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度人的笑声再一次爆裂。袁力望过去,发现他们已经吃完,正在收拾背包。印度人一只手背包,另一只手搂着女孩的肩膀,冲着她咧开雪一样的牙齿,似站在山岗喊叫般发出大笑。女孩手持背包,脸上依然挂着模棱两可的笑容。袁力试图参透这笑容。他目送他们远去。
袁力夹起最后一粒肉丁,姑娘正吃掉鸡腿上最后一块肉。此后再也看不见这条鸡腿上的肉了。他的目光越过姑娘,望着窗外的女生公寓。几个女生在那里找自己的衣物,梧桐树叶还在成堆地往下落,风还没有停止的样子。袁力站了起来,背上书包,端起碗筷。待他收拾完备,他发现姑娘也站了起来,端起保温杯吮吸了一口水,慢腾腾地收拾背包。
袁力从她身边侧身而过。姑娘的香味在他肩头上徘徊。
他走到收拾剩菜的餐车前。老大爷见势走了过来,接过空碗,对袁力微笑,低头道了一声:
“谢谢。”
在二楼的楼梯口,袁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立刻立住,朝整个二楼回望了很久很久。人散去了很多。几个女孩端起盘子,起身离座。并肩而坐的情侣正在拥吻。卖炸酱面的姑娘坐在窗口后面玩手机。每个人都安详而又康乐。没有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他转过身,看到胖老板正在向印度人和女孩推销新来的酸奶。印度人张着大嘴,听着老板连珠炮似的汉语,对他身边的女孩赞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袁力走到糖果篮前,抓了一大把紫色的俄罗斯糖,扔进口袋,随后慢慢下楼。
他在一楼听到了胖老板的咒骂,但没有人走下楼梯痛打他一顿。
袁力再一次融入人海,享受擦肩而过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变成了梧桐叶,被万人碾轧,直至破碎。
初冬的太阳懒洋洋地爬上东山顶的时候,我已经跑完了毎天早晨的三公里,悠悠地转回了高山镇了。
沉睡了一夜的高山镇,又沸腾起来了:迟来报晓的雄鸡啼鸣声,朝着路人撒威的狗的狂吠声,街面上早起的小贩的叫卖声,镇上工厂的机器声,此起彼伏,构成了高山镇特有的、和谐的冬晨奏鸣曲,显示出这座古老的山区小镇的空前活力。
走过高山镇古老的状元巷,踏上镇子的中心大街,打老远就望见镇影剧院的宣传栏前围满了人。年轻人的好奇心促使我走过去,挤进越棸越多的人群里,抬眼望去,“招贤榜”三个大字映入眼轻读下去:
招贤榜
本镇最偏僻的仙人盆村果园欲招聘一名果业技术员!应具备下列条件:
一.男性,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未婚,要有个性,敢想敢说敢干,事业心強。
二.具有中等以上专业技术水平。
如有意者,请揭榜前往“凤凰饭店”18号房间参加命题考试,合格录用后于近期进山,年薪人民币2000元,于年末一次付齐。
尹丽莎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六日
尹丽莎,只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位女同胞,多奇特的“招贤榜”啊,简直不亚于一则征婚广告。我心里嘀咕着,蓦地,另一个名字钻进我的脑海:“伊丽莎白”,嘿,这两个名字只差一个字加上两画哩,这个女人敢情在她们那里就是个女王吧?
这几年社会上的新鲜事特别多,竟有如此招贤的!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驱使我,三下两下扯下“招贤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和啧啧声中头也不回地向“凤凰饭店”走去。
当我手里攥着“招贤榜”叩开“凤凰饭店”18号房间的门时,被眼前的人惊呆了!啊,她太美了,简直就是东方的维纳斯:一头刚刚洗过的黑发瀑布似地披散下来,鹅蛋形的脸盘,白里透红,嫩得似乎让手指一抹便会出水儿;两弯柳叶眉下,一双湖水般盈盈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两个浅浅的酒窝儿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那张粉丹丹的俊脸上。
“师傅,您是前来应试的?”“维纳斯”笑吟吟地打量着我问道。
“啊?是……是的,”我有点笨拙起来,“您……就是尹丽莎……同志?”
“怎么,不像吗?”她莞儿一笑,调皮地反问道,并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我走进去,坐在椅子上,平静了一下因失态而慌乱的心情。借着她给我倒水的机会,又重新打量起她来:修长的身材,一件合体的奶油色的高领羊毛衫,一条深蓝色的筒裤,把青春女性那优美的线条呈现出来,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说明这是一位绝有的青春女孩。即使我这个历来被公认的美男子,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