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小点声别让你爸听见了 快点畜牲你爸快回来了

　　阁楼上的一切声响都被院子里的狗儿斑斑听见了，它没听懂，呜咽了几声，走开了。

　　当杜惠梅在灶屋里把那一海碗的饭菜烧热，再小心奕奕地搬到阁楼上，女儿桂桂又在墙那边喊：妈！妈哎！赵本山出来了，快过来看啊！快过来看啊！

　　杜惠梅只得洗洗手，整了整头发，过去了。

　　春节晚会还没结束，女儿桂桂就在妈妈的怀里睡熟了。

　　除夕不眠夜，直到天快亮时，乔家庄才安静下来，杜惠梅也歪在床沿边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大亮时，桂桂揉着眼睛醒来了，她来到院子里洒尿。小阁楼的梯子横着放在墙角里，院子里寂静如常，狗儿斑斑也不知去向。

　　桂桂洒完尿，直起身来，她看见院子里的小石桌上有一个崭新的文具盒，蝴蝶牌的。

　　桂桂抱着文具盒，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爸！接着，哇地一声哭了。

　　很多时候，我们会在不经意中瞥见人生的一角端倪。

　　那天下班匆匆回家，手脚麻利地煮好晚饭后，叫儿子快点过来吃，好赶紧做作业。正读初中的少年郎戴着耳机，捧着一本书慢悠悠地晃荡到餐桌前，许久不动筷子。那轻忽的样子看得我一阵心火，怒斥道：“你能不能快点！”

　　他皱了皱眉头说：“老妈，知道你每天对我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是啥？”

　　“快点！快点吃饭！快点去做作业！快点去上学！快点！快点！”他说快板似的，麻溜溜地说了一长串的“快点”，然后叹息般地吐气，“整天快快快，累不累啊？”

　　我一愣，瞬间食不知味。记得儿子小的时候，牙牙学语地要东西，总能轻声细语地告诉他：“宝宝慢慢说，别着急。”蹒跚学步时，也能耐心十足地教导他：“宝贝慢慢走，别摔了。”什么时候开始，做什么事，都是不停地催促。再回忆自己小时候，生活在小镇里，既要为学业而奋斗，又要为父母分担家务，每天的日子却过得悠闲而又从容，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谁在我耳畔大声小声地喊着“快点、快点！”

　　那些时光，慢悠悠的，是晨曦踱过窗棂的曼曼，是流云掠过晴空的渺渺，指间沙漏般的时间如慢动作，寸寸定格，剪剪都是风轻云淡，都是流年似水的缓缓淌游。河边青草地上嫣红的蛇莓，村口田埂隙上摇头晃脑的狗尾草，盛夏时节巷口卖冰棍老人的吆喝，青石板路上扎辫子的小女孩雀跃地跳格子……像一张张静物写生，镌刻在光阴的画册上，封面题词应该叫作“慢时光”。

　　那些很慢的时光里，坐在父亲自行车后架回家的那条路绿影婆娑，父亲清瘦的背影上斑驳地跳跃着阳光，年少的我追着光斑，将他的后背拍得啪啪响。

　　那些很慢的时光里，院子里的白茶花一茬一茬地开，而喜欢红色的小女孩一朵一朵地摘，插在红色墨水瓶里，看花瓣染上淡淡的粉，延伸的脉络透着妖艳的红，然后悄悄地放在老师的讲台桌上，看着老师的笑脸，默默窃喜一个明媚的花期。

　　那些很慢的时光里，四处逡巡着藏情书的角落，生怕父母发现那些羞怯怯的心意。那时候没有微信，没有邮箱，每个字都是千斟万酌，每个字都像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带着炽热的温度，看得我的心也怦怦直跳……

　　而今，那些慢慢悠悠的时光，那些独属于我自己的，一个人的清欢，是如何消失在光阴的河流里？那样安宁的岁月，把日子过得很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那些慢时光里的一幕一幕，如浮光留不住的云影一角，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重演，我们却似旁观者，每一幕都是他人的欢欣。时光的百转千回中，我们遗失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夜雨淋过风铎，尚有遗响；流水漫过青石，亦有浅痕；昨日午后掠过晴空的那一尾燕翼，犹将云影切成片片定格于湛湛天幕，而我的青葱年华啊，你将草赋的新词留给了哪一寸光阴，哪一段流年？

　　坐对明镜，隐于黑发中的丝丝斑白，不再刻意地拔除。在时光深处择一寂静的角落住下，有时就着如水月色晒晒心事，更能发现真实的自己。年岁渐长，痴妄的越来越少，简单的慢成了最欢喜的爱。每天慢慢地做一件做了二十几年的事，慢慢地和50个孩子絮叨生命的真、文学的美、人性的善，慢慢地将50本稚嫩的作业本细细翻阅，勾勒点染着孩童们蹒跚的人之初。乃至华灯初上，慢慢地踱步回家，陪伴自己的有如水的月光，有婆娑的树影，还有路遇时孩子们银铃般的问好，以及家长们敦厚的嘘寒问暖。然后在家里，为家人煮一顿简单的晚饭，便将空间留给彼此，你看你的书，我做我的事。咫尺之间，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