟弟一边,批评我太小气,没有道理,不像姐姐,而且还很矛盾:分的时候使劲争,争完了又来请客,什么毛病?我也说不清。只觉得这是两回事,一个是我应该的,一个是我愿意的,这两者不一样,可是为什么不一样?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我不懂,十分委屈。
妈妈有许多兄弟姐妹。其中我们来往最密切的要数四姨妈家。她家在大佛对面一个叫车(音居)子山的农村,我姐姐和另外两位表姐下乡当知青就在那里。据说,四姨妈是姐妹们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位,当时也算嫁得最好的一位。男方是位农村富家子弟,正在上大学。外公当时算是位古董商,专门在乐山收一些古董到上海去卖。据妈妈说他给她的陪嫁是姐妹中最好的。不幸的是婚后不久,那位大学生就因游泳淹死了。姨妈当家不久便背上个地主身份,这在农村真是个很严重的事。然而,姨妈有姨妈的福气,看管她的民兵队长是个老实憨厚端正健壮的闷“帅哥”,管来管去就把我姨妈管成老婆了。据说他向她求婚时所有人都很“惊愕”: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爱上一个地主当老婆在当时更是一个极其严重的事件。果然,他的民兵队长当不成了,依然当农民。印象中姨父很少说话,每次见到他总是在大队的面坊里做挂面。有客来了,他就回家做饭,大碗小碗端上来总是受到客人的大加赞赏。姨妈则笑嘻嘻的在一旁做一些不要紧的事,说一些不要紧的话。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跟我们家的四姊妹一般大,也是两男两女。所以每次去他们家多半是大的跟大的一起聊天,小的就跟小的在一起。我总是跟他们家的妹妹一起去田边割猪草,弟弟就跟他们家弟弟去放牛。他们家妹妹认识好多种猪草,别看人前她不怎么吭声,一到地里就特别鲜活,她在田坎上跳来跳去,一会儿弯腰割草,一会儿直起身来反手将草放在肩上宽宽的背篓里,能干极了。她告诉我许多关于草的知识:什么草猪和兔子最喜欢吃,什么草是喂牛羊的草,什么草叫断肠草,它们吃了就会死。总之,我不懂的她好像全都知道。
弟弟们玩得最欢,他们总是去骑牛,赶着水牛到处跑,不到吃饭影子都看不到。每次回来时早已满头大汗。农村的生活跟城里真是很不一样啊!
离开时大家都恋恋不舍。他们总会说“下次来一定住几天再走哈”。而我们也真希望能一直在那里玩。等到有一次真的住下来不走了,才知道什么叫不舒服。记得是在一个暑假,我和弟弟第一次上他们家住几天。第一次看见农村的夜晚像什么样子:四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一脚深一脚浅的不知腿该怎么伸。偶尔有几声狗叫更显得恐惧孤单。除了有人在干活的屋子有油灯的亮光外,其他的房间一间比一间黑。记得那晚干完了活,生产队临时通知分牛肉,他们去领了牛肉才回来现做饭。姨妈知道我们平时睡得早,叫我们先睡一会儿,等牛肉炖好了再叫我们起来吃。我知道饿着肚子睡觉的感觉真不好,可没想到半夜被叫醒来吃牛肉的感觉更不好。眼睛辣辣的疼,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受,心里一个劲地想喊:我不要吃牛肉,我要睡觉!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好歹还得起来。却不曾想到牛肉硬得哪里嚼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