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土坡上的贱草,被融化的雪水,浸润的湿湿的。北风一吹,整株草便冻住了。此时的贱草像一株株标本,远远望去依旧神采奕奕。
煤矿苦重,卫老努力地适应着井下的生活。几百深米的矿井下,别有洞天。原始的煤层,沉淀着亿万年前的风,远古的水滴。藏有天地蛮荒时,野兽和植物的灵魂。煤层里的每一粒煤尘,对于搅扰了它们的安静的“敌人”,都充满了仇恨!煤尘借着风力猛撞“敌人”的眼睛。煤尘抱着同归于尽的勇气,钻进“敌人”的肺里。风怒吼着用尽气力,想把“敌人”撞倒。水滴阴沉着脸,与“敌人”短兵相接时,便玩命地钻进他们的骨头缝里。卫老和“战友们”,在自己的血液里寻找出,还未开化时的祖先们,留下来的基因。(为了生存,什么困难,都能不管不顾,彪悍,茹毛饮血,笑看天下,勇往向前。)也只有血液里,还存有骁勇善战的祖先们的基因,的男子汉们。才有资格,在用煤尘沉淀成,沙漠一样的煤层里,生存下来,讨到一碗饭。
红土坡上的贱草,一动不动地站在天地间。任由寒冰将它们塑造成,憨厚,油滑,坚韧,死亡,哭泣,开心等各种各样造型。
卫老慢慢地,习惯了井下的生活。这天皮带跑偏的厉害,拉完煤后,地板上洒了一地煤渣。卫老停了皮带,便抄起大铁锹,敛地上的煤。卫老有种,用铁锹拌灰的感觉。只是煤泥里掺着太多的炭块,杵着不舒服。忽然,卫老看见一丛草。卫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在地上揉了揉眼,仔细瞅着皮带底下。那是一丛绿色的草,用手摸了摸,确定皮带底下长着一丛有生命的草。
寒冬,没有击垮红土坡上的贱草,寒冬败下阵来。春天上阵了,软绵绵的春风,扶着柔情似水的春天来了。春天的太阳,注视着宁死不屈的贱草,春风来游说贱草,它说:“我会善待你们的子孙。”瞬间,贱草们的斗志垮了。春风脚下用力一扫,贱草们摔倒在地,登时全军覆没。春天看着红土坡上,无数枯草的尸骨,落泪了。
卫老,认识皮带底下的草。是和红土坡上,一模一样的贱草。一段竹鞭一样的根上,长着三五株贱草。一株刚长出三五片叶子的幼苗,虚弱的像一株韭黄一样。却倔犟地,直楞楞地,像它的兄弟们一样站着。还有一个嫩芽,用矛头一样的芽尖,刚刚刺穿煤泥。如今眼前的贱草,实在太憔悴了!叶片是浅绿的,草杆是瘦弱的。叶片上的绒毛,挣扎着拂去压在身上煤尘。贱草努力挺拔着身体,依旧是那么傲气十足。依旧有着,风中芦苇荡起的柔美。
春雨过后,红土坡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又一代贱草们,偷偷地窥视着,陌生的世界。
卫老的眼睛里,落进了太多的煤尘。煤尘把眼睛磨擦的红红的。卫老抱怨着自己的朋友,贱草呀,你何苦呢!太阳已经把你遗忘了,天地之间早已不需要,你这点微不足道的绿色了。你真傻!在这“地牢”里,有谁会来救你。你何苦傻傻地硬装好汉!
红土坡上嫩绿的贱草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它们勇敢地,迫不及待地,去拥抱这个未知的世界。红土坡因为贱草们的存在,有了虫鸣鸟叫。因为有了贱草们,在风中与天地对话,使得红土坡又一次,看起来貌似一派风景。
可能是因为煤尘,钻进了卫老的鼻子里。他甩了一把鼻涕。寂静的巷道里,听得见,一滴亿万年前的水滴,从顶板上落下来的声音。叮咚,这声音把卫老的心惊的一颤一颤的。破碎的水滴,溅在贱草身旁,水滴认出了贱草。遥远的过去,它们一起在天地之间,尽情地嬉戏过。它们回忆起,那时的太阳很温煦……。皮带机头的灯棍,睁大昏花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在井下的世界里,这个古怪的人和稀罕的草。在灯棍的眼里,这个漆黑的世界里,只要有自己的存在,世界便应该是忙碌的。
红土坡上的贱草,努力地在贫瘠的土地上生存。学着父辈们的样子,傲视天地,笑对风雨,不屈不挠地成长。它们把根再次向深处扎去。
咣咣,咣咣的信号响起来。卫老启动了皮带,皮带哼哼唧唧地,似乎在炫耀着自己,是文明,进步的化身。皮带运送着勇士们的战利品,皮带旋转着,带走了古老的煤,带走了当下的时光。卫老紧盯着皮带,因为井下的工作需要,大脑时刻保持清醒。卫老懂得战斗中,须要时刻保护自己。煤和石头飞快地撞击着,挡煤板。卫老紧握着铁锹,观察着皮带的动态,终于挡煤板不动了。卫老知道工作面里,一场攻城夺地的站斗结束了。在“战友们”按下停铃前,卫老把那丛贱草,放在了皮带上。卫老说:“老弟,多保重。战场上谁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别人,那怕是父子,兄弟!愿你的身体能顺利地升井,愿你的灵魂能得到重生。”卫老刚把手,放在停皮带的按钮上。带班的二半吊,在喊话器里,开始叫唤了。“懒鸟,你妈的。快爬进来干生活。”卫老不耐烦地回话:“亲儿,你总得让老爹,撒泡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